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密码
地震了？
在天花板掉下来的时候,蒋洛瞪大了眼，心脏骤紧,几乎连血也冷下来了,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第一次，死亡距离自己那么近。
霎时脑中一片空白，他几乎僵住不能动弹,呼吸困难。
等再次呼吸出来,承玉老师已经抓住他手往外跑了。
是的，他们是一楼,地震一般会有一定的反应时间,他们从这里跑出去,可以用不到一分钟就能跑出去。
可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在即将出去的时候,一块石板猛地铺天盖地迎头砸来，他瞬间被扑打在地上。
泥灰飞扬，睁不开眼睛,呛鼻子,呼吸不上来,心脏猛地揪起,他看不见任何东西,清晰地触到了死亡。
他要死了吗？
再次唤醒他的，是血腥味,是来自腿部的疼痛。
“……蒋洛,蒋洛——”
耳边是承玉老师和孙老先生的呼唤声。
蒋洛皱皱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飞扬的尘灰，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了多久。
“蒋洛,快出去！孙老师，快点，我顶不住了……”
蒋洛眼前渐渐清晰，他看到了前面的一丝光。
他正趴在地上，正对着前面的那一条缝。
他们原本就快跑出去了，前面应该是大门。
蒋洛抬头，看见了承玉老师。
承玉老师以一种跪地的姿势，肩上杠起来了一块石板，她双手也拼命地撑住那块石板，在前方留出了一块三角形的窄小缝隙。
她脸上全是血，头上汹涌而出的血划过下巴滴下来，正好滴落到蒋洛的脸上。
一滴接着一滴，黏糊糊的，热得发烫。
蒋洛眼前是模糊的，泥，灰，石头，血……他看不清楚，只听见头上，承玉老师撑着那块他们头顶的死亡巨石，催着他们快走。
蒋洛浑身发冷，头脑一片空白。
跑！再晚一定会死。
可是他们跑了，承玉老师呢？
！
“老师……”
“快点出去！”
承玉老师的声音，她这催促的声音非常低，勉强听清，几乎是咬着牙合着血吐出来的，却异常坚定：“别怕！”
蒋洛咬了咬牙，红着眼，往外爬，却不断回头看向承玉老师。
头顶这块石板非常大，就算承玉老师撑住，也在慢慢往下压，一看似有千斤重，就算是这样，前方的逃生口也仅仅只留出了一块小缝，只勉强容留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爬出去的小缝。
孙老没说什么，见蒋洛反应过来了，使劲往外推了推他：“快！”
蒋洛用尽浑身的力气往那缝隙爬去，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接近那道光的时候，有一双手从外面把他拉了出去，又把身后的孙老拉了出去。
等蒋洛和孙老彻底爬出去的时候，听见身后“轰”的一声，房子又一次彻底塌掉，尘灰扬天。
蒋洛回头，那条他逃出来的小缝消失了。
铁玉阁整个三层楼的房子成了废墟，成了一堆残破不堪的土木泥砖和钢筋的废墟。
被弥天飞尘淹没，整个街道黑乎乎的，让人无法呼吸。
“你们怎么样？
承玉呢？
这爆炸刚刚过去两分钟……救援和消防还没到……”
有人上来接应住了他们。
蒋洛一阵恍惚，事情发生，才两分钟吗？
他感觉，过了很久……
他看不见四周任何，也听不见任何，他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只朝着眼前的废墟走去：“承玉老师……”
“承玉老师……”
有人拉住了他，他不知道是谁拉住的他，他眼里只有那座铁楼残骸。
“别过去，可能会有二次爆炸！”
“……承玉老师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救她，救救她——”
“你说什么？”
蒋洛不知道，别人看他只是张了张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蒋洛浑身发抖，嘶哑着喊出了微弱声音：“我的老师，她还在里面，救她！”
她身上顶着那块能砸死人的大石板……救她！
“蒋洛！”
“晕倒了这是……”
“别动他，救护车一会儿就到！”
“……”
蒋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黑灰色飞尘，沉重的石板，全是鲜血的脸；肮脏、窒息、绝望；最后，还有那声坚定的——别怕。
可是最后，那房子彻底塌了——
他惊恐不安、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承玉老师！”
“……可怜的孩子。”
