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三人在晚间投了一家客店,董超和薛霸放下了棍棒,解下了包裹,也把林冲的包裹放了下来。
三人点了一桌酒菜吃了起来,董超看林冲带着枷行动不便,拿不了筷子,也是亲自喂给林冲吃东西。
饭后,林冲也不等董超薛霸开口,自己跟小二说道:“小二哥,这些酒食一共多少钱,我的包裹里有些散碎银两,你自取吧。”
董超薛霸又加要了些酒,两个人十分热情的敬酒,直到把林冲灌了个酩酊大醉,这才罢休。
他们先吩咐小二将林冲扶到客房里,之后自回了客房休息。
董超正在收拾床铺,却听得薛霸一声叹气。
董超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薛霸说:“咱们就只为了这十两金子,便害了一个人的性命,值得吗?”
董超扫干净床榻,闷头倒在上面。
“有什么值不值得,太尉吩咐的事情,你敢拒绝吗?”
薛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可怜林冲,我的意思是太尉也太吝啬了。咱们两个为他除了心头大患,他竟然只给了十两金子,这还得咱俩平分,一人就五两。”
董超一抬头:“你还别说就这一人五两金子,太尉的吩咐,不给钱也得干。”
薛霸随即又说道:“不说了,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两个公人来到了客店的厨房。
他们问店小二道:“水烧得如何?”
小二说:“正开着呢,我刚才还打算去叫你们二位。”
“行了,你不用管了。”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董超找了个木盆,将开水倒了多半盆。
薛霸端着到了林教头房中。
此刻林冲已经喝的不省人事,薛霸叫他道:“林教头醒醒,来洗下脚,也好睡觉。”
林冲挣扎着坐起来,因为身上带着枷,弯不了腰。
薛霸道:“林教头坐着便是,我替你洗。”
林冲慌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
薛霸却说:“咱们出门在外,哪来的那么多计较,我帮你洗了脚,咱们明日也好上路。”
林冲不知是计,伸脚下去。
董超薛霸四目相对,眼神中传出一丝狠辣,他们一人按着林教头一条腿,直接把林冲的双脚按在滚烫的热汤里。
林冲忽地感觉一阵剧痛,脚面已经红肿起泡,他赶紧缩回双脚,却被两个公人按住。
他猛地一用力,终于是挣脱了出来,水花飞溅的四处都是。
“太烫了,小人消受不起。”
薛霸说:“平日里只有罪人伺候公人,今天我好心,公人伺候你这罪人,你还不领情。”
董超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好心情你洗脚,你还嫌冷嫌热的,真当自己还是教头,不识好歹,好心当作驴肝肺。”
两人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冲也不敢回话。
他们两个把水泼了,自己去对了冷水洗了脚,收拾收拾,一直睡到了四更。
林冲昨晚双脚烫伤,疼的根本睡不着觉。
董超薛霸趁着店里人都没起,自己做了面汤。
林冲刚起来,宿醉未醒,加上脚上疼痛,既吃不下,也走不动。
薛霸便从腰间解了一双新草鞋给林冲穿,那草鞋的耳朵却是麻编的,甚是磨脚。
董超见林冲走不了,还在后面拿水火棍一直赶着他。
刚走了不到二三里,林冲脚上的泡便被新草鞋给磨破了不少,鲜血淋漓,实在是走不动了。
陆阳虽然交代了智深,让他把林冲在半路上救下来。
但是智深明白,林冲就是放不下清白良民的身份,只想当一个好人。
所以他这一路都是以护送为主,只要保证那两个公人害不了林冲的性命。
智深远远的看着,他知道这两个公人不敢在客店里杀人,于是每到了三人住店的时候便自己去找地方休息,这一路下来都没事,没想到这两个公人竟然会在住店的时候烫坏林冲的双脚。
不过这也让鲁智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他们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对林冲动手,那就说明他们准备就在近期结果林冲的性命。
他渐渐加速,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旦出事了,自己可以迅速到场。
董超见林冲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过来搀扶着林冲继续走。
“我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到底是犯人还是大爷啊?”
