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大堂里,甄德邦怒急攻心,昏迷不醒,整个大堂顿时鸡飞狗跳。
蒋思明二话不说便喊人去请郎中,这是他的主场,万一甄德邦在刑部出了什么岔子,他自认自己三品大员的身份都未必能挡下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开玩笑,谁不知道甄德邦与陛下名为君臣,实为好友?这份殊荣,纵观大武朝百万民众,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可如此隆恩,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事?
张翰良说的为利所驱,实在是站不住脚,甄德邦是谁?当朝左相!正二品大员!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会为这点蝇头小利自掘坟墓?
反正他是不信。
可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向了甄德邦,他纵使内心有一万个怀疑的理由,都抵不过那一纸迷信和赵恺的供状。
没错,工部侍郎赵恺亲口供认,是甄德邦授意自己偷梁换柱,并主动交出了所谓的亲笔密信。
蒋思明头大如斗,待郎中赶到,将甄德邦抬至后院医治,他对张翰良和周贤说道:“两位大人,甄相如今这番模样,看来是无法继续审问了,不如等甄相静养几日,苏醒后择日再审?”
周贤一脸平静道:“理应如此,蒋大人多费心,待甄相好转,再审便是。大理寺公务繁忙,本官先行告辞。”
说完,他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张翰良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冷笑,转身对蒋思明说道:“哼,他以为装晕便能蒙混过关?笑话!待甄德邦苏醒,还请蒋大人及时告知。”
不等蒋思明答话,这位茅坑里的石头便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脸苦笑的蒋思明。
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个人影,正是武弘德的贴身太监郑三图。
这位紫袍太监走到蒋思明身边,用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问道:“蒋大人,那封密信可否交给咱家,咱家需要面呈陛下。”
当日,张翰良追到后宫,顶着武弘德的雷霆之怒,讨来了三司会审的旨意,等他踌躇满志的离开后宫,武弘德便召来郑三图,要他秘密旁听整个会审过程,审的谁,怎么审的,谁提供了什么证据,事无巨细,都要详细汇报,待审理结束,再把证据带回来,事涉甄德邦,武弘德不相信刑部那些腐儒,他要亲自找人验证证据的真伪。
蒋思明急忙躬身行礼,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平日里与皇帝陛下形影不离,一旦他单独出现,代表的便是陛下,蒋思明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这位大太监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跟谁都是一副笑脸,但蒋思明却从一些隐秘的渠道听说,这位陛下的大伴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众人皆知宫内宦官之首大太监韩非,三品宗师境武夫,位高权重,实力卓群,可他却知道,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郑三图,其实才是宫中真正的底牌,有传闻说江湖最神秘的组织摘花楼曾经接过一单悬赏,要盗取大内宝库中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自古财帛动人心,重金悬赏之下,曾有不下六七批身手高绝的江湖高手潜入皇宫,甚至还有宗师境的高手位列其中,结果便是京城的城墙上多了十几具破破烂烂的尸体,悬挂了足足半个月之久。
蒋思明亲眼见过那十几具尸体的死状,就像被大力撕扯烂之后再被野兽啃食过一般,惨不忍睹,传闻中动手的,便是这位紫袍大太监。
他连忙道:“郑公公有命,下官岂敢不遵。”
郑三图眯着眼撇了他一眼,细声细气的说道:“蒋大人,咱家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奴才,无官无职,岂能对正三品的刑部尚书下令?蒋大人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咱家岂不是落下了宦官干政的口实?”
蒋思明一个激灵,背后瞬间冷汗冒出,赶忙躬身道:“在下鲁莽,一时口误,还请郑公公见谅!”
郑三图再次开口道:“蒋大人,这封密信咱家就带走了,待再次开审之前,定会完璧归赵,想来这段日子,也不会有人要调用这封密信,你说是吧?”
蒋思明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今日此密信便由在下亲自封入案牍库,由于案情重大,任何人不得调用相关案卷、证据,请郑公公放心!”
郑三图脸上恢复和煦的笑容,对蒋思明拱拱手,带着那封密信和赵恺的亲笔供状回宫复命去了。
消息传回甄府,甄蒙傻眼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想到整件事图穷匕见后,目标竟然是自家老爹!
他猜到幕后之人所图甚大,却没料到所图如此之大。
左相这个位置,已经超然于百官之上了,最想看到自家老爹倒台,且有能力跟自家老爹掰腕子的,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
这个局设的说实话委实有些粗糙,根本经不起深度推敲,但巧妙之处在于谁也无法证明那封密信是伪造的,结合赵恺多年苦心营造的官场形象以及他的供状,甄蒙清楚,即便皇帝陛下压根儿就不相信,也没办法拿出证据反驳。
即便是他将赵恺家密室里的东西抖搂出来,也无济于事,最多让赵恺再背负个贪财好色的名声,于甄德邦一案毫无用处。
这颇有些阳谋的挑衅意味很浓。
甄蒙咬牙切齿的说道:“林伯南!你个狗东西!小爷我饶不了你!”
储秀听闻此事,早已心乱如麻,这一着急上火,也病倒在床了。
甄蒙现在是既要维持整个甄府的运转,又要想办法破解这个针对甄德邦的死局,搞得他是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几天下来便瘦了一大圈。
他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处理整个甄府的各种杂事,好在有冯大彪,能减轻他不少压力,亲身经历后,才知道母亲储秀平日不是读书写诗便是浇花剪草,要么就是和一些官员夫人一起喝茶聊天,看似云淡风轻,原来这般辛苦。
处理完杂事,他便一头扎进他的专属实验室,在一面墙上复盘梳理整个案件的线索,企图找到破局点。
林伯南这种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设下的局,岂是一个小小的厨子能轻易破解的?
甄蒙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这还是他强迫自己入睡的结果,渐渐的,他精力被榨的干干净净,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脑海深处开始隐隐作痛,这股痛觉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逐渐成型,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当时初见北城门外惨死的数万百姓时,就开始有这种症状了,如今这种症状越发明显,他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他脑中会多出一个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东西,他甚至苦中作乐的想过,会不会是作为穿越者福利的外挂延迟到账了。
甄蒙这边一筹莫展之际,皇宫内的武弘德也是面沉如水。
郑三图将当日三司会审的细节一一汇报,没有漏过任何蛛丝马迹,包括每个人的表情、反应、神色变化。
武弘德沉着脸问道:“大伴,你怎么看?”
郑三图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依奴才浅见,这是有人为甄相设了一个局啊,设局者深谙人心,即便有几处经不起推敲的地方,却让人无法反驳,这个局,不太好破啊!”
武弘德冷哼一声:“一个四品大员做饵,想钓朕的二品左相,这么大的手笔,朝中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郑三图又不吭声了,武弘德撇了他一眼,心里骂道:狗东西!生怕背上干政的帽子!
没人捧哏,武弘德只得自己接着话茬道:“右相林伯南,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大伴,你说,朕要是死保甄德邦,能保住吗?”
郑三图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见武弘德死盯着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苦着脸说道:“陛下要保甄相,自然是能保下他身家性命,只是...”
他抬头再看了武弘德一眼,继续说:“只是想保下甄相的左相之位,怕是有些困难。”
武弘德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即便自己是这天下权势最大的皇帝,也不是任何事都能由着自己的想法去办,坐在这张龙椅上,他要妥协的东西太多了,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是一个暴君、昏君,是不是就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