没过多会儿，他的意识才彻底清晰。
他的床边是警察、医生和护士。
“孩子别怕，你没事儿了。”
看着蒋洛警惕和戒备的神色，女警出声安慰着他。
“……”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蒋洛？
蒋洛同学？”
“……”
护士：“蒋洛同学，你的腿被砸伤，没有骨折，是轻伤，要好好休养很快就好。”
蒋洛只定定的看着警察，慢慢开了口，在无声地说了两句后，才慢慢发声清晰：“我的……老师？”
女警顿了顿，语气尽量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蒋洛同学，别太担心，你的老师已经营救出来了。
就在隔壁病房。”
人救出来了，却不是救援队救出来的。
有一个人比救援队更先到一步，据在场的目击证人说，大晴天的忽然雷雨交加，一种神秘的力量掀翻了那堆房子的废石堆，紧接着敖厉敖院长就到了现场，把碎石堆中的水夷瑶抱了出来，放到了救护车上。
虽然人救得很及时，但现在还重伤抢救，人还在ICU，目前生死未卜。
已经三天了。
救人的事交给了医院，他们警方调查了爆炸发生的原因。
爆炸发生就只在铁玉阁，并未殃及两旁，更像是精准爆破。
他们原本怀疑铁玉阁内的制作工坊是不是有什么安全隐患，毕竟那里面有个大熔炉，有明火，发生爆炸意外是有可能的。
但随着调查深入，他们发现，这场爆炸不是意外，是人为。
但究竟是何人所为，他们还没找到证据。
现在上面和社会舆论对这场事故都非常关注。
他们破案压力很大。
不过，他们搜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水夷瑶被救出来的地方除了满地的鲜血，旁边的一块原本压住水夷瑶的石板上留下了一串血色数字，六位数，或许是什么线索，但没人知道这串数字代表什么。
这行用血画下的数字并不整齐，歪歪扭扭。
可以推测，这应该是水夷瑶被压在巨石之下，无法翻身，失血过多时拼尽全力用自己鲜血写下的。
她肯定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才像写下遗书那样写下了这些数字。
毫无疑问，这串数字是很重要的信息。
警察拿着照片问了问蒋洛，知不知道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三天了，这孩子断断续续地低烧，如今才彻底好转。
蒋洛眼中疑惑，看着那6位数字，摇了摇头。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脸色一变，摸向自己的衣兜。
他现在已经换了病号服，衣兜里没有任何东西。
“我的衣服？”
护士把他那件换下来的，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衣服找了过来递给他。
“你要这个？”
蒋洛没有回答，直接夺过衣服，摸向了衣服的兜，从里面摸出了手机和一个U盘。
他把手机丢向一边，紧紧握着U盘，问警察：“电脑。”
警察递了一个电脑给他。
蒋洛把U盘插上去。
【请输入密码读取内容。
】
蒋洛又看了看警察手上的那张血色数字的照片，把那6个数字一个接一个地敲了上去。
【密码正确。
】
看见这四个字，蒋洛全身都发烫，忽然愣愣的。
竟然，被他猜对了。
看见那串数字成功地打开了U盘，女警忙问：“这是什么文件？”
蒋洛点开了第一个文件，是视频——
一双手，一台机器，一块玉石。
里面传来了水夷瑶的声音：“游丝毛雕。
这门手艺近乎失传，但在我大华国也传了不少年了，是好东西。
来，给你专门录个视频，好好看，没时间教你，这个你方便学，毕竟这还能回放和暂停。”
“游丝毛雕几乎都是阴线组成，这种玉雕品远看近看两种体验。
要好看，线条必须流畅——”
女警愣住了。
这是个失传玉雕的教学视频？
水夷瑶临死之际选择留下来的，竟是这个？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最近的舆论。
绝大多数人在关心爆炸的起因，但总有不和谐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调查的，粉尘爆炸呗。
那个铁玉制作，一看就不正规，还得烧个大锅炉，安全隐患大着呢。
可据他们调查，铁玉制作流程皆是有安全许可证的，风险是可控制范围内，不可能有什么粉尘爆炸。
——水夷瑶死了吗？
技术不过关吧。
还老有人夸她专业夸她敬业，这下搞出事情来了，还夸吗。
——什么敬业，一个破玉雕而已，小孩子过家家，炒作！
“操。”
女警想到这言论，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水夷瑶制作的教学视频，微微红了眼眶，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傻逼真是到处都有。
