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露重。
路边的杂草凝着点点水珠,闪出晶莹的光。
方应难已带着林柏笙走出了破庙,向着江都城走去。
他们两人就那么走着,一路无话。
一柄“恶来”一会拿在左手,一会又拿在右手,一会再拿在左手,就像是一颗躁动的心一般,不能平静、不得安宁。
倒是林柏笙先开了口,问道:“方公子是哪里人呀?”
方应难喉咙一紧,道:“我是北齐人,小时候在金顶宫待过一段时间。”
林柏笙眼睛一睁,双眸灵动,竟是那露水还要晶莹:“你是在金顶宫学武吗?我听爹爹说过,金顶宫是天下道宗,道法、武功都是天下一流,难怪方公子你这么厉害。”
方应难双颊泛红,按说他和金顶宫也算不上师承关系,只是那云霄子喜欢他教了他几招,但虚荣心作祟,他也不做辩解,只道:“还可以吧,一般一般。”
林柏笙莞尔一笑道:“方公子过谦了,我看你这柄剑也不是凡品,宝剑自然是配英雄。”
说起“恶来”,方应难倒是来了精神,他把“恶来”递到林柏笙眼前,开口道:“这把剑名叫恶来。”
“恶来?”林柏笙一惊,“这么好看的剑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是自古有之,据说这剑里封印着商纣王宠臣嬴恶来的魂魄,所以这剑身上纹路自然形成了‘恶来’两字。”说着,方应难拔剑出鞘,剑光之下果真有恶来两字。
“我知道了,这恶来是飞廉的长子,爹爹给我讲过武王伐纣的故事,说是武王亲射恶来之口,一箭将他射死了。”林柏笙说着,还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引得两人哈哈直笑。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渐渐也没了隔阂,林柏笙也从方应难身后,追到和他并肩。
方应难眉眼生笑,没想到这小丫头懂得还挺多:“你竟然还知道这事,人不可貌相啊。”
“小看人!”林柏笙小嘴一撅,“我···我可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懂得自然多了。”
方应难仰天一笑,道:“此言非也,看来我是高看你了,本来我以为你当朝某位公主,原来只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啊。”
“你这人好坏,我不要和你讲话了!”林柏笙双手抱在胸前,两腮鼓鼓像一只生气了的河豚一般。
方应难见林柏笙生气,再也不敢乱说,讨好道:“林姑娘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林柏笙也不是真生气,见方应难如此,也是一笑,道:“我也没生气,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你,你都这样说了,我再斤斤计较可就太小气了。”
方、林这般说说闹闹,不知不觉,那江都城的城门楼已出现在两人面前,望着那渐渐清晰的“江都”二字,两人的心里都是不觉有了些许异样。
“马上就要到江都了,你家住在哪呀?”方应难问答。
林柏笙低头道:“其实,只要进了江都城,就会有人来接我了。”
方应难点了点头,低声道:“也是,你离家已经一天了,家里人一定都着急了。”
林柏笙也是点了点头。
“那···以后我还能见你吗?”方应难握着“恶来”的手一紧。
林柏笙点了点头,眼睛中漾出一丝秋波,怯怯道:“你只要在江都城内打听林府,自然就有人给你指路,你若来找我,就到林府后门,敲门说找小桃,我就知道是你来找我了。”
方应难讷讷地点了点头,与林柏笙并肩向着江都城走去。
就在两人快到走到江都城门之际,城中突然窜出数十骑轻骑,他们身穿青衣劲装,腰挂钢刀,口中吆喝着便是城外急奔。
方应难看着那几人,心中不由担心起破庙里的白不愁:昨日里的那些尸首还没处理干净,若是被人撞见,白二哥能应付得了吗?
马蹄声渐远,烟尘散去,几声呼喊从城门内传来。
“小姐,小姐!”
城内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挥舞着手臂,匆匆向林柏笙跑了过来。
林柏笙看着那老人,脸上也是一笑:“林伯!”
