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家里站满了人。
街坊们有条不紊地张罗着丧事,李奶奶的遗体已经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堂屋地中央,上头蒙上了白布,几个街坊家的婶子见我们来了,忙朝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去旁边坐。
我注意到她们几个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又害怕又紧张的模样,不禁下意识地朝堂屋中间的灵堂看去。
李奶奶的尸体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倒是她露在白布外头的一根食指,一下吸引住了我的视线。
按理来说人死之后尸体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但是这根手指此刻却呈现出古怪的青色花纹,好像曾经纹身过似地,在白布边缘的阴影下若隐若现。
我要不是专门去看,怕是也根本不会留意到。
我拽了拽高老道的衣角,示意他看,高老道自然比我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眼看完,脸色都微微变了。
爹在旁边瞥见他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也是微微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怀疑,却不敢确定,依你看,可是那个?”
街坊婶子们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缸子热水,春寒料峭,这个时间还是有点冷的,我捧着搪瓷缸子,感受到热量从缸子里传递到手上,这才稍微驱散了身上的凉意,让我稍微舒服了点。
高老道等几个婶子走开才对我爹点点头,“那是尸瘢厄,一般是化活尸用的,怎么这老太太身上会有这个?”
爹微微颔首,抿了一口搪瓷缸子里的水,眯着眼朝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轻声道;“就是尸瘢厄,我曾经见过一次,那尸体三日之后化为了活尸,幸好它尸变的时候是正午,阳气极盛,活尸被日光一照,自己就先伤了大半,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活尸是这什么尸瘢厄搞成的?”我和贾山齐声问。
高老道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是啊,但是这玩意极不容易得到,要用无数尸体培养,才能得到一点点‘厄种’,‘厄种’种在尸体上用心培育,才会有成熟的尸瘢厄,它有点像是某种真菌,类似冬虫夏草之类的,但是还不完全一样。”
我脑中豁然一亮,一把攥住爹的袖子,低声道;“会不会其实就在山东坟?李奶奶是被鬼子蝠咬死的,如果鬼子蝠来自山东坟,那么就说得通了,别忘了,山东坟里可有培育出十八活尸的石室啊,会不会其实在忠王冢里就藏着培育出尸瘢厄的石室?”
爹没去过忠王冢,自然也无法得知里头的具体情形,虽然听我讲过一遍,但是此刻还是扭头去看高老道,“如果真是这样,忠王冢又怎么会有这尸瘢厄的呢?”
高老道嘬了下牙花子,拍了拍脑门,无奈地道:“唉,我还以为只要拿回我的番天蜈蚣就好,没想到挖出萝卜带起泥,这事儿眼看越挖越大,咱们要不然收手算了,不然谁知道这里头藏着什么大事儿,你觉得呢?”
“不行!”爹还没说话,贾山先断然否决了,“小宝身上是我们村所有人的命。”
说完这一句,他便垂下头,再不吭声了。
爹也叹一口气道:“照你们所说,忠王冢已经被挖开,里头什么怪物都出来了,如果坐视不理,连我们这里也迟早变成陈家屯,到那时候可真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高老道听了这话,眼眸深了深,意味深长地看了爹一眼,无奈点头道:“那好,你既然想管上一管,我也不拦着。”一副要袖手旁观的模样。
我心道这事儿没有高老道可不成,这老头看着平平常常,手上却有几把刷子,哪能让他就这么算了,当下就要给我爹使眼色。
可爹垂眸盘算一番,却笑道:“我也多少听过番天蜈蚣的大名,你这件宝贝没拿回来,难道会甘心?”
高老道被爹识破,也不尴尬,只摆手道:“我那宝贝早一天晚一天倒是不打紧,可眼前这两件事,小丫头和鬼王的生死都在咫尺之间,是哪个都不能耽误的,这几日我得带小丫头去疗毒,不然她怕是撑不过五天。那带她疗毒这些日子,你们可能等得?”
爹把两手一摊,比划给高老道看。
高老道一愣,旋即眼中一亮,不觉点头道:“兵分两路?倒也不错,只是忠王冢里古怪极多,你打算带谁下去救鬼王?”
爹指着我和贾山道:“胖丫现在的情况,半昏半睡,你一个人可弄不了,回头雇个马车,你带贾山一起吧,路上有个照应。我带小包去山东坟,先探探路,要是确实难弄,就等你们回来。”
高老道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既然雇车,那我自己带小丫头过去就成了,我那师兄弟性格怪癖,见了生人反而要拿乔,平添波折,还是让贾山跟着你吧,两个半大小子还能出把子力气,遇到啥危险脱身是不用愁的。”
爹又推脱几下,见高老道执意如此,这才罢了,又问了贾山没有什么异议,便拍板定下了此事。
“那……李奶奶身上的这什么尸瘢厄怎么办?放着不管回头变成活尸可咋办?”我心里惦记着李奶奶的手,忍不住问。
爹瞅瞅高老道,后者嘴角抽了抽,挠挠脑袋对我道:“小子,你爹给过你三根针,你还带在身上么?借老道我一用。”
我一怔,这才想起来,当时为了对付鬼王,爹曾经让我留了三根针护身,当下连忙从兜里取出来递给他。
高老道取针在手,用食指拇指捻了捻三枚针头,大步走到灵堂前,朝堂上李奶奶的遗体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之后手快如电,在李奶奶的遗体上飞快地点了三下。
在我眼中,李奶奶的遗体上霎时腾起了一股如烟一般的黑气。
灵堂上也同时弥漫起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