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府门前,就听喜娘扬声喊道,“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她的耳边是喧嚣不止的声音,锣鼓喧天,唢呐声声。
明明喜庆味道如此之浓,她愣是无半分喜色。
这些声音,只会徒增她的忧伤。
不知如今,阿爹可还满意了?
她坐进了轿子里,她听见喜娘喊着起轿二字,她感受着轿子朝前而去了。
掩盖在红色盖头下的是她泪痕斑斑的娇颜——
秦大哥,我就要出嫁了,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
但愿日后你不要太过于记恨我,恨我的无情无义。
她听到京城百姓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可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出了府门,这红妆十里,这凤冠霞帔,于她而言,只是捆绑住她自由的枷锁。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去。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那日银杏树下,一袭青衫的温润男子。
萧琉璃听到此处,马上为江素月的被迫出嫁打抱不平起来。
再顾不得白灵汐冰冷的视线,她直抒己见,“这爹也太不是东西了!活生生把人拆散了!人家两情相悦的,他非要横插一杠!”
一旁的凌尘抓住了整件事情的重点,有些纳闷的问,“我就想知道这怨气从何而来。”
可不是,从头至尾,他感受不到红衣厉鬼半点冤屈来。
而且——这根本就是赤裸裸在撒狗粮好不好!
被迫吃了一顿狗粮不说,至始至终还未搞清楚事情的重点!
所以,他站在这吃狗粮,还吃得如此嗨皮,是不是脑子有bing!
红衣厉鬼没有管他们两个的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说着。
“后来我嫁入了侯爷府,起初叶少枫对我还算极好的。也是在这些朝夕相处中,我才得知他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是他请旨赐婚的,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红衣厉鬼回忆起往事,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若她知道那时曾见过叶少枫,她绝对会躲得远远的。
但即便如此,阿爹也不会同意她和秦大哥的婚事。
毕竟在阿爹的眼中,秦大哥就是穷酸书生。
“一年后我诞下了一子,因是男儿身婆婆高兴得很。当时的侯爷府可算是如日中天的,满月宴可谓是宾客络绎不绝。谁能料到珩儿一次高烧过后,竟身体羸弱起来。”
说起这个,红衣厉鬼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伤痛来。
“婆婆得知之后,对我的态度与以往迥然不同。我知道她时常来看珩儿,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想起了老夫人看珩儿的眼神,言语间多了些怨恨来。
就在三人聚精会神聆听的时候,就见红衣厉鬼抬手抱住自己的头,不停颤抖着身体,就连声音里都有着恐惧和悔不当初。
“我的珩儿在五岁那年,于荷花池中溺毙而亡……”
她忽然发生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眼中开始流下了鲜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珩儿一向畏水,是不会前往荷花池的!”
她的眼前跟着浮现出昔日的画面来——
“我要你做什么!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她还记得当时的叶少枫,满脸厌恶的瞧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堆恶心至极的垃圾。
她想起后来发生的种种噩耗,抬手捂脸,全身颤抖不已。
“我更没想到阿爹会在珩儿溺毙而亡之后,也跟随着亡故。至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孑然一身,再无亲人。”
那时候,她瞧见的天空,瞧见的世界,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
耳边似乎还能传来老夫人尖酸刻薄的谩骂,“你这个女人绝对是白虎星转世,克子克父!侯爷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将你迎娶进门!”
这些话语听在她耳中,只会是雪上加霜。
丧子之痛,老父亡故,就像是一个梦魇一样,缠着她不放,让她夜不能寐,终日更是以泪洗面。
她哀莫大于心死。
这颗心再经不起任何的波澜,早就成了一潭死水。
“夫人,听说最近小侯爷和盛家嫡女走得很近。”
丫鬟的一席话,令她无关痛痒,心情无半分跌宕起伏。
似乎这就是眼前的现状,叶少枫今后如何,与她无关。
“由着他去吧。”
丫鬟乍听此言,愤愤不平的道,“可是夫人您……”
江素月打断了丫鬟接下来的话语,纤指遥遥指向不远处,“你瞧那棵银杏树,是不是和那个时候很像……”
她瞧着落叶缤纷的银杏树,竟恍然生出一种错觉来。
时间仿佛倒退了,她依稀还能见到一袭青衫的男子,以及言笑晏晏的自己。
那时候真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也是在遇到了秦怀远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不偏不倚恰到好处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她好想回到江府……
如今细细想来,云英未嫁时,才是她此生最为无拘无束的时光。
“江素月,我们和离吧。”
她看着面露厌恶之色的叶少枫,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这些年的相处足以证明,我们不合适。好聚好散,你再去找一个真心待你的。”
所以,叶少枫是嫌她年老色衰了?
