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少林寺方丈了戒大师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着这四句偈语,这四句偈语既是了戒这几十年参悟的禅道,也是他所修炼的内功根基。
传说当年释迦牟尼佛入灭之地,东西南北,各有两株双生的娑罗树,而这两株树都是都是一荣一枯,故称之为“四枯四荣”。而这东西南北的双树,在佛经中意为:“常与无常”,“乐与非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而释迦牟尼佛在这八境界中涅槃而生,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了戒参悟佛道已有三十九年,但直到此时仍到不了“非枯非荣,非假非空”的境界,而他所修的枯荣功也是到了瓶颈,再难精进。
“师父,该用斋饭了。”
说话的是了戒大师的徒弟觉常,觉常今年已有四十二岁,是了戒门下的首徒,在师兄弟间最为年长,也最有威严。
除觉常外,了戒还有七名弟子:觉乐、觉我、觉净、悟常、悟乐、悟我、悟净。觉字辈这四位徒弟入门较早,武学、禅道都为了戒亲自提点。而悟字辈的四位徒弟入门稍晚,只修禅道,不习武学。
“师父,该用斋饭了。”觉常再一次唤道。
见师父还是不出声,觉常只能说道:“师父,悟道也是讲因果的,你今天与果无缘,便得不到那果,要想悟道便得时时参悟,要想时时参悟就得活得久些。这人要活得久,就要吃饭,如果不吃饭呢,这明天的缘没到,这人便往生极乐,莲池礼佛了,这不白白浪费了明天的缘吗?”
觉常话音未落,了戒大师一双眼睛就已睁开,怒目道:“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讲佛理了,我没有达到非枯非荣,亦枯亦荣的境界,就怪你这兔崽子在我耳边给我絮叨。”
觉常眼光与师父相对,既不恼也不畏:“您呀,早些吃饭,我也就不絮叨你了。”
说罢,便将斋饭递到了师父面前。
而了戒见觉常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卸下了脸上的怒容,道:“为师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有恃无恐。”
了戒说着,便将身旁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掏出几片白糖糕丢给了觉悟。而觉悟也不见外,伸手便将白糖糕抓在手里,吃了起来。他边吃还边说道。
“我都多大了,还拿我当小孩子哄。”
了戒翻了一个白眼:“不吃,你还我。”
“嘿嘿,给了人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方丈大师羞不羞啊。”
“你这兔崽子。”说着,了戒已拿起筷子吃起了斋饭。
觉常是他第一个徒弟,从他三个月大被扔到少林门口,便是了戒带着他下山寻乳母,为他换尿布,等他大了也是了戒带他参禅,习武。了戒的师父空无和尚曾对了戒说,觉常与他有父子之缘。两人虽遁入空门,但确也亦师亦徒,亦父亦子。
“师父,你说巨鲸帮的徐掌门为什么一定要六大派与四大家平起平坐,还一定要掌门比武呢?”
了戒将一块豆干放在白米饭上,沉默了一会说道:“人无非就为了一个名利,四大家久在六大派之下,心中不服也是人之常情。”
“那师父,这个徐成业的武功很好吗?”
“哼,二流货色。”听到觉常心中这么问,了戒心生不忿道。
“那他今天怎么敢在武林大会上苦苦相逼,甚至敢和白云山庄的罗庄主一较高下。白云一桩仇,江湖十颗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别说白云山庄,今天我都想教训教训他,要不是看今天江湖大会人多,怕有损我少林的脸面,我一定要用无相掌让他长长记性。”
听师父这么说,觉常脸上也是一笑:“师祖给师父您法号了戒,就是想让师父了去妄语之戒,你这样师祖怎么放心在莲池礼佛啊。”
“什么时候轮到徒弟教训师父了?”
“不过师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徐掌门好像丝毫不在意与少林、白云起了冲突,他好像势在必得的样子,你说那十几条人命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了戒大师将筷子放下,看了看屋外,叹气道:“谁知道呢?我感觉这次江湖大会有大事发生。”
白云山庄,罗傲罗涛父子,此时正对坐在一张棋盘前下棋。两人都是气定神闲,一张脸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罗傲执白子,罗涛执黑子,两人落子不疾不徐,似乎都对棋局抱有极大的信心。
“涛儿,很不错,为人处世就如同下棋,无论再危急,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心中所想。”
“谢谢父亲夸奖。”虽是受了父亲夸奖,但罗涛的脸上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欣喜。
“不错,不错。大丈夫,胸中要能装得下事。”
“是。”罗涛见父亲有了兴致便问道,“父亲,那个巨鲸帮的徐成业很厉害吗?他怎么敢和父亲您比武。”
听到这话,罗傲眉眼瞬间一冷,说道:“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等明天我就要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白云山庄的厉害!”
“那父亲,你觉得这几天死得那些人,和他有关系吗?”
罗傲将手中白子缓缓落下,正好封死黑子的命门:“不提这些糟心的事,快去休息去吧。”
罗涛喉头颤动,虽然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只能点了点头,拜别父亲。
随着罗涛离开,罗傲一张脸变得更冷,而刚刚落在棋盘上的那颗白子也登时变成两截。他很恼,他的嘴唇已发白,脖子上的青筋也已暴起,心中的怒火几乎是烧到了眉毛。下四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猖狂,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发誓他要巨鲸帮与徐成业不得好死,他要徐成业为他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铁线门这边,范震山将手中的一双钢球揉搓的嘎嘎作响,他是一个极富态也极爱笑的人,因为他很有钱,一个人有钱做事便会容易许多,而事容易了人也容易变得富态,变得爱笑。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他两腮的肉几乎是横在两颊,一张大嘴被扯得水平,像一只蛤蟆,一只不开心的蛤蟆。
“师父,三师弟他还是没有踪影,这金陵与丐帮分舵,我都差人去找了,可就是没有三师弟的人影啊?”
