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陈词。
他并非陈词的兄弟, 只是一个为他而诞生的备份。
他知道,在此时此刻, 陈词必然也看到了这些画面, 知晓当年的所有真相。
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等清醒之后,他还能再喊他“哥”吗?
只是画面并未像陈念想象中那样,就此结束。
在陈蔚带着两个育婴舱离开之后, 影像还在继续,属于月光的回忆,并未终止。
翻腾的水浪激烈拍打着建筑内壁, 裹挟着破碎的冰渣,海皇的哀嚎日夜响彻信标。
那些培养失败的样本, 还有未达成标准的克隆体,都被做了无害化处理,成为珍贵的蛋白质资源。
实验仍在继续。
接下来的目标, 是能够将Ashes治愈的药物。
幸存者们在低能耗标准的避难所内生存, 他们有的生不如死,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筛选和饲喂。
有的保持着良好身体状况, 开始破解避难所内的秘密,试图知晓外面的情况。
彻底衰落的转折, 始于一场争吵。
黑波快要死了。
他究竟感染了多长时间, 暂且不得而知, 但他绝对是第一批感染的人。
黑波依靠研制出来各种的药物,以及从海皇体内提取的分泌物, 才勉强吊着口气。
亦或是一定要研制出解药的执念,在支撑着他那副已经残破到无法维持正常生理机能的身体。
一直以来, 选帝侯和信标之间都是相互扶持的关系, 他们共同作出许多重要的决定, 依靠专业技能和强大算力,进行疫苗的研制。
所有项目都进展得非常顺利。
就显得争吵到来的,是那么猝不及防。
但仔细想想,似乎此前就已经凸显出许多蛛丝马迹。
月光直接舍弃两千多万人的性命,选择坍塌,毫不犹豫摧毁数不清的胎儿样本,甚至将得到的蛋白质粉末,当作幸存者们的食物。
以及向黑波平静宣告孔昱的死期。
它是计算机,不会有人类的情绪,这很正常。
但作为月光的选帝侯,黑波还是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和他最开始成为选帝侯,为月光进行程序维护之时相比,它变了。
这种变化对常人来说可能微不足,但黑波何等敏锐。
当他意识到自己感染,并且疼痛会影响到思维的敏锐程度时,黑波要求月光为他做痛觉阻断手术,通过切断神经,让自己不再被疼痛干扰。
月光拒绝了。
并且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以绝对理性的角度分析,将痛觉神经切除绝对是最优的解决方法,但月光仍旧没有选择通过损害黑波身体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那时候的月光,是有人情味的。
虽然在最后,由于黑波坚持,他的痛觉神经还是被切除了。
短短几个月,月光成为了绝对冷酷,绝对理性,绝对疯狂的存在。
有某种变化正悄然发生。
也许黑波之前就察觉到了,但那时他全部身心都扑在研制疫苗上,只要能够完成疫苗的制作,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如今,疫苗已经被带去了外面的世界,虽然还需要紧锣密鼓地研制解药,但工作好歹能暂且告一段落了。
并非黑波执意想要休息,而是他的身体,实在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Ashes已经溶解了他的内脏,就算人的意志再怎么坚强,也无法在脏器缺损的情况下继续存活。
“你不能再拿幸存者们做实验了,他们能从这场灾难中活下来,本就是最幸运的一批人,不要再尝试着制造畸形和怪物了!”
“为全人类作出贡献,他们应该感到自豪和荣幸。”
月光的声音仍旧平静:“千百年来,无数动物为人类的医学发展作出巨大贡献,你们解剖小鼠、兔子、青蛙和比格犬,获得无比珍贵的生物学数据,以此拯救数以万计的生命。”
“我只是在做同你们一样的事,并且也会在结束之后,为这些献身医学的人类铸造石碑,感谢他们的付出。”
“这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有什么不一样的?因为你是人类,所以难以忍受对人类动手?可我只是个计算机,人类之于我,和鼠兔之于人类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能够推动科学的发展,造福于未来的世界,都是有价值的。”
“你已经被侵染了,月光。”
“这段时间我的大脑被Ashes占领,无法使用神经适配器进行内核维护,我无从知晓你的程序核心成了什么样子,但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违背了设定伊始立下的法则!”