林冲默默不语,他是个善人,更善于自我麻醉。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料到这两个公人是高俅派来取他人头的。
还以为董超真是好心,自己心里甚至还有点过意不去。
董超扶着林冲又往前走了四五里地,却见前面烟雾笼罩,树木奇形怪状,似龙似蛇。
此处正是野猪林,乃是东京去沧州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个险峻的去处。
在这座林子里,但凡有些冤仇的,使些银子,让公人在此处结果了犯人的性命,不知有多少好汉葬身于此。
董超说道:“咱们走了一晌,才走了不到十里,如此多久才能到沧州啊。”
薛霸也配合说道:“我也走不动了,咱们就在此处林子里先歇歇脚,等午后太阳不毒了再走。”
董超搀扶着林冲到了林子里,三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坐定。
智深看他们进了野猪林,心下大急。
野猪林的名号他是知道的,公人处理罪犯就喜欢在这种地方,他连忙向这这边跑来。
董超一松手,林冲便站不住了,哎呀一声靠在了树上。
三人解下包裹,喝了口水。
董超薛霸放下了水火棍,把上衣半褪。
一闷头,倒在树边。
董超道:“咱们先睡会吧,走的我都困了。”
薛霸道:“不行,我们要是睡着了,跑了犯人怎么办。”
林冲强忍疼痛,说道:“两位公人与我一路行来,当知林冲为人,我不会跑的。以我的手段,我要想跑,百十个公人也拦不住我。”
董超却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在一起几十年的老朋友都不能交心,咱们就这么几十天的行程,让我们怎么信你。”
林冲又想起了陆谦,也觉得董超说的不错:“那两位说怎么办,小人都依。”
董超道:“这样吧,我们把你绑在这大树上,这样我们也安心。”
林冲应道:“尊下要缚便缚,小人岂敢有怨言。”
薛霸这便解下腰间的绳索,将林冲连带着手脚和枷锁一起紧紧绑缚在树上。
董超试了试,确定已经绑的牢靠。
他二人旋即跳起,拿起了之前放在地上的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林冲啊林冲,要结果你性命的可不是我们两个,而是陆虞候传了高太尉钧旨,要我等结果你的性命。你现在这个情况,晚死几天也不过就是多受几天的罪罢了,你早点死,我们也能早点复命。你可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是奉了上司的命令,身不由己啊。你可记清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到下面告状的时候可别带我们俩。”
林冲额头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
董超笑着说:“林教头省省吧,我打的是活扣,越挣扎捆的就越紧。”
林冲道:“我与你们两位原日无怨,近日无仇,只要两位能放我一马,小人必生死不忘。”
董超道:“高太尉的银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们既然已经拿了,那就容不得我们不动手了。”
薛霸也说:“林教头,我们要是放过你,高太尉可不会放过我们。就算你这次不死,还会有下次的,别挣扎了,认命吧。”
两人提起水火棍,望着林冲脑门劈头砸下。
林冲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说时迟,那时快。
薛霸将棍子抬起正要落下,只见林子深处飞来一条禅杖,直将那两条水火棍磕飞出去五丈远。
烟尘处,见了一个胖大和尚,高声喝道声如巨雷:“洒家在林子里听了多时了。”
两人看那和尚手持禅杖,跨一把宝刀,身穿皂布直裰,眉眼含煞,不似凡人。
他抡起禅杖便打。
林冲认出是鲁智深,急忙阻止道:“师兄不可伤他二人性命。”
智深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还有回归社会的打算,于是停下手来,将那两个公人想抓小鸡一样拎到了树下。
林冲道:“师兄息怒,不关他们二人的事,他们也是听高俅的吩咐才会对我动手,真凶是高俅,而不是他们,你若将他们打杀,岂不是冤枉了。”
智深抽刀砍断了绳子,扶起林冲道:“兄弟,自从你被高俅老贼抓了之后,我便一直在打听你的情况,更加上三弟他使银钱救你,这才落了个发配沧州。随后我俩分两路保护,我一路上跟着你,见这两个撮鸟将你带进了店里,我就也跟着住在啦那里。夜里听到他们烫伤了你的双脚,带着你五更就出发,我便猜到了这两个贼厮不安好心。”
林冲道:“师兄既已救得我的性命,却不要再害了他们二人。”
林冲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的普通人,哪怕是这两个公人已经要害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愿意多造杀孽。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心地善良,说难听一点就是圣母。不过林冲只要还想回归正常社会,这两个公人他就不能动,杀了董超薛霸,他就只有落草为寇一条路可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娘子和岳丈已经被陆阳接走,还时刻心心念念着自己在东京那个温暖的小家。
智深喝道:“你们两个撮鸟,要不是洒家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你们两个都要变成肉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