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惊慌不已的艾登士兵看到飘扬的荆棘花旗帜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数百名组成锥形阵冲入绿茵谷的图恩胸甲骑兵,犹如黑夜中刺出的尖刀,对着混乱无序的艾登军团狠狠刺了进去。
没有回旋射击,没有火力掩护,上来就是最直接,硬碰硬的骑兵冲锋!
通常而言,城市内的巷战和街道战是最不利于骑兵发挥威力的战斗类型——狭窄曲折的街道会极大的限制冲锋效果,两侧的房屋更是天然的掩体;并且守军只要随便在街道中间布置一些掩体或拒马,展开步兵线列…气势汹汹的骑兵们,就是目标巨大的活靶子。
并且实际上因为太过突然,加上今晚的暴雨,收到安森绿茵谷围攻艾登军团消息,于是就自作主张赶过来的小莱昂根本短时间内根本带不了太多军队。
除了几百名胸甲骑兵组成的“私人卫队”——基本上都是大公亲卫队的成员——就只勉强凑齐了他能立刻集结起来的两千多步兵而已。
因此实际上只要艾登军团不犯蠢,抢在骑兵进城前封锁住城门方向的主要干道,或者干脆送掉一两个步兵连,让他们用刺刀停住骑兵,区区不到三千人的援军,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但今晚的战斗,偏偏就和“常规”毫无关系!
整个南城区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破坏的相当严重,大片大片的房屋都已经被夷为平地;街道上卡林迪亚人和风暴师修建的掩体和街垒,也被嫌碍事的艾登军团摧毁的差不多了。
至于占据着绝对人数优势,并且士气高昂的艾登军团,则在一轮又一轮无序的冲锋和进攻中,将自身的组织度摧毁殆尽;面对突然杀过来的图恩骑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序的抵抗。
于是交战仅五分钟,率领着图恩骑兵的莱昂·弗朗索瓦就摧枯拉朽的击溃了各自为战的艾登军团,在混乱到极点的步兵阵线中来回的冲杀,肆意蹂躏着乱头苍蝇似的敌人。
另一方面,在看到莱昂居然真的准时出现——其实和约好的时间还是差了三小时——终于长舒口气的卡尔一边按着快要冲出嗓子眼的老心脏,一边向各步兵团下令和紧随其后出现的图恩步兵们一起,向混乱不堪的艾登军团展开反击。
胜负的天平在不断向艾登倾斜之后,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莱昂·弗朗索瓦重重摁了回去。
面对建制完整并且依旧保持着高组织度的风暴师,指挥紊乱,各自为战的艾登军团甚至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制措施;后线的军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沿军队溃败,然后自己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防线,又被溃兵裹挟着一起冲垮。
与此同时,仍在长驱直入的图恩骑兵们则不再猛冲猛打,而是稍微放慢速度,驱赶着溃兵继续前进。
鹰角城之战的结果证明,相比较于铅弹和刺刀,溃兵对一支军队的杀伤性要更可怕,更具毁灭性;十个溃兵就能裹挟五十名还在犹豫的士兵,五十人就能裹挟一百个,一百个就能裹挟三百个……
到最后剩下的部队就算还想组织反抗,首先就必须拿出将刺刀对准自己人的勇气;而如果指挥官不想引起兵变或者被身边自己人打黑枪的话,通常是不会有这种勇气的,只能随波逐流的一起溃逃下去。
直至被追上,围困,歼灭。
暴风雨中,成片成片被冲散了的艾登士兵立刻被瓦解了士气,争先恐后的钻进狭窄的街道和坍塌的房屋躲避,或是不顾一切的朝北城墙的方向逃命;即便那些骑士和贵族们还在奋力维持身边的部队不被裹挟,崩溃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于是战斗从厮杀变成了单方面的追击,又从追击变成了围捕,从围捕变成了屠杀——上万名艾登军团,被几百名早已精疲力竭的骑兵和四千多风暴师—图恩联军追的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凌晨三点五十五分,艾登军团被从南城区彻底驱逐;莱昂·弗朗索瓦和卡尔·贝恩在镇中心重新组织军队,对北城区展开攻势。
和南城区相比,几乎没经历过太多战火的北城区保存相对完好,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这里并没有太多防御设施;于是风暴师和图恩军团的步兵们展开线列,对街区的主干道展开逐一清剿。
凌晨五点三十分,当最后数千还在节节抵抗的艾登军团撤退至北城墙阵地时,由被俘虏的艾登公爵正式出面,当众宣布战败,并对风暴师投降。
绿茵谷之战,从图恩的荆棘花旗帜飘扬在这座城镇的那一刻,艾登军团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于是天晴了,雨停了。
小小的,不怎么起眼的绿茵谷,在反反复复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血战后,终于在六月二十日的早晨迎来了和平。
或者说…暂时的和平。
而赢得绿茵谷之战胜利的风暴师在战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艾登的清算。
“由于少数对克洛维抱有仇恨的,崇拜伊瑟尔精灵王国的艾登公国叛徒,悍然撕毁南部军团副司令与艾登公爵共同签订的友好盟约……”
“…同时,他们诱导公爵对局势做出误判,无耻至极的对善良友好,热爱和平的风暴师发动了毫无荣誉的偷袭,致使双方信任破裂,以及严重的生命与财产损失……”
“…庆幸的是,英明睿智的副司令发现了他们的卑鄙阴谋,在第一时间与艾登公爵当面会晤;在经过了数小时的愉快交谈后,充分交换意见的双方终于解除了误会……”
“…艾登公爵对这一切深表遗憾,珍重的向安森·巴赫提出要求,一定要让他弥补风暴师所收到的一切损失,以此来挽回艾登与克洛维之间的友谊。”
“如此高尚并富有骑士精神的举动,让我这个从小听艾登人坏话长大的弗朗索瓦,对艾曼努尔家族的印象大为改观!”
