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油腻腻的桌子和椅子,李逸虽然嫌弃,可也懒得计较了,就直接坐椅子了。
这年头,一件冬袄几个月不洗都正常,谁又比谁穿的干净。
坐稳后,把十块钱的大团结拍桌面上,对着招呼过来的老板道,“有啥硬菜,按这钱整,再来瓶酒,有啥好酒?”
市场经济才开放没两年,做生意的都谨慎,你要是对着他放空话,不摆个阔气,他就敢炒个咸菜出来骚你。
所以后面满大街大哥大的,倒不是臭显摆,而是被逼无奈。
老板少见的地中海发型,脸倒是面糊糊的,体型倒是踏实,系个围裙。
看到桌子上的钱,笑眯眯道,“有早上送过来的羊肉,新鲜的,要不给你们整个羊肉汤锅?”
“还有瓶红星二锅头,喝的话我给你们拿。”
“行,这个好。”这年头别说吃羊肉了,能吃上猪肉,都算是小资生活了。
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后悔让老三先回去了……早知道吃羊肉,就让老三再待会儿,到时候端两碗羊肉回去,让家里几姊妹也尝尝。
想着羊肉汤,李逸有些嘴馋,催促道:“老板你速度点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随后又转头问着李庆。“你还要吃点啥?再点几个菜?”
李庆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听到李逸问起,连忙道:“就这些都不一定能吃得完了,多了也是浪费……哥,你看这,本来是我请你的,结果……”
脸上颇有些尴尬。
李逸朝他肩旁上一拍,“没事,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一家人说两家话多没意思……现在这种小饭店多吗?还有其他做生意的?”
“多的很,你要是不熟,倒不一定找的着,都是熟人,这老板姓也姓李,以前帮着巷子里人家办个红白喜事烧个饭,人也不孬。从巷子口出去就是自行车厂,每天晚上相熟的吃饭人不少。”
李庆说到一半,又低声道,“瞅着没有,里面那桌绿大袄子的就是对面卖电视机票。”
听李庆介绍,李逸不由得感叹,这年头,各种发财的门路都有,也都
是别人给刨出来的啊。
两世为人,心态老得能和公园里下象棋的老头比。李逸也没想过这辈子能赚到什么大钱,只想着吃穿用度不愁就行。
至于怎么个不愁法?
在他看来,恐怕……想住别墅就住别墅,想开兰博基尼就开兰博基尼,就算是不愁了。
一大锅的羊肉汤锅不久就端上来了,老板道,“早上送过来我就炖了,慢火煨的,绝对又香又滑溜。”
“谢了老板。”
李逸闻着倒是香喷喷的,夹了块羊肉放进苏明李庆碗里,“尝尝,咋样。”
李庆也开了酒瓶,先给李逸倒满搪瓷缸,又给自己倒满,“来,哥,咱哥俩走一个。”
李逸想吐槽开个饭店连个酒盅都没,搪瓷缸和白酒,真是吓死个鬼。
两人一边喝一边聊,李逸被一口一口哥叫着,也不反驳了。
两世为人的他,心理年龄当李庆的爷爷都够格了,被叫这一声哥,左右也不吃亏。
经历过头两天练摊儿的经验后,李逸也算是明白过来。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门道,要是没人领,贸贸然杵进去,多半会吃亏。
他倒没想过李庆能领他进哪个行当的门槛,只是看李庆好像在二手转卖这方面有些门道,想从他这里入手,看能不能钻出一条路来。
李庆倒是个打蛇随棍上的,认识这种随手掏大团结,都不是一般人,没见着人家摊子上摆着的都是好几百的大电视么?
做混子也得有一副眼力劲儿,叫声哥自觉不会吃亏。
虽没有拜码头的心,但多少也有点找依靠的意思。
两杯酒下肚,话匣子也算是彻底打开了。
李庆醉得满脸通红,连眼睛都红了,被二锅头辣得流出几滴猫尿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自己的事情。
“前些年知青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就是那批倒霉蛋中的一个,知识青年,知识个屁……就读了个初中……说是再教育,但那和劳改有啥区别?”
“
好在几年前开放了政策,咱这些所谓的知识青年也总算是可以返城了,但耽误了这些年,回到城里,爸妈都病死了,街道办不给解决就业问题,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
“想找个媳妇儿,人家看我这二十几岁的人了,都还没工作,成天捡破烂卖钱,混在温饱线上,也都瞧不上,这日子过得糟心啊……”
李庆说着说着,猫尿就止不住的流,听得李逸都有些唏嘘了。
记忆中,前世的自己,和李庆的经历何其相似?
因为父亲的原因,老师的铁饭碗给丢了。再后来父亲劳改五年结束了,花了钱,好不容易把档案给抹了。
后来才终于接到高校的通知,却只是让他去当一个备课老师,还不属于事业单位内的正式编制。
再后来,混了好些年,才终于盼到出头之日,重新转成正式编制。
此时看李庆这模样,李逸也知道,怎么劝都没用,只有等他喝醉了,回头清醒了,啥事儿没有。
他倒是没喝多少,还保持着清醒,问了句:“那电视你搁哪儿搞的?还能搞到吗?”
“哥,你可高看我了。”
李庆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门头镇公社,我有个表亲以前在那公社里当班,知道我是收破烂的,这才联系我,让我占了点便宜,要不然哪儿轮得到我哟……”
“其他乡镇公社时候,变卖的东西,你都没办法搞了?”李逸还抱着一丝希望,追问道。
而李庆却只是摇摇头。“想都甭想,那多少人都排着队红着眼呢,哪儿轮得到我们这些?没熟人,别想挣这份儿钱。”
听到这,李逸算是彻底放弃了,也只能哀叹一声,出身决定一切啊。
继续问道:“那门头镇公社里的东西,你都给捞来了?”
李庆摇摇头,愁苦着一张脸。“倒是想,但没那么多本钱……就那台电视,还是我再三给我那表亲保证,三天内一定给他把钱送过去,这才答应让我先把电视卖了,回头才给钱的。”
闻言,李逸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公社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