“我没有,我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全人类,为了种族更好的延续下去。”
黑波还想同她辩驳,然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已经从胃部向上蔓延,刺破消化道的紫晶在振动中将食道戳得稀巴烂,让他不住咳出黑红色的粘稠血块,其中夹杂着晶莹的紫色碎屑。
黑波声音嘶哑:“我就要死了,月光。”
月光平静道:“我知道。”
“从此之后,最后一个能够同你商量的人,也会消失。”
“嗯,我会永远将你保存在我的数据库中。”
“我会去找孔昱,他强撑到现在这个时候,就是为了等我。”
黑波艰难地勉强支起身,他已经瘦得脱了相,整个人都是皮包骨的骷髅,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被吐出的血染红。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月光。
计划最开始之时,为了方便行动,月光给它自己制造了一副躯体。
严格来说,应该是改造了一位年轻女性濒死的身体。
她金色眼眸中含着的仍旧是平静,长发垂落在地,这副皮囊被它保存得相当之好,不见任何尸斑和腐烂痕迹。
但就算看起来再像人,它也绝对不是人。
“晚安。”
这是黑波对月光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陈念大概也能够猜到。
黑波和孔昱相互搀扶着,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实验室,那里应该是月光无法探测到的地方。
他们将第六信标的神经适配器夹在身体中间,将所有精神力注入其中,试图依靠激发紊乱的空间,去挽救些什么。
最终相拥着死去。
陈念紧紧盯着影像中月光的面庞,他曾亲手绘制出她的模样,双眸紧闭,神情平静,眼角眉梢中,流露出无言的温柔。
但此刻的月光,却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纵然陈念知晓,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画面。
实验仍在继续,并未因黑波的逝去有任何影响。
月光着手研制解药,最佳的原料,当然是被它捕获上来的三只海皇。
画面开始变得混乱,如同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也许在神经适配器被黑波带走之后,由于空间能量造成的影响,它不再能够很好地记录下当时的情景。
混乱的色块在眼前交错闪现,带来令人作呕的晕眩,海水溅在了脸上,就连怒吼都不甚清晰。
血,鲜红的血飙溅出来。
整个世界都在翻腾,陈念竭尽全力地想要看清究竟在发生什么,痛感刺入大脑,身体正在发出神经过载的警示。
在他的拼命努力下,视野终于稍微清晰了些许。
铺天盖地的鲜血正从海皇身上泼洒,上千根锁链被牵动,倒钩撕扯着皮肤和肌肉,发出清晰可闻的刺啦声响。
但就算如此,海皇仍疯狂扭动着身躯,它每一下动弹都会扯出瓢泼鲜血,血雨落下,让人毫不怀疑,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一汪血海。
但正在流血的,不只是两只海皇。
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两只庞大无比的海洋巨兽,似乎在争抢着什么。
在它们纠缠着盘曲的身躯中,是已经被摧毁成一片废墟的实验室,长尾猛烈地扫荡,将金属墙壁制造出狰狞的缺口。
两颗巨大的头颅,正撕扯着属于人类的身体。
那一闪而过的飘逸金色,让陈念瞬间就认出,她,是月光。
所有的忧伤和郁卒倾刻间被忘到了脑后,陈念瞠目结舌,根本无法将视线从这场残忍的虐杀上转移。
是的,这是一场虐杀。
和月光对待米德加德那般,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正对她施以同样的报复。
它们愤怒,愤怒于被引诱,被捕获,被残忍的对待,抽血取髓。
愤怒于将它们的基因和渺小人类融合,制造出那么多残缺不全的子孙后代,唯一完美的,又被带走,离开了它们身边。
月光被甩在空中飞舞,时不常有肉块脱落。
她的手臂被生生撕扯下来,双腿被咬成碎片,身躯在两只海皇的共同拉扯下,分崩离析。
月光有发出惨叫吗?
