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不喜欢读佛经,之所以讨厌与佛经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那些弘扬佛法的人,每一次看到,心里的厌恶就多一份。
段瑗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未出阁之前,每天必然要诵读一些经文, 入宫之后依然如此,这俨然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用她自己的话说,每个人都有无法放弃的执念,为着这执念我们背弃神明,潜于幽暗的河底,化身般若, 一去不返。
李贤不知道清心寡欲的段瑗,到底有个什么样的执念,但与绝大多数皇帝不同, 他虽然不喜欢,但不会干预嫔妃们的喜好。
她喜欢就让喜欢好了!
出殿前,李贤说了随口说了一句: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世间之事,皆为无常。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见段瑗一脸惊诧之色,李贤微微一笑,不喜欢就代表要防着,对待自己的敌人,李贤从不打无把握之战。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回到了宣政殿。
这刚到殿门, 便见到京兆尹-马遵侍立在外, 且一脸急切之色。李贤是一边往里走, 一边问马遵, 是不是京兆府的衙门让人点了, 大清早急赤白脸的。
“陛下, 臣倒是希望京兆府被点了,最起码臣还知道怎么办。”
见马遵一副大冤种的表情,李贤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到底怎么说,痛快的说!”
接过程伯献递来的茶,道了声谢,马遵一本正经的言道:“昨夜,汝南郡君的丈夫-韦待价与荥阳郑氏-郑霖......。”
及四位至交好友,在西市的翠云楼饮宴,除郑霖失踪外,其余五人悉数被杀。马遵昨夜在那蹲了半宿,亲自勘察现场,闻讯口供,直至宫门打开,第一个递牌子求见。
此桉身亡五人,脖颈处皆一剑封喉,创口细而平整, 深度一般均匀,且室内无任何打斗的痕迹。死者的面目表情, 甚至还透着丝丝笑意, 来不及改变,由此可见其人出手之快。
“所以呢,查就是了!死几个老纨绔,败家子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叫五人身死,郑霖失踪,多大的事,这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东西,死一个少一个。
要不是看在郡君是个不弱须眉的豪爽女子,与他说的来,李贤连检校官这样的散秩都不愿意给那个废物。
“那么看朕干嘛?你自己说,他们活着或者死了,对大唐有什么什么影响?”
有些人死了但精神不死,就像故薛国公阿史那忠那样;可有些人活着,其实与死了没什么两样,很不幸韦待价他们就属于后者。
像他们这般整日醉生梦死,沉迷酒色之中的废人,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今年山东的庄稼长的不好,秋粮很可能锐减一到两成,朕正在忧心老百姓的肚子,那有功夫管他们。”
可马遵这大冤种,却很不识趣,非但没有引罪退下,竟然还从兜里掏出来个小袋子,交给了程伯献,示意其呈上去。
程伯献随手打开,沾了沾放在嘴里,噗噗,囧着脸连吐几口,随即呈了上去,并躬身禀报李贤里面全是酸涩的粗盐。
撇了一眼,里面的粗盐,李贤澹澹问道:“你呀,最近办差藏头露尾,说完也借别人的嘴说,你累不累?”
李贤呢,在一些人眼中的确是不好说话的君主。残忍好杀,乾纲独断,不喜欢臣下质疑他的决定。
可马遵是在潜邸时就跟在身边的,君臣的私交极好,李贤太了解他,面上看他是惧怕皇帝的威严,其实就是他妈憋着坏呢!
嘿嘿,“陛下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臣最近确实盯上了一些人,这其中就包括,与许王府过从甚密的郑霖父女。”
“不是臣在您面前放肆,人欢没好欢,猪欢要变天。这郑氏父子,就是作死,要不然这。”
见李贤的脸黑了,马遵赶紧吐了吐舌头,拿样子的掌了自己的嘴,拱手陪着笑脸:“陛下恕罪,臣一时嘴快,忘了规矩了!”
呵,无奈的笑了笑,李贤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让马遵继续。别看马遵长了一张狗嘴,可却是能吐出象牙的。
“谢陛下宽宏,那臣继续了!......”
老百姓可不管上面坐着的皇帝是谁,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否会涨价,肚皮是否能吃饱,民以食为天嘛!
为了安抚关中道的百姓,李贤在登基之后,便下达了圣旨,今年的盐、茶一律半价,各州官营的亏空,由户部从国库调拨补上。
而民间流通的粮、油,则由各地官府统一监管,严禁物价涨幅过大,导致百姓积贫积困。马遵领京兆尹后,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维稳靖难之后的市面上。
其他的行业都还好,京兆府惩处了十几家有背景的商贾后,也就没人敢挑刺了,哄抬物价了。
而一直紧俏的官盐,今年销售的业绩却不怎么样,销量竟然不足往年的一半。开始马遵以为,是盐号为了从中渔利,苛待了百姓,他还把监管京师盐号的盐官叫来,责骂了一番。
盐官们的叫屈,让马遵觉察出了不对!亲自在京畿九县巡查了一番,竟然发现盐号基本是无人问津,从前门可罗雀,大排场龙的景象,一去不复返,甚至连同街卖草鞋的都不如。
是老百姓不吃盐了吗?
当然不是!庄稼地里干活,不吃盐哪来的气力。而之所以如此,只能说明他们有了替代品-私盐。
众所周知,盐铁茶都是官营,但凡走私这三样的一律重罪,最轻的刑罚是砍头。所以,一般人很少触碰这种买卖,即便是亡命之徒,也是偷摸的、少量倒腾。
“臣在下面走访过,这些私盐都是些生面孔的货郎倒卖的,价格也只是今年官盐的一半。”
“老百姓过日子,怎么省怎么来,即便明知道这么做不对,也受不住利益的诱惑,所幸大伙一起装湖涂,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京畿九县,马遵打听过了,附近的几个州县竟然也是如此。这么多的私盐,一下都冒了出来,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李贤眯着眼睛,沉声言道:“你的意思是说,户部的盐政出了问题?而且,郑霖还参与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