“事实证明,只要能解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并且拥有充分交流的平台,瀚土统一的大业并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正在发生的,并不久远的未来!”
“真正阻挡着统一大业的,并不是瀚土人之间的分裂,而是近百年来伊瑟尔精灵对瀚土的干涉和渗透;只有与克洛维王国携手并肩,彻底粉碎伊瑟尔精灵的无耻阴谋,瀚土才能赢得光明的未来。”
“我,莱昂·弗朗索瓦,一个普普通通的瀚土人,以及安森·巴赫的亲密战友…坚信着这一点!”
这些“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被安森连带着自己的日记一起寄给了索菲娅,让这位有点儿慌的弗朗茨长女大小姐稍微安心一下。
虽然自己确实投靠了卢恩家族,但对她还是忠心耿耿的嘛。
至于对艾登的清算——既然现在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么之前的协定当然就不可能算数;当然不至于像之前拉迦尔家族那样敲骨榨髓,但大出血是一定的。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履行之前的承诺,也就是艾登军团立刻对克洛维与卡林迪亚停火,并在一周之内撤出卡林迪亚,这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然以艾登公国必须向风暴师交出至少三十名人质,并且至少包括一名艾登公爵本人的直系血亲,作为“弥补双方互信”的善意;当然,这三十名人质的一切开销都必须由艾登公国承担。
同时,艾登公国必须弥补风暴师在这场“灾难”中蒙受的损失,缴纳五万金币的赔偿金——和之前一样,不一定非得是现金,油画雕塑等艺术品或者珠宝之类的奢侈品,或者秩序教会愿意替艾登公国转移支付…安森一概来者不拒。
最后就是原本双方的“口头协定”,现在也必须彻底落实——维克托·艾曼努尔承诺,如果风暴师有任何需要,艾登公国都将提供不少于八千人的盟军(仆从军)与协同作战。
这八千人将以雇佣兵的形式交由安森·巴赫本人,并且安森拥有绝对的指挥权,除了不能让他们进攻艾登之外,理论上可以率领这支军队做任何事情。
当然,这也真的只是理论上。
平心而论,这个条件已经比之前对卡林迪亚,甚至比对图恩大公国的待遇都要好上很多倍了;这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安森并不想,也没有能力彻底摧毁艾登公国。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艾登的确并不富饶,不说和卡林迪亚,就算和图恩相比也逊色很多——帝国虽然庞大,但对瀚土并没有太多贸易往来,并且大部分还都由卡林迪亚抽走了,艾登这个内陆国根本没多少油水可榨。
最后,就是这次虽然暴露了艾登和伊瑟尔精灵之间暗中结盟,但某种意义上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毕竟作为瀚土西大门,和帝国接壤的“守门人”艾曼努尔家族和伊瑟尔精灵,还是代表着旧神派的十三评议会结盟,总比和帝国结盟强一万倍。
………………
“所以真的就这么放过那位艾登公爵了?”
卡尔·贝恩手捧杯热咖啡,有些萎靡不振的看着副司令大人,稍微有些发牢骚:“他可是差点儿把你弄死…嗯,也差点儿把我弄死了。”
“没办法,权衡利弊之后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
安森一脸无奈:“指使精灵施法者刺杀我的家伙,在我们冲进营地之前就已经跑掉了,哪怕再多问这家伙也不会给我们多少情报;这种没好处还要得罪盟友的事情,他才不会干呢。”
“剩下的再多再多要也没意义,风暴师这不到五千人,连占领一个卡林迪亚都很吃力了,更不用说控制艾登这个瀚土西大门——除非要把帝国放进来,否则干掉艾登对我们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安森突然一顿:“你不觉得我们在绿茵谷继续待下去,后面会出事吗?”
“后面?”卡尔挑了下眉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卡林迪亚港?”
安森微微颔首:“法比安已经在那里待了好几天了,再继续和艾登人磨蹭下去,我担心那帮卡林迪亚贵族可能会有些别的想法。”
既然他们能因为克洛维的实力足够强大而向风暴师投降,那么反过来说,一旦他们发现风暴师的实力并不是无敌的,甚至和艾登公国僵持不下的话,换个“新主人”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说……
“所以你才要立刻赶回去?”卡尔抿了口咖啡:
“趁着绿茵谷大胜,震慑一下那帮特别善于让膝盖接触地面的家伙?”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哦,也顺便让他们知道艾登公国虽然被击败了,但余威尚存;卡林迪亚想要保持独立,就必须继续依靠我们才行。”安森毫不避讳道: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定要让艾登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之一。”
对于这种富饶又没有多少实力的小国,让他们保持忠诚的最好方法当然是就近找一个足够的威胁;这个威胁最好有点儿实力,但又不能强的太过以至于不好拿捏…才能让他们不得不依靠外来者的庇护。
当然,这种忠诚绝对不牢靠,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但安森也不需要他们“忠诚”多长时间——只要在自己割韭菜的时候,乖乖的不要闹事,就非常完美了。
“最重要的是,你不觉得我们在绿茵谷和艾登人打生打死,还差点儿连命都丢了;这帮卡林迪亚贵族却能大摇大摆的躲在大后方,什么事都没有……特别的让人不舒服吗?”
安森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卡尔,意味深长道:“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反正不舒服,而且很不舒服——明明这里是卡林迪亚人的地盘,凭什么让我们替他们卖命?”
“呃…你是说?”卡尔有点儿不太明白安森的意思了。
“我是说我突然有点儿后悔了——之前答应只要卡林迪亚缴纳一年五分之一的税收,也就才八十万金币;不够,远远不够!”
“得一百八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