那老人虽是胡须花白,身子骨却是硬朗,虽说不上童颜鹤发,倒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一看便是个练家子。他迎过林柏笙,又将目光移向方应难,开口问道:“小姐,这位是?”
“林伯,这位是方公子,多亏他救了我。”
一听如此,那老人恭敬拱手道:“多亏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愿到府上一叙。”
方应难也是拱手道:“前辈客气,在下方应难。不是在下推脱,只是我还有一位兄弟身上有伤,实在放心不下,既然林姑娘已经无恙,在下这就告辞了。”
那林伯还想再客套几句,而方应难已是拱手行礼:“前辈,林姑娘,在下告辞了。”
说罢,方应难目光扫过林柏笙的双眼便是匆匆向着破庙赶去。
林伯看着方应难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小姐的神情,心中也是明白了七八,开口道:“小姐回府吧,老爷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林柏笙点了点头,道:“嗯,我也好想爹爹和娘亲。”
林伯领着林柏笙上了轿子,手一挥数十个随从便是围着那轿子,向林府进发。
如此排场,林柏笙自然不是寻常家的小姐,作为江都城里独一无二的林家,这林府的势力可见一斑。
作为江都的豪门,林府上下有三十二人在江左王朝内出任五品以上的官职,而林柏笙的父亲林成更是江左王朝的元老级人物,论资历比起赵含国也是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这林家不光资历老,手段也是老辣。
林家两头押宝,燕玄机和赵含国手下亲信都有不少林家人,无论这政治漩涡如何,林家都能在江左朝堂长盛不衰。
林府。
林家作为江都豪族,府邸自然不小,亭台楼阁连绵,整体布局为“棺材”型布局,在风水里讲是“纳贵聚福”之意,格局上采用“前堂后寝”,由三路五进的院落和后花园组成。
进了府邸,绕过影壁,汉白玉的拱形门上外刻“静含太古”四字,内刻“秀挹恒春”四字,意为享太古之幽静,拥满园之春色。
过了这汉白玉门,已可见院内来回踱步、神色焦躁的林父。
“爹爹!”
林柏笙一声轻唤。
林父住步一愣,回头张望间,已是老泪纵横:“笙儿,我的笙儿啊,你这是去哪了,可急死爹爹了,我要写信求赵相国派内卫找你啦!”
林柏笙轻抚着父亲的背,开口道:“爹爹别急,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哎呀,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饿瘦了。”“老林你快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来。”“丫鬟呢,桃儿这丫鬟呢,快给小姐更衣,洗澡水,还要洗澡水!”
林父拉着女儿的手,向着府里的丫鬟高声喊道。
“笙儿,你快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林柏笙看着父亲着急的模样,安慰道:“不管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你不要担心了爹爹。”
“那你究竟去哪了呀?”林父接着问道。
“其实···其实,我···”林柏笙怯怯道,“其实我被歹人绑了,好在遇到两个侠士仗义出手,我这才死里逃生。”
林父拉起女儿的手腕果真看到有绳子绑过的痕迹:“啊,是谁绑的你,敢绑我们林家的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也不知道。”林柏笙小嘴又忽地一撅,“爹爹怎么都不问问是谁救了我呀。”
林柏笙话音刚落,林伯走了过来,开口道:“请小姐沐浴更衣。”
“对,笙儿,快去洗个澡,把这一身坏运气都洗走,以后就没事了。”林父安抚道。
林柏笙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既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心疼,点头道:“好爹爹,我这就去沐浴。”
看着林柏笙离开,林父慈爱的脸色瞬间一冷,两道眉眼也是如刀剑般冰冷:“老林,小姐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年轻人送回来的。”林伯道。
“什么样的年轻人呢?”
“一个叫方应难的年轻人,看样子他的武功不错,人长得也不错,他的剑也不错。”
“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我觉得小姐还有点喜欢他。”林伯应道。
林父脸上一怔,再没接着方应难往下问。作为一个父亲,他对任何贸然接近自己女儿的年轻男人都带有一丝敌意:“不说这个了,小姐是被人绑的,查一查是被谁绑了,这个仇我林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