让她再去找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江素月思及此处,放声大笑。
她忽然发现,在这个茫茫人世间,除了秦怀远,她竟再也找不到半个能真心待她之人。
她看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叶少枫,厉声反驳他,“叶少枫!我没有犯过七出之条,你凭什么叫我和离!”
她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曾想到某日她于晨昏中苏醒过来。
她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陌生的男子,吓得连连后退着,“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床榻之上!”
陌生男子身材极其魁梧,他笑得十分yinhui,“小美人,昨晚你可真是热情啊。”
江素月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边说着边掀开薄被,赫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再看向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遭人玷wu。
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着。
活在这个人世间,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至少苍天待她,一向如此。
男子看着江素月哭得肝肠寸断,也马上安抚,“你别哭啊,我这个人最怜香惜玉了。”
她没想到事到如今,男子还能言之凿凿说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来。
这厢听到此处,萧琉璃和凌尘纷纷露出同情之色。
红衣厉鬼眼中唯有木然,“在这一刻我崩溃了,珩儿的死,阿爹的亡故,失身之痛成了压死骆驼前的最后一根稻草,我选择撞向床柱,追随他们而去。”
她仰头看向墨黑色的天际,唇边挂着凄婉的笑容,“我这寥寥一生,早没有了任何的念想。活在这举目无亲的人世间,再也无半点牵挂。”
“直到头七那日,我回到了侯爷府……”
一缕幽魂飘进侯爷府中,便瞧见府中家丁们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歪了!往右边一点!对对对,就这样!”
管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危言恐吓着一干家丁,“我告诉你们!小侯爷即将迎娶少夫人,这几日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点!要是浑水摸鱼,好吃懒做被我发现了,扣一个月的银子!”
江素月自然看得出这是在布置大婚之日。
她死后,叶少枫居然如此急不可耐的另娶他人。
然而这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正因为对叶少枫无半分儿女私情,她才能如此宠辱不惊。
她飘向府中的另一处,赫然瞧见了叶少枫。
只听他笑着说,“您可真是太神机妙算了,摆脱了羸弱的孩子不说,江素月也死了,我们现在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江素月愣在了原地,盯着叶少枫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她却好像是无法理解他言语间的意思了。
老夫人也出言责怪着,“也不看看你娘是什么人,能摆不平这个小贱蹄子?也都怪你,那时候瞧上她的美色。在我看来,她这样的扔进人群里,直接淹没了,哪有什么姿色可言。”
叶少枫也跟着附和,眼中明显有着不屑,“娘说的是,与盛家嫡女相较起来,她江素月算个屁!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蠢,这么想不开。”
闻言,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是心有余悸的后怕。
“不怪你心慈手软,当初要不是我,她那羸弱的孽种还得傍着你一辈子。好在设计推进了荷花池里,来了个死无对证。”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了。
她的珩儿不是意外亡故的,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而这个元凶和帮凶是他的阿爹和他的奶奶!
这太讽刺了!
所谓的血浓于水,如今想来,竟成了个笑话。
“谁能想到她那阿爹直接跟着故去,也怪她阿爹爱慕虚荣,死得活该!”
老夫人说起江素月亡故的阿爹时,面露鄙夷之色。
她继续朗声开口,将所有责任全部推了个干净。
“这小贱蹄子撞柱而死也怨不了我们,谁让她不乖乖的跟你和离?简直和她那死鬼阿爹一样,都那么贪得无厌!既然和人有染了,跟着过日子岂不是更好,也怪她自己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