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贵回到红升村,经过木旺家门口,见木旺一个人捏着个酒杯正在发呆。就进去递了支烟给木旺,问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想着已经抬了上山的老爸? 木旺点燃了烟,两条烟柱从鼻子往外面冒,然后说:“我在预测一下将来自己会怎么样的死法,会不会像我爸那样走得舒舒服服,利己又利子孙。” 添贵听木旺这样的说,吓了一跳,以为木旺因为死了老爸,精神上受到了刺激,在乱讲话。于是就伸出手去摸摸木旺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木旺推开添贵的手,说:“摸个六七呀,我正常得很!” “正常又怎么会想到死?你很想死吗?正所谓蚂蚁尝且偷生!”添贵说。 木旺就说:“做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有几座金山银山,有几十个老婆,你都会死。近代的不敢讲,咱讲古代的,你看秦始皇,够厉害了吧,他同样会死。孔子,有文化了吧?也死了,还有弯弓箭大雕的成吉思汗,同样也死了。我夏木旺能不死吗?能长生不老吗?” 听木旺这样的分析总结,添贵觉得人生也确实是这样,他望了望木旺,然后说:“那是以后的事,咱们日子还长着,想那么远托七咩!” 木旺:“话不能这样说,你看我老爸这一辈的,都走得七七八八了,还剩下几个,估计都是这三几年内的事了。等这拔人走光之后,下一批,就轮到我们了。你说,不提前做好规划,能走得安心吗?” 添贵本来今晚是回家跟老婆共度良宵美景的,听木旺把现实人生赤裸裸拿出来分析解读,弄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就拿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烧酒跟木旺一起饮,偶尔碰碰杯底。 添贵大半杯烧酒下肚,觉得有点飘又有点热,就随手把保安制服脱了放到桌子上。木旺就说:“贵,你晚上是回家跟老婆团聚的,就不用穿这保安制服了吧?免得吓着在文化楼里面玩牌的兄弟啦!以为是上头派人来抓赌,弄个鸡飞狗跳,这样的不好啊。” 添贵就说:“我是走山路回来的,大夜晚的,穿上这制服够刹气,心里面都踏实点。你放心,我一般绕过文化楼这边,直接出水田,找个舒适平坦的地方再拉一会屎,抽支烟,然后才回家去的。” 添贵又饮了几口烧酒,人就更飘了,觉得整条红升村自己最德高望重,有权又有势,连队长夏立志也不屑一顾,村外面的几十亩水亩几乎唾手可得,甚至可以约村里面任何一个寡妇到鱼塘边上风花雪月。饮烧酒,就能让现实中踫得焦头烂额的人,得到瞬间的解脱,腾云驾雾于现实的上空,飞呀飞呀…… 木旺见添贵一脸的幸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就问:“添贵,你到目前为止,存了多少钱?” 添贵听木旺提到钱,以为木旺想向自己借钱,马上提高警惕,说话也有了分寸:“钱,我夏添贵是有,但不多。不用借别人的,也没有多余的借给别人,刚刚好够花。” 木旺叼着支烟出门口,左右看看没有人,就向着对面的山头撒了泡尿,然后回屋里,重新蹲在桥凳子上,拿起酒杯对着添贵的酒杯碰了一下,说:“兄弟,饮!”添贵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大口。 木旺就开始讲话了:“亚贵呀,我们几十年兄弟了,现在我就点醒你,指条路让你走。你辛辛苦苦做生做死赚回来的钱,就别往信用社里存了,这样子很不安全的。正所谓不怕一万,最怕万一,最怕到时候你人在天堂,但钱在银行,那就惨了。你有钱,就应该提前拿出来花,拿出来吃掉,这样才真正属于你的。” 添贵就说:“赚钱存钱我夏添贵懂,但讲到花钱,就确实是有点难度,你叫我怎样个花法?怎么样个亨受法?” 木旺就问添贵:“你出过县城洗头洗脚,做个全身推拿按摩没有?焗过桑拿浴没有?两斤重的大龙虾你吃过没有?350元一晚的总统套房你住过未?” 添贵一味摇头,说这么高级的亨受一样都未试过,甚至听都未听过。 木旺就说:“所以说,如果这些基本的东西你都未亨受过,就突然间走了,你说,这辈子是不是白来人间一趟了?” 过了一会,木旺又接着讲:“这些东西我以前是没有想到的,但就在今天晚上,我突然间是想通了,看透了。所以呀,到了收割完早稻,咱俩兄弟坐公交车出一趟县城,开开眼界见见大世面,开开心心玩它几天,晚上住总统套房,在有生之年,亨受一下。你认为怎么样?” 添贵听了,说:“你这个安排,好是好,就是回家之后怎么样向老婆交代?” 木旺听了,大悟,一拍大腿:“哎呀,是呀,怎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别说回来难交代,就是去也批不下来!哎呀,真的是麻烦!” “要不,咱带着老婆一起出县城吧!”添贵说。 “老婆在身边,你敢去享受吗?敢乱花钱吗?你都混七帐!” …… 添贵木旺一边饮酒,一边吹水畅谈人生。人到中年,大家少不免感慨一番,又唏嘘不已。发觉岁月不饶人,人生当中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尽人意。 添贵看看墙上挂钟,说时间不早了,到了这个钟点,要出水田外面拉屎了,拉完还要回家见见老婆。说完,拿起桌子的保安制服披在身上,就要出门。 木旺见添贵喝了酒,就劝他别去水田外面拉了,到我家里厕所拉吧,拉完就回家行了。 添贵就说:“家里面的厕所我拉不出,越是高级的厕所越是拉不出,一定要上山或者是下田才能拉个畅快,这是我夏添贵一贯作风,应该是改不了。”说完就往水田外面走。木旺不放心,就打电筒把添贵送到村边的田头,亲眼见着添贵叼着烟,蹲了下去,然后才回家。 木旺刚回到家,村尾木狗家里面的大黑狗又吠叫起来,细听一下,村里面又有两口子吵架,再细听一下,原来是媒婆三姑在骂老公夏石桂,骂他身为一个男人又不像个男人,忠忠直直,一辈子乞食,又没有野心,在外面不够恶,回到家只会骂老婆。石桂就说,什么时候骂过你?我被你骂几十年了,有还嘴骂过你吗?换了个恶男人,早把你拋鱼塘喂罗非鱼了!哎呀,你夏石桂想抛我欧三娣落塘?你抛,你抛! …… 木旺听着他们吵架,摇一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烧酒。 人间烦恼多,酒能解千愁,只是酒杯太浅,敬不了来日方长,也盛不下千忧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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