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这样,顾若昭依旧神色淡淡,他行礼:“参见陛下,臣此次确实有要事需禀告陛下。”
非晚这一次没口头上让他免礼,而是亲自去扶他。
非晚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顾若昭有些许错愕,他躲过了非晚的动作,让非晚扑了空。
非晚一时有些尴尬,她颇为疑惑地看向他。
顾若昭垂眸,
他已经做好了非晚斥责他的准备,却未想到非晚下一句话的却是……
“以后爱卿见到孤,不必多礼。”
非晚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她似乎想起什么,她吩咐道。
这一言,令顾若昭略微一滞。
她不是最为厌恶他这种人?
自从拒绝她之后,她便在任何地方挑他的差错。因为他身为男子,所以行为举止只要有一点没有做到细致,她便会找借口处罚。
这些天对他如此宽容……
是另有所谋,还是……?
顾若昭有那一刻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应声:“是。”
在一旁的梧桐只觉得非晚与顾若昭之间的气氛变得好生奇怪,但是……丞相大人似乎对陛下不再排斥了?
小侍女并没有多想,既然看到非晚没事,又有要事相商,她就跟众人一同退了出去,只留下非晚与顾若昭二人。
顾若昭呈上书册,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陛下,这是臣这几日思考出边关之事的解决之法,或许……陛下并不喜臣过多参与此,但是还望陛下能够多看这些一眼。”
顾若昭清朗的嗓音少了往日的冷淡,只有在面对家国之事时,他愿意冒着被厌恶的风险为这天下百姓挣得一份安定。
非晚仅仅是翻了几页,便发觉他的用心程度。
每一个方法,事无巨细。
而是竟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整理成册,恐怕花费了不少精力。
在这个对男子歧视的朝代,也许再用心写,若是在之前知道他又插手边关之事,顾若昭定然会再次被针对。
而这一番心血,也就白费。
因为顾母曾是将军,即使只有两个儿子,她也并未觉得男子无用,而是将他们带在边关生活过一段时间。
也就是此……原主一直觉得顾若昭对边关的事如此上心,并且势力在手,怕不是会有什么勾结。
顾若昭如此聪慧,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存着一丝希冀,哪怕……非晚只是多看一眼。
“不用看了,爱卿觉得哪个法子最佳,便用哪个,一切事情都交由你去办。”
非晚递还给他。
“孤信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于顾若昭而言,却包含了无尽的重量。
这是……对他的肯定。
顾若昭眸光一闪,却没说话,他垂下眼帘,拿回书册。
可是这句话来得太迟,他很难不怀疑,非晚这是别有用心。
她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但非晚能够重视边关之事,这已是足矣。
可他不能接受此事……她大抵也应该是希望他能够主动拒绝,再找另外的人负责。
他眉目间的冰冷即使散去几分,但很快眸间闪过一抹自嘲,继而回道:
“臣恐难胜任,陛下可再考虑其他人选。”
顾若昭并没有非晚想象中的高兴,仅仅是在听到她答应之时,与往常有些许不同,最后又恢复以往冷冰冰的模样。
非晚知道他是想接受的,只不过有所顾虑。
难不成还对之前的话耿耿于怀?
非晚解释:“方才孤与摄政王的话……你想必已然听见了?”
“孤没有回应她,亦是证明了孤的态度。”
“既然你身为孤的臣子,不论男女,孤亦然会同等重视,谁说男子必须规定一生都困在后宅了?而是她所说的……三夫四侍,不如一人相守到老。”
非晚发觉自己后半句话显得略有刻意,毕竟前不久她还调戏了顾若昭,这样说难免会让他多想,非晚强调:“当然,男子不成亲也可以,一个人逍遥自在多好。”
崩人设就崩吧。
她当初男尊女卑都没遵守过这规矩,面对女尊男卑的朝代,自然不可以违心。
她看得出来顾若昭虽特立独行,却被这世俗禁锢住了手脚,甚至……有一些自卑,所以才用冰冷的外表保护好自己。
“陛下慎言。”
顾若昭沉默了些许,却仍旧疏远地回道。
非晚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拒绝她的底气哪去了?
现在跟她表现出遵守男德安分守己的一套来了,归根结底就是顾若昭并不信她。
不过原主曾做下的孽,顾若昭疏远她实属正常。
“罢了,爱卿可曾用过早膳?”
