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罗兰大公的军队开始行动了!”
愈发血红的夕阳下,传令兵冲进一片混乱的指挥部,神色严肃的单膝跪倒在王座前:“以骑兵为先导,总兵力约在一万五千人上下,正在沿长戟河袭击克洛维人的侧翼军团。”
“很好…不,是非常好!”
原本还眉头紧锁,面沉如水的约瑟夫三世顿时眼前一亮:“传令,让骑兵部队视情况配合罗兰大公的作战行动,尽快摧毁克洛维侧翼的五千人军团。”
“无需将敌人全部歼灭,只要迫使其撤退至东岸即可,要确保罗兰大公第一时间前来与我汇合——告诉前沿阵地的军乐队和掌旗官,只要看见援军,就立刻在军中打起罗兰家族的纹章旗帜!”
这一刻约瑟夫等的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尤其是之前战斗受挫,伯纳德这个喂不熟的混蛋居然敢在阵前公开抗命,实在是对皇帝的信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当然,他也很清楚对方是来干嘛的…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等到自己摆出撤退的架势,而且进攻目标还是西岸,而非克洛维人总部所在的东岸,摆明了就是要“救驾”,换取以他为首的北方贵族,在帝国内部更多的特权。
但约瑟夫三世不在乎,甚至他本能的希望罗兰大公就是这么想的…只要这是真的,那么以罗兰家族为首的北方贵族们就依然是可以团结,拉拢和收买的。
自己也就能绑上罗兰家族的军队,震慑依然还在观望的勒文特家族,以及那些藏在暗地里的卑鄙小人…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嗯,还愣着做什么?”
打量了一眼仍然跪在原地的骑士,皇帝不屑的冷哼了声:“放心吧,对于忠心于我的骑士,同样会有相应的赏赐;所有为了帝国和秩序世界和平与繁荣奉献之人,都将得到一视同仁的……”
“不、不是的!”猛然抬起头的骑士表情十分不安:
“在下并不是因为赏赐才…而是!而、而是…是……”
“是什么?”
约瑟夫三世的脸色变了,他隐约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用紧张,皇帝不会因为并非你的失误而责怪无罪之人,但说无妨。”
迎着皇帝殷切的目光,支支吾吾的骑士终于张口了。
“罗兰大公…大公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在进攻克洛维侧翼军团时与敌人的步兵方阵发生正面冲撞,并未能撕开敌人的防线,反而还被克洛维人的炮击击溃了负责冲击的骑兵纵队。”
“目前受挫的罗兰大公已经将军队撤离到渡口以北,似乎是打算重整旗鼓,但并没有任何继续发动进攻的迹象…克洛维人的侧翼军团也已经再次发起进攻,正在对我军骑兵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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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来罗兰大公是打算信守承诺了。”
东岸阵地的指挥部内,得到确切情报的卡尔·贝恩终于长舒一口气,紧接着略显兴奋的扭头望向安森:“接下来就要看勒文特大公的动向,如果他也只打算装装样子……”
“我们就可以正式打出最后一张王牌,让敬爱的皇帝陛下彻底放弃幻想。”安森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浅笑:
“所以…该怎么敲打那位和我们不太对付的公爵大人呢?”
“不知道,要不要试着让侧翼的风暴军团鸣炮示警?”
“我觉得这简直是个绝妙的主意!”
“嗯,所以南线的风暴军团已经在行动了,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传令兵前来汇报情况。”
说话的同时,他扭头望向大门:“算算时间,那边应该也……”
“报告!”
一名骠骑兵气喘吁吁的冲到门口,猛地行了个军礼:“南线渡口战报——五分钟前勒文特大公军团袭扰我军后方,兵力约为一个骑兵团,两个步兵团。”
“南线渡口的指挥官…我记得应该是于连上校。”安森头也不回道,右手食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子:“情况如何?”
