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青白、将明未明之际,明镜睁开双眼。
床头闹钟显示,凌晨五点整。
明镜的生物钟很准时,在庵中时凌晨四点半就要起床做早课,十几年前未曾有一日懈怠。
回到祝家之后,为了适应凡间生活,调整到五点起床。
师妹们已经还俗,此刻还在睡梦中。
但她曾在师父面前立下宏愿,此生不染世缘,常修梵行。
上完厕所,简单的洗漱一下,明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有一条微信好友验证请求。
——我是曲飞台。
简单粗暴的五个字。
头像是一个很Q的漫画人物,又酷又可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曲飞台。
明镜顺手点了通过,然后就将手机搁置一旁,盘腿席地而坐,开始今日的早课。
关于早晚课,佛陀曾在佛遗教经中提过,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
中夜诵经,以自消息。
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
“三途韬这些天待在看守所里,日子过的很不好。
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每天检察院的人都会把他带走,翻来覆去的审问。
时间一长,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
祝文韬已经趋于崩溃的边缘,负责这件案子的律师是集团养的律师团里的其中一位,还不是最骨干的那位,这些律师熟悉各种商业法条,助他在商业谈判或合同条款中无往而不利,但这种涉及人身的刑事案件就不行了。
今天汪律师又来了,祝文韬见到他立刻急切的说道:“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周秘书?她怎么说?”
汪律师是位三十多岁的精英男士,夹着公文包,头发梳得油光铮亮。
“祝总,今天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来了。”
祝文韬双眼一亮:“是周秘书吗?”
汪律师看向门口方向,祝文韬眼巴巴望着,当看清走进来的人,脸色立刻变了。
“明镜?怎么是你?”
汪律师拉开一张椅子,明镜拂了拂裙摆,施施然坐下。
拿起听筒,透过玻璃,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多日不见,仿佛老了十岁。
胡子拉碴,形神消瘦,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见到我很失望吗?”明镜温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祝文韬拿着听筒的手一麻。
“你……你是来救爸爸出去的吗?”祝文韬眼神饱含期待。
他真的受够了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如果能出去,即使对这个最讨厌的女儿低声下气,他也认了。
“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你也不例外,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祝文韬磨了磨牙:“我……我是被人给骗了呀,明镜你要相信爸爸,爸爸白手起家创立祝氏集团有多不容易,我怎么会亲手毁了它。”
“祝氏集团不是你一个人的,即使没有你,它依然会正常的运转下去。”
明镜话落,祝文韬瞪圆了眼睛。
汪律师觑了眼明镜,适时开口说道:“祝总,您在看守所里隔绝外界所有消息,所以您还不知道,大小姐通过董事会所有股东的同意,出任集团董事长,刚一上任,就与神舟集团签了合作协议,股价稳步增长,其他项目也在有序跟进中,大小姐给集团带来了生机,她是祝氏集团所有员工的救星。”
汪律师越说祝文韬脸色越白,他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温柔浅笑的少女,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你……你从哪里来的股份?”
想到一种可能,祝文韬脸色更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你个狼子野心,我是你爸,你连我都敢算计?”
“祝总、不、应该叫你祝先生,大小姐为了公司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汪律师在旁一脸正色的说道,仿佛祝文韬污蔑祝明镜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明镜一身洁白,笑的温软无害。
祝文韬差点气吐血,指着明镜半天说不出话来。
明镜摆了摆手,汪律师退了出去。
“公事算完了,接下来我们算算家事。”
祝文韬直觉不妙,警惕的瞪着明镜。
“还在等你的周秘书吗?”
“你把她怎么样了?你要是敢伤害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祝文韬目眦欲裂的说道。
明镜轻轻摇头:“你对她有情,她却待你无义,祝先生一腔真情付诸流水,真真让人感动。”
“你在胡说什么?”
明镜拿出一张单子在祝文韬面前晃了晃:“周灵以她的名义起诉你诸多罪状,这是法院邮到公司的发票,上边的签名你看是不是她呢。”
祝文韬双手拍在玻璃上,仔细的看了一遍,他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明镜拿出一支录音笔,点开开关,女人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是周灵的声音,可又不是。
曾经的温柔再也不见,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厌恶。
——要死了,我也不瞒你了,祝文韬比我想象的还要虚伪薄情,我怎么可能为他生下孩子?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都让我无比恶心。”
祝文韬看到隔着玻璃的少女,眼中的慈悲和怜悯。
这一刻,他可能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祝文韬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天,大雪封路,他从市里踩着雪回家,在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山坡上忽然有一个人影滚了下来,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女生全身裹着厚厚的绿油油的羽绒服,戴着帽子手套围巾,像一只在雪地里爬行的毛毛虫,露出的一双眼睛,像被水洗过的天空,清透干净,一下子就让他怔住了。
“喂,你看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女生脆生生的喊道,眉眼飞扬起来,整张面容一瞬间活色生香。
那一年,他十八岁。
从青春少艾,一路走过荆棘和沙地,最难熬的日子里,他抱着她在寒冷的深夜发誓,这一生,都不要让他深爱的女人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伤害。
终于苦尽甘来,他却忘记了誓言,在声色犬马中放逐沉沦,在短暂的快感和虚荣中迷失自我。
这就是报应吗?
办理离婚证那天,林清问他:“你会后悔吗?”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后悔。”
原来,打脸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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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永远活在悔恨之中,终此一生,无法解脱。
但明镜的目的并不是报复,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太狭隘,一个真正有慈悲之心的人,心中是博爱,兼爱,她爱众生,但这种人也最无情,因为她谁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