非晚恢复平静,转移话题。她想到顾若昭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编写书册,现下又刚下早朝,顾若昭怕是连早膳都没用就赶着进宫来。
顾若昭眉间染上些许困惑,却仍旧如实回答。
“不曾。”
非晚回到桌案前,那里是御膳房才呈上的桂花糕,她还没来得及品尝。
她一边将桂花糕放回食盒之中,一边道:“这些你都带回去吧,孤记得你似乎喜好甜食?”
顾若昭基本上没与非晚一同用膳过,除却了每年的晚宴,可是他依旧没有显露出任何偏爱之物。
非晚之所以知道此事,也是因为原主不信任顾若昭,故而派人查探他的行踪,也就知道了他每月都会去城西一家糕点铺子。
原主不是没有怀疑过顾若昭在谋划什么,可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
在非晚看来,谁都有可能谋反,但顾若昭却不会。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国家安定,原主也只是太过在意争权,但是在为政方面,还是一位明君。
所以……
顾若昭每月只是单纯去买糕点而已。
顾若昭闻言微怔,他淡淡道:“陛下记错了,臣不喜……”
非晚转过头,
“怎么?怕孤下毒?”
顾若昭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问出来,他敛眸:“臣不敢,只是……”
他还想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就被一口桂花糕塞了个措手不及。
桂花糕入口即化,淡淡的清香在口中溢开,甜丝丝的感受在舌尖绽放。
顾若昭眉目间满是错愕。
若是以前面对非晚的恶意,他知道如何应对,可如今……面对她的关心,却不知如何是好。
非晚趁这个机会,把食盒塞进他手里,唤了梧桐一声。
梧桐很快便跑了进来,非晚不容顾若昭拒绝,便让梧桐送他回去。
直到被送至门外,顾若昭喉间仿若还残留着那一抹甜,将他周身气质的冰冷逐渐融化,只余困惑。
这是……
怎么回事?
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如若不是那舌尖残留的甜腻提醒他,顾若昭或许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梧桐出声将他唤回了神。
“丞相大人,奴婢这就将您送回去。”
顾若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失态了,竟然盯着这宫殿看了许久,他轻轻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随即转过身。
“走吧。”
……
顾府。
马车停下了顾府前,一道清冷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与此同时从府内奔出一个人影来。
来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他不似这凤鸣国的男子体弱,更无柔弱之态。少年面容俊美,长发高高束起,意气风发。
“兄长,你回来了!”
他看到顾若昭,面上一喜,随即又留意到他手中的书册气愤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又为难你了?她不肯看你写的东西?”
“没有。”
顾若昭皱眉:“凌焕,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可对陛下不敬。”
“兄长,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
顾凌焕投去不满的目光,但他对顾若昭很是尊敬,也只能耷拉着头失落道:“是。”
他随着顾若昭一同进府,很快注意到顾若昭提着的食盒:“兄长,这是什么?”
“点心。”
点心……?
听到这个词,顾凌焕眼睛一亮。
“兄长,你这个月不是已经给我买过一次了么?你又给我买点心了?”
他就要自然而然地接过这食盒,却被书册轻轻拍掉了手。
“兄长……?”
顾凌焕疑惑。
顾若昭漫不经心地收回了书册,他垂眸,故作自然。
“这个不是给你的。”
顾凌焕环顾四周,更加不解。
“那是给谁的?况且兄长你也不喜甜食……”
顾若昭低声唤他。
“顾凌焕。”
顾凌焕顿时集中精神,每次顾若昭唤他名字都没有好事。
“我前几日为你布置下的功课可完成了?”
“若是未能按时,我想……”
顾凌焕摆出一副苦瓜脸打断了顾若昭的话。
“兄长,我这就去写。”
这时顾凌焕哪里还顾得上点心,顾若昭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能按时完成他肯定会受罚。
别说点心,不如让他长点心!
随着这句话,一溜烟顾凌焕人就没影了。
独留顾若昭一人在原地,看到弟弟的反应,他无奈低笑,笑容却刹那间凝固。
自己莫不是……
魔怔了?
一盒点心而已,平时定是谦让了,如今……却是要与凌焕计较?
这点心……怕是有什么魔力?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盯着这点心许久。
“孤信你。”
她的声音仿佛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终究,他还是动了动手指。
桂花糕的甜味恰当,对于很少品尝甜食的他来说……
并不讨厌。
他眉心微动,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