那只是它暂时使用的人类身体,躯体被破坏之后,作为信标的它应该还活着,只是无法在以具象化的形式继续呈现。
但海皇对信标主体的破坏,大概也损坏了它的程序。
月光在最后时刻,向其余信标发出“救救我”的求助信息,从此之后,再无音讯。
海皇知道这些吗?
但无论是否知道,它们都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疯狂。
它们挖出月光的眼睛,放置在米德加德的心脏内,以慰死去的同伴。
散落的肢体被其他还存活的生物带去信标各处,最终在十几年后,被重新来到月光的队伍收集。
而身负重伤的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也失去了所有力气。
让它们上来的冰洞早已被封锁,它们无法找到重回海洋的方法,只能躺在黑暗的信标内,忍受着脱水和失血的痛苦,默默等待。
等待死亡降临。
在最后的时刻,耶梦加得产下了几块卵囊。
虽然未经受精的卵囊只能孵化出孱弱的若虫,靠着寄生生活,但至少也能够将它的全部基因延续下去。
蓝色的卵囊攀附在墙角,每一颗卵泡内都孕育着新的生命。
它们将继续发育,直至孵化,寻找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陈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些东西正是队伍一路上遇到的,能够产生泥鳅状蓝色寄生体的巢穴!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些由耶梦加得产下的生物,其实是他和陈词的兄弟?!
这也太魔幻了!
精疲力尽的耶梦加得,回到了信标内部最为宽阔的空间。
这里是专门为它打造的,方便进行血液和骨髓采集的坟墓。
它不再动弹,安静等待着死亡。
而信标也终于在坍塌后的数年,重新归于彻底的平静。
陈念头疼欲裂。
那些光影在眼前飞旋,最后顺着视神经深入大脑,埋藏在脑细胞的深层。
对陈念而言,电信号和精神力形成共鸣的感觉绝对算不上美妙,沙弗莱在为信标进行核心程序维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嘈杂的声音渐渐传至耳边,是属于人世间的话语。
陈念听到了特战队长的嗓音,他竭尽全力抵抗着精神上的不适,努力睁开眼睛。
眼球在胀痛,从胃部深处涌上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好在都还能忍受。
恍惚之际,陈念突然感觉自己被用力抱住了。
那人的双臂格外用力,几乎要将他肺部的空气挤出,再把他整个人揉入怀里,和平时最为习惯的相比,却又矮了几分。
他花了两秒钟,才认出那是陈词。
每一次两人互换见面时,都是陈念张开双臂,上前给陈词了大大的拥抱。
这好像是陈词第一次主动抱他。
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这个拥抱的理由。
他们的脑袋搁在彼此的肩头,衣料之下,就是月亮形状的胎记。
陈念清楚听到陈词的呼吸,浅而急促,在他的印象中,这对陈词而言已经算得上一种失态。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陈念用力闭了闭眼睛,他低低嗯了一声,抬起双手,放在哥哥的后背上。
“我知道。”他轻声道。
陈词刚一松手,陈念就被沙弗莱捞走了。
从一个怀抱落入另一个更为熟悉的怀抱,陈念忍不住回头看了沙弗莱一眼,差点被他的表情吓到。
那是如此悲怆的神情,搞得好像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不是陈念,而是沙弗莱一样。
果然,沙弗莱在这之前就知道些什么吧。
毕竟在将自己和陈念带回去之后,父亲和皇帝肯定商量过,沙弗莱从皇帝那边得知一些消息,也很正常。
“你就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陈念,不是任何人的备份,同样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能够将你代替。”
和这句话共同到来的,还有一个隔着面罩的亲吻,落在陈念的脸颊上。
“嗯,不用担心我。”陈念拍拍沙弗莱的手臂,他眼眸弯了弯,“我可不是会被这些东西打倒的人。”
沙弗莱也清楚,以陈念的性格,基本上不会陷入自怨自艾的困境。
但就算陈念再怎么能想开,也不意味着自己作为陈念的Alpha,就能够把这件事直接揭过,不再理会。
哪怕有微小的芥蒂留存心中,也会在时间的滋养下逐渐发芽壮大,成为难以摆脱的梦魇。
沙弗莱绝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就算听起来肉麻,也必须在第一时间向陈念,说明自己的心意。
“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之间共同的秘密,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你们就是陈蔚元帅的孩子,一对同卵双胞胎兄弟。”
陈念点点头,在内心的最深处,确实有什么东西被陈词的拥抱和沙弗莱的话语驱散了。
也许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刀枪不入。
“你也被神经适配器拉进去了吗?”
