天德三年十二月二十九。
今岁金陵的节日气氛就比去岁浓郁了许多。
燕熙文出了燕府,乘着马车缓缓的行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透过车帘,他看见的是飞扬的大雪下,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
人们的脸上再次充满了笑意,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年节要用到的东西。
恍惚之间,燕熙文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他还在金陵,那时候商农并举之策已经在虞朝大力推行。
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虞朝新建了许多的作坊,许多的农人除了侍候自己的庄稼,也在作坊里赚到了银子。
那时候的人们脸上就是带着这样的笑意,他说,这就是安居乐业,这就是看好未来的希望。
现在是大夏国了。
虞朝被灭已经大半年了。
其实并不久远,但人们似乎已经将存在了两百多年的虞朝淡忘,似乎就已经接受了新的身份,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接受。
他想起了昨夜和爷爷的对话。
“对于百姓而言,朝代的更替,帝王的更换这些只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他们更关心的是眼前三尺,谁能让他们吃得饱饭,不饿肚子,谁能让他们有衣御寒不至于冻死,谁就是好皇帝。”
“若是在这个最基本的条件下,还能让他们一年下来兜里能有俩银子,这就是明君了。”
“傅小官说人有五个需求层次,他现在满足了百姓的衣食住行,还满足了人们的安全需要,所以他能够得到大夏所有百姓的拥护,所以大夏的国土一下子扩张得这么多,大夏的国民一下子增加了两三亿,却没有出什么乱子,这就是他的本事。”
“真正对他心有怨恨的,是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在大夏初立的时候,被他撸去了官儿的那些人。”
“这样的人是极少数,而他要做的是稳定绝大多数。大夏绝大多数的人是什么人?是农民、是商人、是学子、是手工业者,但绝对不是当官的人。”
燕熙文悠悠一叹,这家伙抓得极准,大夏一统,他没有去讨好那些士大夫或者曾经各国的世家大阀,而是用了最多的政策去安农,去稳商,去兴建学堂定学子之心。
所以爷爷说这样的大夏,是最好的,若是虞朝依然如昨,只怕虞朝的百姓而今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爷爷还说,虞问道是有大智慧的。
他主动举起了刀,看似去砍了武朝一刀,其实是给虞朝谋了一条天下无人能够想到的路。
虞朝没了,但虞朝的百姓得到了新生。
关于这一点,燕熙文并没有赞同。
虞问道对武朝举刀,他应该是被傅小官的商业手段给逼急了,不得不为之而已。
如此想着,他来到了四方楼。
今岁回金陵的人颇多。
秦墨文、宁玉春、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还有一个卓流云、商梁等等。
其中秦墨文、宁玉春、卓流云还有商梁以及自己,都成为了大夏的道台,算是封疆大吏了。
而施一鸣他们也成为了大夏的知州,算是彻底从旧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未来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今儿个作东的是卓流云。
燕熙文此前在临江当知州,听说过一些关于卓流云的事。
他以东宫近臣的身份而一步登天,成了虞朝的政事堂参知政事,是所有人中爬得最快,最高的一个。
他不知道卓流云在春雷计划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曾经还担心大夏一统,傅小官恐怕会宰了他,结果傅小官依然重用了他。
昨儿晚上爷爷在说起而今大夏群臣的时候提起了卓流云,评语很简单:有思想、有能力,唯独傅小官可以驾驭。
这个评价就很高了,当得起爷爷这般评价的少年不多。
还有一个叫云西言,还有一个叫公孙策。
明年二月二,大夏道台将齐聚观云城,召开大夏第一届经济论坛大会……他取的名字总是有些怪异,但意思却很了然。
这是他要将国家的经济工作再提高一个层次了,爷爷说或许还存在考验各道台对治下的了解以及针对性的施政能力。
爷爷说此事非同小可,二月二龙抬头啊,大夏这条巨龙,恐怕就要开始腾飞了。
就在燕熙文想着这事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燕兄……!”
他抬头一看,裂开嘴笑了起来。
站在四方楼下迎接他的是卓流云。
卓流云快步上前,拱了拱手:“燕兄……当年在瑶县一别,转眼就快四年,感谢的话咱们就不多说了,总之我卓流云永远记在心中。”
燕熙文哈哈大笑,“你可别提这事,要说起来还是陛下有眼光。”
“你说,当初若不是陛下也恰好来到了瑶县,你是不是就落得个弃政从商的结局?或许金陵会出一个大商人,但大夏却少了一位好道台啊!”
这话说得漂亮,卓流云也大笑起来,摇了摇头,“燕兄,所以我时常在想,时也命也,这或许就是我卓流云的命吧。外面风寒,燕兄里面请。”
“卓兄请!”
二人并肩走入了四方楼,来到了二楼的雅间,燕熙文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
他很不好意思的对所有人拱手一礼,“在下迟到,呆会当自罚三杯!”
众人大笑,这样高兴的场面已经好久都没有了。
而今的他们,是发之于心的欢喜。
哪怕是秦墨文和宁玉春,他们原本就是道台,而今依然是道台,可他们的脸上笑意同样盎然。
因为他们有了能够施展才能的地方,不再束手束脚,这是来自于思想上的解放。
足足十三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酒是西山天醇,菜是一桌子的好菜。
“流云兄,你这是发财了啊,这一桌子席面只怕抵半个月的薪俸了!”安六月打趣的说道。
他们几个和燕熙文卓流云是同窗,现在吃酒无关地位,那是同窗之情谊。
卓流云开了酒,笑道:“你们还别说,荆湖北道本就是个好地方,就在岁末我临行之前,天上掉下来了个偌大的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