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星,很冷。
罗涛跨马走在一片草原,他向四周望去,草浪如海浪一般汹涌,他站在这草浪正中,沐浴着星光,浪涛的声音顺着马鞍传到耳边:“好久没见过大海了,接着向东走,向那海边走走吧。”
这是他独走的第十八天,白不愁和白燕已在昆仑山落脚过上了退隐的神仙日子,顾佛影、太阿两人也决定在昆仑山隐居,而方应难呢,他还是不死心,要去大丹找祥儿,好好的几个人兄弟朋友就这样散了。
罗涛心中有些惋惜,但他也知道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其实一个人赶路也不错,除了这路上实在无聊,找不到人说话。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高亢清丽,带着一股异域的风情。罗傲不知道他们在唱些什么,但那旋律却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兴奋。他看着头顶的星光,清冷的星月让那汹涌的草浪也变成了一弯碧波。
罗傲朝着歌声处走了过去,不知是走了多久,一点篝火出现在了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中,那红红的一点,映着星光与草色,就仿佛是碧波中的一颗红宝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架~”罗傲催马向着你那篝火赶了过去。
篝火旁,有欢声,有笑语。
十几个羌女手拉着手,围着那篝火正在唱歌。她们的衣服说不上鲜艳,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黑色,只有额头、袖口、腰间用那七彩的彩绳点缀,显示出一丝女人的活泼与明媚。她们的舞蹈很简单,只是随着歌声左右交换着踢腿,她们的腿很修长,正当中一个女子带着满身的银饰,起舞时叮叮当当,仿佛一个漾着笑的风铃。
罗涛骑着白马看得呆了,那一群羌女也看见白马紫衣的罗涛,一齐围了上去,吃吃笑着。罗涛听顾佛影说过,这昆仑山附近有不少部族,他们不同与九州人,各有各的风俗,但比之九州人的市侩与狡猾,这些部族里的人更天真、质朴、爽朗。
那满身带着银饰的羌女,开口脆生生道:“你是谁?”
罗涛回答道:“我是一个路人,听到你们的歌声就来看一看。”
“我是问你的名字?”那羌女的九州话说得并不流利,说起来话来仍是带着一股异域的味道。
罗傲应道:“哦,我叫罗涛。”
“我的名字是阿尼克孜,在我们羌语里意为年轻女子中的翘楚,我九州名叫阿楚。”那羌女笑了笑:“罗涛,你这名字是什么意思?涛是海浪吗?我看你那么瘦,也经不住海浪的拍打。”
罗涛笑了笑,开口道:“应该是吧。”
阿楚道:“你好呆,和我们一起跳舞怎么样,我们这里有羊肉有油酥茶还有青稞酒。”她这般说着,篝火旁的营帐里走出一群羌族汉子。他们虽都不高但长得极为壮实,身穿白色长袍大袖,头发上顶着各式银色发饰,有的将头发扎成两个辫子,有的将头发如麻花一般盘在脑后。
他们眼睛细长,瞪着罗涛,眼神中有戒备也有狐疑。
当中一年长者道:“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博尔塔拉干什么?”博尔塔拉在羌语中意为银色的草原。博尔塔拉昼夜温差极大,傍晚的露水经过一夜就会变成凝成白白的冰霜,早上太阳一照遍地银光,煞是好看。
罗涛开口道:“我叫罗涛,是一个游客,路过这里。”
“你从哪里来,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罗涛一愣,想着这群羌人质朴,索性直言道:“我认识顾佛影,我从他那里离开,要回九州,路过这里。”
一听“顾佛影”的名字,那长者细长的眼睛一眯,尽显慈祥:“哦,朋友,朋友,快请进来,我们这里有酒有肉,博尔塔拉的晚上很冷,你这么走都冻坏的,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我给你快马,向东南走上七天就能到后汉,哦,现在那是白云国的地盘了。”
说着,那长者摇了摇头,道:“白云国人不好,你们九州人的世道乱了。”
听到白云国这三字,罗涛心中陡然生出一片怅然,但还没等表现出那份怅然,那好客的羌族汉子们便揽着罗涛进了帐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罗涛再想怅然也没了那个气氛,只能随着羌族汉子们载歌载舞,欢闹了一夜。
等罗涛再睁眼时,天光已是大亮,他的身上盖着羊皮缝得被子,床边还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有一瞬间,罗涛竟萌生了留在这里的冲动,这里的人是多么干净啊,也只有见过这份纯洁才知道外面的人是多么肮脏和丑陋。
罗傲给自己倒了一碗酥油茶,微咸,带着浓浓的奶香,喝上一碗,浑身经络都暖和起来。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部族里的男女开始高声呼喊,似是遇到了十分紧急的事情。
罗涛听不懂他们的话,只得冲出帐外,查看情况。只见,帐外一片混乱,部落里的女人都奔进了一个帐篷,而男人们则是握起弯刀上马将女人那顶帐篷团团围住。
“把你们部落里的金银酒肉粮食都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们都杀光,女人也都带走!”
竟是九州话!
罗涛一愣,抬眼看去,那一队人马正是打着白云国的旗号劫掠羌人的部落,他们的马队后用板车载着一车又一车的金银与粮草。
那长者跨马,弯刀放在胯边,面冷如铁道:“我们部族将女人的银饰都交给了你们,粮食也只留下一点用来过冬,牛羊是我们部落的希望不能给你们,我们部落真的没有东西能给你们了。”
那打头的将领指了指身后的板车,道:“我走过了七个个部落,他们都说没有粮食了,最后还是被我搜出了这些东西,你们羌人现在也不老实了。”
“羌人是纯洁的部族,肮脏也是因为你们这些坏人玷污了我们的部族!”那老者拔出胯边弯刀道,“你再抢我们的粮食,就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博尔塔拉就和你们拼了!”