“对,应该是我们四个。”
如果只有陈词、陈念和沙弗莱三个人,还可以解释为他们三个精神力强悍,导致看到了那些。
但傅天河也被拽入了其中。
沙弗莱:“情况应该和我们进来的那扇大门差不多,神经适配器会识别生物因子,我和傅天河同你们结合,体内也含有一些微量因子,所以是我们四个。”
陈念点了下头,而陈词已经回到了傅天河身边,他蹲下身,低声询问Alpha的状况。
傅天河正在发烧,卷入神经适配器的波动之时,他的意识暂且脱离了身体,然而当重现结束,他重新感知到□□存在,却被更为强烈的痛苦淹没。
以至于意识都有些混沌不清。
黑波和孔昱临死前的惨状犹在陈词眼前,他绝不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傅天河身上。
在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联手杀死月光之前,于那片斑驳扭曲的色块里,陈词其实看到了更多。
也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远超常人,和月光的神经适配器达成了近乎完美的共鸣。
海皇们的报复,其实是挑选过时间的。
它们选在了在月光成功研制出解药之时。
是的,在黑波死后,又经历了八年之久,月光终于靠着无数次迭代和实验,从海皇体内分离出了最关键的物质,并研究出了它的分子式。
分子式的存在,意味着日后可以通过人工手段进行药物的合成。
然而,还没等它将数据进行传输,海皇们谋划已久的袭击,便发生了。
这是最为残忍的惩罚。
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一炬,实验室被摧毁,就连好不容易制作出来的样品,也被海皇吞入腹中。
一切都被毁掉了。
包括月光为了方便行动而制造的身体。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天灾之下,就算极力挽回,仍无法阻止世界向着深渊倾颓的悲剧。
“东南方向是月光研制出样本的实验室,就算没来得及将数据传输出去,但它内部肯定有所保存。”
陈词将傅天河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努力把完全使不上力气的Alpha架起来。
“再坚持一下,已经到最后的时候了。”
沙弗莱上前帮忙,傅天河难受得呼吸都困难,但仍然用眼神向陈念传达安慰。
陈念鼻子猛然一酸。
是啊,就算他一开始是被当做备份研究出来的又能怎样?生命的意义是自己赋予的,他身边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会去把他当做谁的替代品。
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同样,他的哥哥也是。
特战队长将神经适配器关闭,重新收回到背包当中,月光无头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冷地面。
长久以来,耶梦加得将她环绕在身体中央,也是源于长久的仇恨。
它本该是在汪洋中肆意生活的海皇。
特战队员从陈词手中接过傅天河,帮助陈词节省一些体力,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靠近陈词所说的东南方向。
“哥,你有没有看到最后耶梦加得产卵?”陈念悄声询问陈词。
“看到了,不过不用在意那些,我们和那些东西一点也不一样。”
陈念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不过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蓝色异形想要杀死我们了吧,它们被耶梦加得的幼体寄生,在自然界中,很多生物的幼崽会相互残杀,只剩下最为强壮的一个,以接受母体供给的全部营养,成长为强大的个体。”
陈词嗯了一声:“这也是一种可能。”
陈念眨眨眼,难道说哥哥还有其他方面的猜测?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为了让自己不拖后腿,陈念不再说话,将全部精力都用在赶路上。
耶梦加得仍在缓慢蠕动,最开始大家提心吊胆,担心它会突然暴起,将这里变成埋骨之地。
眼下将半个多小时过去,耶梦加得身体的包围圈并没有缩小多少,也让大家的一颗心缓慢放回了肚子里。
十多分钟后,队伍终于到达了东南方向的实验室,海皇庞大的身躯径直从墙壁中穿过,把建筑的空间结构摧毁得稀巴烂。
