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像你给了一个人一把枪,但是持枪的这个人,并不会因为自己有了枪,就开始藐视生命,觉得自己掌握了别人的生死。
杨妙玄已经领教过方正的诡辩,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方正给带偏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正说的那一句“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事物的发展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在的矛盾性。”
她感觉方正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门里面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也许自己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方正所说的这么系统,如此的精练。
精练到每一个字都需要自己仔细的咀嚼。
辩证唯物论这个来自200年后的大杀器,在杨妙玄面前第一次显露出它的杀伤性。
反倒是一旁的丁白缨,饶有兴趣的看着方正。
丁白缨是一个纯粹的人,她从小跟着师父学武,没有什么理想和追求。
自从师兄陆文昭参军后,她依旧留在浙江,带着丁翀她们一边练武,一边打工,生活的倒也惬意。
后来陆文昭从军伍中跳出来,进入北镇抚司,坐到了千户的位置。
丁白缨接到了陆文昭的来信,让她带着师兄弟来京师享福。
到了京师,陆文昭才跟她交了底,原来师兄经历了萨尔浒之战后,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不愿意再为这个国家效力。
他在迷茫的时候接到了信王递来的橄榄枝,国家的腐朽,是因为上位者的无能,是因为朝堂被一群无能之辈掌控。
要想换个活法,就得把这些掌握着国家权力的人换掉。
丁白缨没有什么主见,师兄是她从小就崇拜的人,师兄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在信王手下做事,她只有一个感觉,不爽利。
虽然物质上有信王府充足保障,但是信王这个人怎么说呢?
阴谋有余,决断不足。
堂堂一个大明的王爷,未来的皇位继承者,整天鬼鬼祟祟,勾结朝臣,丝毫没有皇家的那种大气。
连带着丁白缨自己,也开始变得偷偷摸摸。
丁白缨不懂政治,她想象不到政治的阴暗、残酷。
但是她觉得把一个女人推到台前做诱饵,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你的师父是谁?”
丁白缨朱唇轻启,看向方正。
“呵呵,咱俩想到一起去了。”方正一笑,“你知道吗,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
“切,不要脸。”
坐在马车里面的丁翀小声嘀咕道,她最看不得别的男人跟丁白缨搭讪,无论是谁。
“小翀,不得无礼。”
方正倒是很大度,“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丁翀在心里反驳,说我是孩子,你自己才多大?
只是丁白缨的威望甚重,丁翀怎么都不会违抗她的命令。
“作为我的手下败将,不应该自觉一点吗?”
丁白缨看着方正,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的师父是戚家军的后人。”
“万历十三年,戚帅遭给事中张希皋弹劾,遭罢免回乡,便在乡里教授儿童武艺,我的师父就是戚帅的徒弟之一。”
“原来是戚帅的徒孙,失敬失敬。”
方正的这句话非是恭维,完全发自内心。
要说明朝上下二百多年,能让方正佩服的人不多,戚继光绝对是榜上有名。
戚少保是一个传奇,是一个能与春秋时之孙武、李牧,汉之韩信、马援、班超、诸葛亮,唐之李靖、郭子仪、李光弼,宋之宗泽、岳飞相提并论的人。
他的一生是抗倭的一生,面对倭寇,他就是战无不胜的天神下凡。
这也是最让方正佩服的所在,不管你是谁,只要能打洋人,打倭寇,打外族,就是方正心中的大英雄。
血战歼倭,勋垂闽浙,壮猷御虏,望著幽燕。
丁白缨没想到方正居然如此推崇自己的祖师爷,不由对他大为改观:“都说你是魏阉的外甥,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看起来你也没那么坏嘛。”
“谁说的?谁说的?这是赤果果的诬蔑。”
方正听到丁白缨的话,大感委屈。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人,做一个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没事就带几个狗腿子调戏良家妇女,看上了哪家小姐,直接掳走,拜堂成亲。
“我说也是污蔑,一个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练就如此高深的武功。”
方正笑道:“丁小姐真是深明大义,知我者,丁小姐也。”
“什么小姐,小姐的,听着怪难听的,你可以叫我丁师傅。”
丁白缨的印象里,小姐不是什么好词,只有青楼里的那些歌姬才会被叫小姐。
“口误口误,丁师傅。”
丁白缨心里没有多少惧怕,她觉得方正此人有转圜的余地,试探的问道:“方大人,能不能打个商量,把我们放了?”
赶车的靳一川一直竖着耳朵,听到这句话,更是打起精神。
方正开口道:“恐怕不行。”
“为何?”
“你们是信王的人,而我,是当今天子的亲卫,当然我说这话不是往我自己脸上贴金。”
方正郑重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拿着这份工资,就得对得起我身上这身飞鱼服。”
丁白缨闻言一滞,方正的话她确实不好接。
一旁听了许久没有发言的杨妙玄说道:“师父,你不用跟他浪费口舌了,这个人面善心黑,而且歪理一套一套的,你跟他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
方正忽然抛出了一个老梗,倒把杨妙玄气的够呛。
眼看马车就要到达北镇抚司,车厢外面的靳一川更是心急。
在某一刻,他有一种驾着马车去往别地的冲动,可惜他没有去处。
这里是京师,如果晚上闯关,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北镇抚司到了,各位乘客,请检查一下你们随身的包裹,不要有遗漏哦。”
方正率先跳下马车,找了个躲雨的地方。
看门的校尉一见到方正,赶紧开门放行:“方百户,都这么晚了,还办差呐?”
“唉,咱就是个劳累的命,兄弟,接着,拿去喝酒。”
方正扔了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丢过去,守门校尉慌忙接住,看到银子,校尉的脸都笑开了花:“方百户您稍等,我亲自给您把马车牵过去。”
按照规定,马车是要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