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去日升,太阳露出东山一角儿,映得红霞一片片。
初升的太阳还不够暖,也不刺眼,足以让人盯着看好久,看朝气蓬勃,紫气东来,看日出东升,艳阳高照,又是一日好时节。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的长安已然热闹起来。奔走疾行,开店张罗,一张张睡意刚去的脸上,劲头十足;养家糊口,开张进财,穿暖吃饱的长安城百姓,自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形形色色的人群,随着一笼笼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胡人。
入乡随俗,求之不得,大唐司空见惯的包子,放在别处绝对可以冠之美味之名。
宣平坊,方圆大宅。
肖洒梳洗完后,一头就往厨房里扎。府里除了香香都是大老爷们,香香才来一年,其他人除了狼妖兄弟,都待了四年之久,故而这里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讲究,上至方圆,下至苏牧、方威,都帮厨做饭。
香香来后,除了修行炼丹,还负责府里的一日三餐,苏牧、方威打下手,肖洒如影随形,其余人偶尔也来帮忙,就是龙大爷都曾要露一手,只是和肖洒一顿怼,不了了之。
香香三日前出城采药,肖洒就担起了早饭的大任,府里一群大老爷们不讲究君子远庖厨不假,可这些货早起的可没几个,早饭向来只有香香、苏牧,就是肖洒自己也偶尔懒得起床。
肖洒闷头往厨房走,临了时若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原来堂屋大门大开着。
他娘的大清早见鬼了不成?谁起这么早?苏牧分明已进了厨房。
破天荒头一遭,肖洒竟看到方圆正襟危坐,一身新衣,长发新洗,只觉太阳打西边出来!
肖洒不仅这般想,还忍不住看了看东边的朝阳,自语:“没错哩!太阳还是在东边啊!”
方圆板着脸,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羞恼,怪不好意的。
看着方圆紧绷带煞的脸,肖洒恍然想起三天前,不知从哪里听了嘴,姬心夜要来了。
原来如此!
“方圆,兄弟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有屁憋着!”生死兄弟,肖洒一抬屁股,方圆知道这厮要拉什么屎。
“方圆你坐在这没用,跪在那东城门外,岂不是更显诚意!”肖洒哈哈大笑,也不管吵到其他人睡觉。
说完就跑,不给机会。
方圆面无表情地瞅着肖洒跑开的背影,不喜不怒,许久,突然噗嗤一笑,也不知是被肖洒的话逗乐,还是想到了啥开心事,总之,方大将军今天心情贼好!
……
“苏牧,你师父何时起的?”肖洒边切菜边问。
“我起时,堂屋门就开着。”苏牧如实答道,手下的活不停。
“正值春天,你师父怕是发春了。”肖洒嘿的一笑。
苏牧冲着肖洒腼腆一笑,不做他言。尊师重道,师父救自己于危难,莫说这一身本事,小命都是师父给的,许多玩笑别人能开,自己不能开。
肖洒自觉无趣地咧咧嘴,叹道:“苏牧啊,不是肖叔说你,老成稳重是好,可你这般年纪还是应多上房揭瓦哩。”
苏牧指指自己几乎过膝的双臂,“肖叔,苏牧晓得,你看我这膀子,一看便是上房揭瓦中的能手。”腼腆一笑,又道:“方威的性子随师父,我这个做师兄,不能比师弟还调皮。”
后面这句,肖叔感同身受,他在龙雀卫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何尝不是想的和苏牧一样。
带着七分赞许,三分不忿,肖洒说道:“苏牧,方威有你这个师兄是他小子的福气!”
苏牧连忙摇头,笑着眨眨眼,这一刻才像个活泼少年,“肖叔,师弟虽欠凑了些,其实对我这个师兄很上心哩!那次有个先天修士为难苏牧,方威可是比我先动手,比我还气哩!”
肖洒目光深远,不由想起从前种种,骂道:“姓方的都不是好东西!”
只是骂归骂,嘴角笑意难掩。
苏牧不做声,又低头做饭。
……
“都他娘的出来吃饭!”早饭做好,肖洒站在厨房门槛就是一嗓子!
肖大都督可以做饭,但绝不帮这帮家伙端菜端饭,平日里有香香和苏牧在,这一次香香一去三日,叫苏牧一个人端,肖大都督不忍心,帮着端,肖大都督不乐意,只好一嗓子都给他娘的吼起来,谁吃谁端。
一群人睡眼眯瞪,骂骂咧咧地出来。
早饭开始。
吃到一半,肖洒眼珠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诸位,听听!听没听到猫叫?”
众人竖起耳朵,下意识地探听,随即丢给肖洒一堆白眼,他娘的四周安安静静,哪来的猫叫?
“再听听,再听听,春天里哪能没有猫叫?”肖洒憋着笑。
“肖叔,香香姑姑才离开三日,你就发春了?”方威喝下一口热粥,怪笑道。
肖洒那叫一个气,苏牧说的果然没错,姓方的都不是好东西。
可,这话分明是他自己说的,苏牧何时说过?