说话的是范震山的大徒弟,萧知顾,他既是铁线门的大师兄也是“金木水火土”五堂中的金堂堂主,是范震山最为倚重的徒弟。
这萧知顾虽是天下巨富范震山的大徒弟,但一身衣物却是与保镖、小二相差无几,甚是普通。而仔细看范震山,范震山这天下巨富,衣物也很普通,自上而下,既没有金银首饰也没有绫罗绸缎,都是普通农户所织的布衣。
“小三儿还没有找到?”范震山的嘴更横了,两只小眼睛里已满是忧虑之色,“抓紧找,请人找,所用银两随意在金库里支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接着道:“死了···死了···死了就把凶手也给我找到,需要什么你尽可随意支取,就是一千金、一万金也都无所谓,不惜一切也要把小三儿找回来!”
范震山很有钱,天下的钱庄、票号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产业,说他富可敌五国也毫不夸张,但他虽然很有钱,却也很抠门。从他与他的徒弟所穿着打扮便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很节俭,很抠门的人。但此刻,他却不惜挥掷千金也要找到他的三徒弟。
这是一种偏爱,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这偏爱并没有引起萧知顾的反感,反而让他的心里更加振奋,因为他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出了事,他的师父范震山也会如此不顾一切!
如果说在这江湖上立足,丐帮靠的是侠义,白云山庄靠的是狠辣,那铁线门靠的便是团结!范震山虽然对于吃穿住行上格外节俭,但对于徒弟的大事绝不吝啬,而徒弟们也知道师父的心性,心中对吃穿琐事的节俭也绝无怨言。
整个铁线门便像一块玄铁般,虽是朴实无华,却也坚不可摧!
“师父,还有一件事。”萧知顾说道。
“说。”
“我发现了几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萧知顾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是,我发现咱们的票号与钱庄近几日有些反常,江左王朝有人在兑换大量现银,而且这些现银大都流向了金钩赌坊。”
听到金钩赌坊这四个字,范震山的脸上明显一惊,手中握着的钢球也被搓得更响:“金钩赌坊不是江左王朝赵相爷的资产吗?他和这些事有关系?”
“不确定,但赵相国恰好在江湖大会这时间点,在金钩赌坊流通大量现银,怎么也不免让人遐想。”
范震山两腮的肉紧紧绷起,后槽牙已是咬得吱吱作响:“这老家伙,他插手这江湖大会就算了,如果小三儿也是他下得手,我倒是想会会他的手段。还有事吗?”
“哦,有,燕卓所说的清风明月楼也在咱们的银庄兑过现银,数量也不少。”
“好啊,好啊。”范震山忽然笑了起来,“这次的江湖大会还真是热闹,我倒想看看这个燕卓还有赵含国能翻出个什么花?”
丐帮大帐分舵内,燕卓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直打得大帐内的蜡烛都晃了三晃。
“兄弟这内力深厚啊,这烛火都快被兄弟你的喷嚏喷灭了啊。”乔镇岳看着燕卓不禁开起了玩笑。
燕卓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暗想到这是谁在骂我,骂的这么狠毒,竟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乔镇岳见燕卓不好意思,不由来了说话的兴致吗,问道:“兄弟,你今年多大啊?”
“刚十八。”
乔镇岳点了点头,又问道:“天下英雄出少年啊,你武艺这么好,师承何处啊?”
燕卓楞了一下,开口道:“我答应过那位先生,我告诉旁人他的姓名,还望乔大哥见谅。”
乔镇岳点了点头,道:“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燕卓也点了点头,大帐内又重归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赵州桥,将燕卓与乔镇岳两人的心思,一个隔在那头,一个隔在这头。
乔镇岳此刻在想着,这么好的月黑风高夜,这杀手什么时候动手啊。难道说这杀手已经动了手,周遭的丐帮兄弟已遭了毒手。想到着,他两条腿已忍不住想要走出大帐,但一看旁边燕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又将屁股又往椅子里埋了一埋,心中想着,耐心要有耐心,猎人要等猎物,等猎物……
燕卓看着乔镇岳的小动作,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大哥这火爆脾气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他看着乔镇岳,心中想着,周老前辈和他确实有点相似的样子,也不知道日后要不要告诉乔大哥实情。但想到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妹妹,燕卓心底又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在这江湖上扎根立足,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事情。
就在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颗人头已滚到了大帐之中。
乔镇岳认得那人头,那是他丐帮暗榜弟子,邢步凡。
紧接着,外面喧嚣的风声,竟被一阵刺耳的尖啸声所取代。
霎时间,燕卓与乔镇岳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随着那刺耳的尖啸声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片刀光,一片比寒星还冷,比骤雨还快的刀光。
那刀光从雨幕冲进大帐,又从大帐口杀向乔镇岳与燕卓。
“哈哈,终究还是来了。”
乔镇岳一声怒吼,胸中压抑依旧的斗志,顷刻被点燃。他催起内力,一双手掌登时变得鲜红。
他的掌已出,掌风阵阵,如蛟龙闹海。
但当掌劲即将透过那片刀光时,那片刀光却顷刻化作四片。
竟然来了四人,乔镇岳与燕卓不由都是一呆,但由不得两人思索。那四人一人杀向乔镇岳的咽喉,一人杀向他的后脑,一人攻他的下盘,还有一人已奔向燕卓。
这四人配合娴熟,目标明确,三人围攻乔镇岳,一人阻挡燕卓救援,顷刻之间,局势已是避无可避,救无可救。
四人的眼睛里都闪出得意的光芒,这一场死局,他们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