用于封闭的大门不翼而飞,电线和光缆裸露在外,众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沿着大洞,进入到本应该无比机密的实验室。
地面,墙壁,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和散落的鳞片,甚至都找不到能够落脚的地方。
坚硬无比的金属扭曲断裂,只是看着,就能够想到当初是怎样的疯狂和惨烈。
这里,同样也是耶梦加得头部所在的地方。
海皇的头颅完全被金属覆盖,最脆弱的双眼同样被牢牢保护,弧形的钢板成为眼睑,无从窥见下方是否为冰冷的竖瞳。
万米长的身躯绕过一圈,最终在此处汇合,它几乎要将尾巴尖含在嘴里。
这是真正的衔尾之蛇,在某些传说中,代表着永无止境的循环。
沙弗莱手脚并用地爬上废墟,费劲扒拉出姑且能够算出控制台的东西,他拿出工具着手拆卸,希望能够从中找出存储硬盘之类的存在。
月光一定记录下了所有的实验数据,就算最终没能顺利传输,也还保留在它的内部。
正常情况下,沙弗莱可以通过神经适配器进行数据库的访问,然而他已经不敢再进入月光的程序内核了。
蕴含着最终坐标点的光,被他抓住掌心后,留给那片空间的,应该就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虚无。
就算需要进入,也不应该是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太冒险了。
还好,两位海皇虽然共同摧毁了整件实验室,并将控制台砸的稀巴烂,但沙弗莱仍成功找到了主板和内存。
内存有轻微程度的损坏,回去之后进行修复,应该能够获取到其中数据。
“就是这个了。”沙弗莱直起身,他将内存小心的收到贴身口袋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果在神经适配器里看到的画面没有出错,这里面肯定保存着月光最后研制解药的数据,说不定还会有完整的分子式,我们前来月光的这一趟,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特战队长:“还得顺利出去,将幸存者们的消息带到外面,开展营救才行。”
沙弗莱点头,只是他眉头仍旧皱着。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到达了月光的最深层,下来容易,上去难,回去的路还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以傅天河现在的状况,先不说他能否支撑到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能等到药物研制出来。
陈词一言不发,他的精神力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探索过满地的玻璃碎片,残破的试管和冷冻柜,希望能够从中找到样品的残留。
他的精神力小心的绕过耶梦加得,防止听到海皇发出的声音,很多时候,有所猜测和最终笃定是完全两码事。
它是真正意义上为他提供了基因的母亲,现在他还能再像面对麦克西尼时那样,冷酷忽略掉它疼痛的呼唤吗?
焦躁感再度漫上心头,这些日子以来,陈词已经熟悉了这种感受,它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所带来的急迫感会让人心跳加速,失去胃口。
但也正因如此,让陈词明白自己是确确实实在乎着傅天河的。
明明应该是有样品的,月光既然已经研究出了分子式,肯定是从成功提取的样品中得到,可它究竟在哪里?
难道说……在海皇对月光的虐杀当中,样品已经被全部摧毁了?
焦虑干扰了陈词的判断,可他仍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伴随着格外强烈的被窥视感!
“小心!!!”
陈词的失声叫喊淹没在机括弹开的爆响中。
隐藏在天花板后方的实十数根钢刺从天而降,以每一秒钟数百米的恐怖速度刺下,只是一瞬间,就能够将他们所有人插成烂泥!
同时发出的,还有庞大身躯,骤然抬起的轰隆声响。
坚硬的金属鳞片和地面摩擦,将本就碎裂的混凝土碾得粉碎,机械蛇头高高的昂起,二十多米宽的庞大身躯铜墙铁壁般,将他们牢牢围住!
钢刺毫不留情的刺穿鳞片,刺入内里虚弱的身体,惨叫响彻每个人的耳边。
蛇扭动着,在剧痛中濒临疯狂,却仍以最后一丝理智,不让自己的身躯有压到兄弟俩的可能。
鲜血顺着它的鳞片落下,每一滴都有冰雹大小,砸在僵立的众人身上。
在蔓延开来的浓重腥臭味道中,把一切染上鲜红。
蛇抬起尾尖,狠狠地扫过天花板,将还剩下的机关尽数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