“他娘的!明明是你师父发春,关老子屁事!你小子欠揍是不?”肖洒怒瞪方威。
方威脑袋一缩,眼中却闪过一丝坏笑,大呼小叫道:“哎呀,弄错了,弄错了。”
满堂憋笑。
方圆一口馒头一口粥,筷子都不动一下,就这样盯着肖洒,盯着方威。
别看方威平日里咋咋呼呼,其实最怕方圆。
方威被看得心虚,咽了口吐沫,讪笑弥补:“弄错了,原来没有猫叫。”
算这小子识趣!方圆不再看方威,只盯着肖洒。
肖洒可不会怕方圆,不说香香,香香之事上方圆倒是极少打趣二人,可肖大都督还记得章莲花,莲花姑娘!那时被方圆这厮坑苦了,一想到自己竟他娘的差点对个男人动心,肖洒就想打人。
“没猫叫,那便是你师父叫了,总之有东西发春了!”肖洒斩钉截铁。
“小鸟儿,乱放什么屁!方圆发春也不会叫唤的!”龙大爷一本正经。
“吃好了,你们吃。”方圆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根本不接茬。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忍气吞声可不是方圆的做派,今天的方圆一点儿也不像方圆。
屋外,方圆看着升起的太阳,用力握紧两个拳头,笑容微绽,那模样说不出的欢实,道不尽的高兴。
“云蒸霞蔚天晴朗,只待……”方大将军偷摸打量一眼左右,尤不罢休地撑起一层巫力,才小声道:“只待美人来!”
一字一顿,声小铿锵,思念绵长。
……
一路直往东城门,每一步都踏得起劲,几朵白云不散,日头又高了一点点,东城门还有点远。
长安城这座大染缸染了四年,已不再事事都随性而为,方大将军这次按下性子,没有一路飞过去,哪怕恨不得一步便到东城门外。
到底,沉稳了。
……
这边刚到东城门,那边来到宣平坊。
仙儿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心夜师姐要来,她既高兴,又高兴不起来,哪怕那是师兄妹中最疼她的心夜师姐,可仙儿骗不了自己,心夜师姐不在的近一年里,她的心很轻松,无忧无虑,可听到郞逸文师叔说起心夜师姐要来的那一刻,仙儿心里其实有很多不愿意,她多想方圆只是她的方圆,没有心夜师姐,更没有那个烦人的蔺雪琪。
“小姑姑,师父吃过早饭出门了。”
不等仙儿开口,苏牧起身说道。
一屋子的人看着仙儿,事到如今除了九牛,谁还看不出她对方圆的心意,而今天姬心夜要来。
“哦,出门了啊,来,苏牧快给姑姑盛碗粥,姑姑可是专门来蹭饭的。”
故作镇定,强装无事。
看破,不说破,苏牧转身就往厨房走,方威连忙搬来凳子,龙大爷更是将几盘菜玩仙儿那边移了移。
“先吃点菜,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龙大爷看似漫不经心。
“揍人肯定先揍你。”仙儿不动声色。
“揍老子做甚?先不说龙大爷没招你惹你,关键龙大爷是龙不是人!”龙大爷嚷嚷道。
“没有缘由,就是想揍你。”仙儿悠悠道。
龙大爷气得直咧嘴,“好心当成驴肝肺!”
仙儿不给好脸,“再说,真揍你啊。”
看着仙儿冷煞的俏脸,龙大爷哼哼一声,委屈道:“就知道对龙大爷能耐。”
仙儿渐渐笑了,心情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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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当空,时值正午,稀疏的云朵下,一群白衣道袍自踏剑而来。
除了龙门一众,长安东城门外,还站有一袭黑袍。
黑袍面无表情,哪怕已看清美人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他挺拔而立,双臂抱胸,看不出喜怒,唯一能知的是,已站了近两个时辰,除了与龙门几人打过招呼,一动未动。
突然,黑袍假装怒气道:“臭丫头干嘛踢人。”
仙儿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嫌弃、不屑道:“装什么气定神闲!好一会儿都不吸一口气,姑奶奶怕你自己憋死自己!”
方圆脸色稍稍一红,很是心虚道:“有吗?”
“心夜师姐又不是母老虎,你至于半晌都不呼吸一口?”
“这和近乡情怯一个道理,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不懂的是你!姑奶奶啥都懂!”仙儿气得又是一脚,老使劲了。
“脾气咋这么大哩!这以后谁敢要你?”方圆叹气。
“关你屁事!”又是一脚。
“再打翻脸了!”方圆威胁。
又是一脚,不,是三脚。
“算你狠!”某人没了脾气。
……
方圆很识趣,他离孙正德等龙门一行人颇远,龙门之人在前,他在后。
按姬心夜的性子,定是先与同门寒暄问礼,才会赏他方圆一言半语,哪怕姬心夜对他已不像最先那般不近人情,哪怕上次还有一曲愿君安,可姬心夜应该还是那个姬心夜,方大将军很难排在前头。
浩浩荡荡的龙门弟子临近,五百人中,姬心夜宛若明珠。
然,出于方圆所料,出乎龙门众人所料,姬心夜竟在落地之前,先冲着方圆这边微笑点头,才落地向同门问礼。
龙门愕然,闹腾如曹子军者,更是噘着嘴轻松哀吼。
红日高照好风光,微微一笑万里晴。
方圆不觉傻笑,只觉,天蓝,地广,风好,心醉,人美。
美如画!
不枉方大将军天没亮就起,值了!
这还不算完!
那边郞逸文正说要设宴为新来的五百多号弟子接风,众人欢喜不已时,方大将军听了什么?美人居然说上次临行前欠自己一顿饭,说好了今次补上。
竟推了酒宴!
可美人何时答应过自己?
方大将军怎不知道?
莫非,方大将军没记住?
不应该啊!
不可能的!
……
管他娘的!
反正,方大将军巴不得!
长安城最好的馆子,方大将军今天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