这还夸不得一句敬业？
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
病床上的蒋洛眼睛彻底模糊了，他抬手，抹了抹眼泪，眼睛红红的，声音也低低的。
“我想去看老师。”
蒋洛的伤并不重，他坚持要去看看水夷瑶，于是他被人用轮椅推着出去。
在ICU门口，他看见了敖叔叔。
ICU的门紧紧关着，敖厉坐在ICU门口的家属等待椅上，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研究员制服，低着头，一动不动，显得颓然。
他似乎保持了这个姿势特别久。
“……敖叔叔。”
蒋洛走近了，叫了他一声。
似乎是蒋洛声音太小，敖厉没听见，他依旧深深低着头，双手抵着额头，手心里……似乎握着的是一块玉石。
玉上还有血。
那是一块长方体玉石，个头很大，暖白色，色泽透白度高，因此显得上面留下的斑驳血色更深重。
蒋洛又被推近了一些，他再叫了一声：“敖叔叔。”
敖厉这才抬起了头，慢慢朝他看了过来，他直了背坐着，眉头蹙着：“蒋洛。”
蒋洛紧紧看着他——敖叔叔，这个男人在他心里向来是无所不能的。
世界上，没有敖叔叔做不到的事情。
蒋洛第一次看到敖厉这个样子，胡子拉碴，白色工作服衣角上有灰色污渍，胸口处有血，几乎可以用邋遢颓废来形容，这个从来都和他不搭边的词。
他记得，不久前敖叔叔很高兴地跟他说，最多两个月，就要把承玉老师拐回家去。
蒋洛张了张口，最后有些哽咽地道：“……承玉老师救了我。”
“嗯。”
敖厉应了一声，打量了蒋洛一眼，确认他没什么大问题，最后道：“你回病房去。
等她醒了，我会告诉你。”
敖厉握着手中的玉石，握了那么久，石头已经发烫。
这是当时他把玉玉抱出来时，她手中紧紧握住的玉石。
那个时候她已经昏迷了。
他不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但后来玉玉的同事，陆姐告诉了他：“……这，昨天玉玉说要给你做钢笔，这是她选好的白玉料子……只刚切开，还没来得及做……”
想到这儿，敖厉眼底更红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先回去吧，她不会有事的。”
蒋洛红着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他也想在这儿等着承玉老师，但是他在这儿，只会让敖叔叔更担心，他现在确实帮不上忙。
·
几天来，蒋洛的老师同学都打电话慰问了他。
挂掉电话时，蒋洛看到了屏幕上自己微博里面疯狂弹出来的消息。
作为爆炸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受害者，很多人跑到他的微博下面去安慰他，有部分人来问爆炸案的真实情况。
蒋洛大都回复了，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爆炸是怎么发生的，但当时是承玉老师救了我。
她跪在地上，用尽力气撑起了一块巨大的石板，给我留出了逃生通道。
打出这句话时，他的手依旧发着抖。
承玉老师的身体并不强壮，当时她是怎么撑起那么重的石板的呢？
那块石板明明比三个承玉老师更大。
他继续往下滑，看到了一条评论——
—好可怜的孩子。
水夷瑶可真够毒的，故意想让敖董家的小孩消失，给自己的未来孩子腾位置吧？
粉丝还老是说她不一样，是个正经手艺人，这是正经手艺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蒋洛看不下去了，咬了咬牙回复：我有自己亲爸妈，才不是敖家小孩。
你胡说！承玉老师人很好，你不能这样说！
他抹了抹泪，咬牙又发了一条微博。
蒋洛：有人知道吗，承玉老师在两个月之后就和敖叔叔结婚了。
救出承玉老师时，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要送给敖叔叔的礼物。
对了，在压住她的那块巨石上，还发现了一行她写下的血字，有人能猜到是什么吗？
有人猜是写给敖厉的话。
—快结婚了？
好心疼，现在这样……
—是表白敖董的话吗？
—心疼。
[大哭][大哭][大哭]
—这女人真够聪明啊，勾男人心有一招的。
可惜玩过头了。
[摊手]
—如果她不死，有这种临死表白，敖董算是被她死死拴住了。
厉害。
蒋洛回复：那是一串数字密码，密码可以打开她给我的U盘，里面全是指刀雕刻的教学视频。
没人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