“完全如总司令判断,敌人只是纯粹佯攻,根本没有推进的打算!”直喘粗气的骠骑兵咧开嘴角:
“于连师长只下令打了一轮校炮,对面就主动撤退;师长还命令我们将坚守渡口的帝国溃兵,向着勒文特军团的方向驱逐,结果对面直接展开线列阵型——我军倒是没出现什么伤亡,反而是溃兵被勒文特的铅弹打死不少。”
即便是有所预料,听到这个结果的在场参谋和军官们也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敢想象堂堂帝国大公,居然会光明正大的对皇帝的士兵下令开枪——而且还是当着克洛维人的面。
原本震惊不已的卡尔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隐约感觉对方这么做恐怕是故意的:当着克洛维人的面灭口,一方面当然表示自己不会参与长戟河的战斗,另一方面也能顺便把责任转嫁给克洛维一方:
“…并非是我勒文特骑士不够勇武,实在是克洛维人过于卑劣歹毒,竟然驱逐俘虏的帝国士兵们充当肉盾,阻遏我军进攻的步伐!”
“…误伤友军实属无奈,为了避免伤亡我军也只能后撤退出战场,避免出现更大的牺牲;不过请陛下放心!我勒文特骑士绝不会退出战斗,将坚定不移的与克洛维人对峙下去,牵制敌人的兵力,为陛下分忧……”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传令——让于连保持警惕,下游的风暴军团逐步向主战场靠拢,掩护游骑兵,信号旗和旭日军团侧翼。”安森沉声道:
“至于勒文特军团…我给他充分的自主权,四个小时之内,只要确保敌人不会向主战场靠拢,做什么都可以。”
“是!”
望着骠骑兵狂奔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的安森扭头看向卡尔:
“莱昂·弗朗索瓦…他还有多久才能到?”
……………………
“勒文特那个混蛋,他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西岸帝国阵地,怒火冲天的约瑟夫三世直接撕掉了手中的信笺:“我已经宽恕了他误伤友军的罪过,为什么勒文特军团仍然无动于衷?!”
“勒、勒文特大公表示,克洛维人动向可疑,或许还是应当以谨慎为……”
“够了!”
怒喝着打断了支支吾吾的勒文特骑士,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约瑟夫三世紧咬着牙关:“告诉你们的大公,这是皇帝本人的命令,让他立刻带兵突破克洛维人的封锁,增援大军侧翼。”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之前所有的过失,罪责,全部既往不咎…勒文特家族,将得到来自皇室的直接认可,成为拯救帝国的英雄!”
“这、这恐怕…恐怕……”
跪倒在地的勒文特骑士表情十分为难,因为勒文特大公派他来的时候特地叮嘱:只要不强制要求勒文特家族立刻发动进攻,什么条件都好说。
“怎么?”约瑟夫三世冷冷的挑了挑眉头:“捍卫南疆的勒文特骑士,已经不敢与克洛维人正面交锋了?”
“陛下赎罪,勒文特家族绝没有胆怯避战的想法!只是……”
勒文特骑士顿时汗流浃背,这么大的罪名他当然不敢认:“只是大公始终认为,敌人尚且并未投入全部兵力,战斗也并不至于在一天之内就见分晓。”
“眼下已经临近傍晚,稳定局面,确保不会发生意外才是首要任务,而非急于求胜;被克洛维人抓住破绽的话,反而可能会导致局面向着不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
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连骑士自己都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厉害了——明明是毫无根据的事情,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煞有其事,甚至乍一听好像还很有道理。
眼下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十分,哪怕夏天太阳落山比较晚,距离夜晚也只剩不到两个小时;双方从清晨八点三十分投入战斗持续到现在,期间没有任何的休整或补充,就算敌人战斗意志再怎么强大,体能的消耗也是实打实的。
这种时候就算还有生力军和预备队,除非真的到了决胜的关键时刻,否则多半也不直接压上;而帝国主力军已经基本完成了撤退和整顿,重新建立较为稳固的阵线,怎么看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毫无征兆的全线崩溃。
望着陷入沉默的皇帝,总算以为自己成功逃过一劫的勒文特骑士还没松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陛下!”