那白云国将领也是将手中刀剑一抽,狠狠道:“他娘的,遇见硬骨头了,兄弟给我上,杀光他们,把他们部族的女人都带走,让爷们都爽爽!”他手下的一众士兵也都是抽出刀剑,淫笑道:“刚刚沃尔塔拉的女人都太老,希望这的女人能年轻点。”
“冲啊!”
“杀啊!”
白云国的士兵和羌人霎时战作一团,羌人剽悍,手持弯刀杀向白云国士兵,极是悍勇,但白云国的士兵却是丝毫不惧,他们看着羌人的弯刀冷冷一笑,仿佛是在等着那弯刀砍到身上。
只见,弯刀砍在白云国士兵的盔甲上只发出“当”的一声,竟是伤不到白云国士兵分毫,白云国士兵反手一剑就将那羌族汉子挑落马下。
羌人老者眉头一皱,他知道这九州人的铠甲是坚不可破,他们的弯刀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九州和羌地冶铁技术相差悬殊,白云国这些普通士卒都装备百炼精钢打造的护甲,而羌族的勇士还是用着粗铁打造的武器,因此与九州人对战时,往往七八个羌人才能敌得过一个九州人。
“天灭我博尔塔拉啊!”老者眼神中已露出悲怆之情,他拔出弯刀随着部族里的小伙子们一同冲了上去。也就在他策马之际,一袭紫衣从他身侧猛地杀出,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鸣,那白云国将领的人头已然落地。
“你们的将军已死,快快束手就擒!”出剑者正是罗涛,他斩下那将军的一人,一脚将他的身子踹到马下,站在马鞍上,傲视一众白云国的士兵。他本想靠这一招擒贼先擒王,控制住局势,但哪曾想,那群白云国士卒就是丝毫不受干扰。
一名校尉官高声道:“将军已死,我现在便是将军,兄弟们随我杀了这人,回去大家都升一级,也好领赏。”
罗涛一愣,没想到现在白云国还有这种安排。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已故的白云国大将军顾知远,正是他整备军纪,将白云国的军队打造成了一个能征善战的战争机器。
罗涛手中再翻一剑,并冲着身后的羌人喊道:“对付他们得用钝器,用木棒、铁锤、斧子打他们。”话音一落,长剑又穿一人,只见他此起彼伏间,已是斩杀了五名白云士兵,而那一众羌族汉子听了罗涛的话,拿起钝器也能打出反击,一时竟遏制住了这群白云士兵的攻势。
白云校尉官道:“快撤,快撤,回去喊人,再剿灭他们!好小子,我告诉你,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这事咱们没玩!”
一众白云士兵闻令不顾那劫来的金银粮草,是打马悻悻而逃,而那群羌族汉子则是兴奋地高声叫喊,他们将罗涛团团围住,就如同群星围着月亮一般。
在一众喜悦的脸庞中,唯有羌族老者脸色依旧忧虑,他清楚这群白云士兵不会善罢甘休的,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博尔塔拉的汉子们,收拾帐篷,赶起牛羊咱们快走。”那老者喊道。
“长老,为什么,咱们打赢了他们,为什么还要逃走。”
那老者摇头道:“咱们现在打赢了他们,但他们迟早会带着更多的人马来绞杀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众羌族汉子闻言,俱是垂头不言,他们知道长老说得对,他们确实不是那些士兵的对手。
“那他们劫掠的金银和粮草怎么办?”
老者看着那一车金银粮草,眼中有片刻的犹豫,随后便下令道:“从里面拿走属于咱们部落的,其余的给他们留下,希望他们看到这些东西,能就此收手。”他这般说着,眼睛一闭,似是在祈祷着什么。
一众羌族汉子听长老这么说,也是无奈,他们只能按照长老的吩咐,收起帐篷和牛羊,向着别的地方迁移。
罗涛看着这群羌人失落的背影,心中生出许多不解,为什么这群羌人如此善良,还要被旁人劫掠,他走到那老者面前,脸上有些愧疚道:“对不起,给你们惹麻烦了。”
那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拍了拍罗涛的肩膀:“你是一个好孩子,不是你给我们惹了麻烦,我们要谢谢你。”他说罢,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帐篷内走去,他也要收拾他自己的东西了。
不远处,阿尼克孜站在帐篷口,她凝望中罗涛,两颊红得像红霞,眼睛柔得像春水,她只这般静静地看着,忽地,她脸一垂,泪珠竟已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罗涛也看到了阿尼克孜,他知道这多情的女人在这一刻已爱上了他,而且还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感到伤心。但他并不能做什么,那老者清楚的,他也清楚,他别过头,不再看阿尼克孜。
那冷峻的鼻梁,显得有一丝绝情。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那老者的帐篷,开口道:“你们打算逃去哪里?”
那老者一愣,道:“顺水流而下,只要有水就会有草原,有草原我们就能生活。”
“那倘若你们一直追下去呢?白云一滴血,江湖十颗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这个部族不是他们的对手,不逃守着这,只是等死。”老者低头,皱纹密布的眼眶中涌出点点泪光,“这事我们的命,我们生来就是如此,弱者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个草原,你知道的又多少被白云国压迫的部落?”罗涛问道,“如果咱们把他们都聚在一块呢?白云国离这要七天的时间,有这七天的时间,咱们可以联合其他部落,只要人多了,白云国的人就不敢欺负你们了。”
老者的眉眼闪出一道光,但这光芒却又转瞬即逝:“年轻人,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很复杂,这些部落不会联合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