没等到里面的回应,面色焦急的亚瑟·赫瑞德径直闯到王座前:“前沿阵地传来情报,东岸发现大规模军团的行踪,根据规模和旗帜判断,很可能是…瀚土军团!”
“什么?!”
猛然从扶手椅上起身的约瑟夫三世,和勒文特骑士异口同声,震惊的表情也是相当一致。
“敌人行动相当迅速,最迟再有一刻钟,前锋部队就会进入战场,总兵力约在四万上下。”瞥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家伙,亚瑟·赫瑞德又迅速望向皇帝:
“一旦这支生力军投入战斗,很可能会对我军士气产生巨大动摇,请陛下尽快做出决断!”
……………………
奔腾的洪水般的脚步声打破了长戟河的最后一丝沉寂,如同在本就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又泼进一盆滚烫的热油!
伴随着战场上克洛维士兵们兴奋的呼喊,耀眼夺目的弗朗索瓦荆棘花王旗在晴空下猎猎作响——经历了长达一天的快速行军后,没有片刻迟疑的瀚土军团宛若从天而降,直接出现在了东岸阵地,并且立刻开始了渡河行动。
几乎是在同时,得知瀚土援军抵达的法比安立刻停止了西岸的攻势,转而开始稳固阵线,收拢因为不断进攻导致组织度下降的部队,清剿分散在阵地上的小股敌军。
但对面的帝国骑士却并未因此而长松口气…恰恰相反,整个阵地都爆发了剧烈的骚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近乎绝望的看向远处黑压压一片的身影,映照着穹顶的血色夕阳在这一刻,宛若末日即将到来的征召。
他们明白,经历了一天的作战,又因为进攻受挫被迫撤出原本阵地的帝国大军,绝不可能挡住这支生力军的步伐。
然而比现实更加残酷的,是战斗还没有正式打响,堂堂帝国大军就已经在悄然间崩溃瓦解……
“之前战斗中败退下来的嘉兰军团,还有伯纳德伯爵率领的殿后军,总计约两万三千人,已经全部脱离了战斗。”
指挥部内,骑士参谋们低头偷偷瞥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皇帝,战战兢兢的汇报道:“此外作战失利的骑兵部队伤亡不小,加上有大量骑兵在战场上意外和部队脱节走失,已经难以维持对侧翼的压制,所以……”
“意外走失?哼!”
约瑟夫三世紧咬着牙关:“继续,还有什么坏消息,说!”
“啊…遵、遵命!”参谋们赶紧把头低下:
“罗兰大公和勒文特大公的军队,目前仍看不出任何要投入战斗的迹象…东岸作战失利而被迫撤退之后,我军尚可立刻投入作战的兵力,全部加起来只剩下不到八十个团,已经难以完全保障侧翼不会遭到敌人的包围,随时都有被突破的可能。”
“不少军官请求陛下尽快从长戟河战场撤离,这里地形过于开阔,一旦瀚土军团完全渡河,克洛维人的总兵力将达到十二万之多!以我军目前战力根本无法抵挡,随时都有被包围歼灭的风险!”
“撤退……”
皇帝眉头一阵阵的抽搐,不知为何,他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想起了之前伯纳德的“忠告”——如果让克洛维人控制长戟河,根本没经历过本土战争的骁龙贵族们就会分崩离析,果断抛弃他这个皇帝,乃至整个赫瑞德皇室。
难道,一切真的都无可挽回了吗?
由于情报获取的并不完整,约瑟夫三世并不清楚事情并不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糟糕,而是还要更糟十倍。
当他还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他的敌人和臣子们,已经开始张罗着如何为尊贵的皇帝陛下,举办一场足够盛大隆重的葬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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