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期先是一怔。
赵嵘说的话过突然, 他甚至为自己听错了。
待到反应过来时,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一些。
“星平告诉你的?赵嵘,我……”
“你知我什么思, ”赵嵘的话语仍旧如往常一般,温平静,却润着无法反驳的坚持, “你可不脱,现在站起来, 走出去。”
“我现在本来就有你无条件给我伤口的关系。”
这话不可谓不重。
乔南期不想让赵嵘知,却更不敢承受这句话的后果。
他好不容易才能这样平地待在赵嵘周围,哪里敢让赵嵘生气?
他只好了头。
“什么大碍,”他说,“你不用有负担。”
赵嵘理他, 只是着他。
乔南期咬了咬牙, 知这关过不去。
他抬手, 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这遮掩伤口包扎的黑衬衫给脱了下来。脱的时候,他刻用落下的衣服挡住了手腕上的疤。
他从来都比赵嵘身体好上许多, 比起赵嵘的瘦弱,乔南期衣服下的身材线条可谓是明显至极。他即便是穿着严实的礼服走在晚会中, 西装描绘出他的肌肉线条, 便总有人凑上前想跟着他。
赵嵘在过去那一两年里, 过许多次。
此刻,他那方的心思却全然勾不起来。
乔南期咬牙沉默着,赵嵘凝眸盯着,一时之间,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许久。
外头的风呼呼而过, 夜『色』只能从窗帘的缝隙中到,幽深得很。
屋内两人呼吸声交错,像是深林中静悄悄的鼓,敲在人心间。
赵嵘打破了沉默。
他问:“上臂是怎么弄的?”
刚才连医生都要战战兢兢给处理伤口的乔大少此刻却收敛了一切的锋利,他压着嗓音,不想说却不得不说地答:“背你妈妈出房间的时候,烫了一下。”
“腰呢?”
“刚进门的时候,一个器材底部被火烧歪砸下来。我躲了一下,大碍……”
他急着解释,却不是怕赵嵘担心。
——赵嵘能不反感他就不错了。
他觉得这是他应该的,他甚至庆幸自己当时警惕了一下。但他怕赵嵘会觉得欠了他人情,总会思虑着想要还他,徒添烦恼。
“烫伤也有大碍,上了『药』,什么感觉。都不是大伤,比起你的——”
赵嵘已抬起那受伤的左手,轻轻在他上臂的烫伤处戳了一下。
乔南期闷哼了一声。
“有大碍?”赵嵘问他,语气里已带着些许不悦,“这叫有大碍?”
“这件事情我有知的权利吗?你救的是我妈妈不是别人,我不应该知吗?你总是什么事情都不我说,闷在心里,也不听我说,最后谁也得到好处,谁也不了解背后生了什么,这样就好了吗?”
赵嵘许久有这样连着对乔南期说话了。
前都是他在说,乔南期在听,或者乔南期根本不愿听。后来乔南期在说,他不敢听,不想听。
他其实从未如现在这般,一个在认真说着,一个在聚精会神一字不落地听着。
赵嵘这话其实已透了些知过往、解开过往心结的思,但乔南期此刻兴许是慌『乱』了,竟是捕捉到这。
乔南期匆忙说:“不,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种小事烦心。我……”
他顿了顿。
此时赵嵘仍然在着他,他虽无法确定赵嵘有多生气,但他大可歉几下,穿上衣服,糊弄过去。
可他犹豫了一下,仍然有这么做。
“我了解你——或许我前偏概全,但我现在了解你了。”
“你这样的『性』格,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大家都说你好欺负,说你温柔,就是因为别人对你好,你总是要加倍还回去。”
说到这,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十岁出头的赵嵘,他原本有些急促沙哑的嗓音都温了下来。
“你现在不乐我有什么交。要是知,肯定要自己自己较劲。”
“我希望你开心。”
他说到这,还是忍住。
“赵嵘,我喜欢你,我已不奢望你回头我了,但我希望你就算是向前走,也有负担、开心快乐。”
乔南期本来还想说什么,尽量让赵嵘不气他。
可这话说出口,他才现其他的话语都是多余的。那些解释不过都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其实一直都在赵嵘说这样的话。
用罢了。
也是他活该用。
于是他停了半晌,在赵嵘的目光下,语气坚定地重复:“我喜欢你。”
这话包裹着这人因为休息不好带来的沙哑,夹带着翻滚过十几年过去才得来的血淋淋的结论,一个字一个字磨着烈火一般滚进赵嵘的耳朵里。
赵嵘听乔南期说这话说了许多遍。
在他离开之后、在他要陆星平结婚的时候、在乔南期追来竹溪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说出口的时候……
他都只是心中『荡』了『荡』。
远不如此刻,心中空茫茫的,思绪却满当当的。
不是因为这话本身。
而是这话之前,乔南期说的那些仓促的解释。
这骤然把他拉回了初识这人的时候,这人同其他年岁较小的少年一般有着一股做好事都不愿承认的别扭,心中却还是细腻柔软地担忧着他会为这个人情所累。
所当时的乔南期有接他的借条。
所当时的乔南期只给他留了个废弃的老宅的地址——只不过想到最后当真派上了用场。
明亮却柔,张扬却轻缓,成熟却开朗。
此刻亦如当年。
他心中酸涩苦疼甜。
本来还气得很,现在有些气不起来。
他本来已在方才一人独处时做好了决定,可被这人自作主张的隐瞒不上不下地气着,想了想,他改变了主,不想让这人这么快开心。
他按下那些五味杂陈,撇开目光,说:“你穿上吧。”
乔南期默然无声地扣着扣子,赵嵘添了句:“活该。”
——这话像极了反感厌恶,赵嵘说出口泄完便忘了,却让乔南期的心七上八下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乔南期依然先前一样每日都来,只是因为赵嵘总会赶他去休息,他来得有之前频繁。
他想问赵嵘那句“活该”到底是什么思,可担心问出个不好的答案,七上八下了许久,悬着的心还是落不下来。
他想赵嵘说,算了吧,这一刀不如直接给他落下来。
这样悬着他,他每日每夜都万分难熬。
可难熬着,却觉得这样更好。他起码还有机会因为赵嵘而难熬,要是这一刀真的落下,他真的连在赵嵘身边着赵嵘的资格都失去,那他这余生……
当真还不如不过。
乔南期就这样翻来覆去地煎熬着,还未决定要不要直接赵嵘谈一谈,却了机会。
赵茗要动手术了。
这半个月里,赵嵘的伤早已慢慢痊愈,全然不影响他的行动。
陈敬年归案后被送回杨城调查,周越晴出事后,周家换了个管事的,算是了隐患,赵嵘阮家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彻底开启,陆星平夏远途已回了杨城,梁有君拿着习题册赵嵘说要参加成人考,徐大嫂孕检十分顺畅,方卓群赵嵘说因为女朋友换了工作想等工作稳定所婚礼改期了……
桩桩件件,最让赵嵘开心的,还是赵茗手术的成功。
乔南期请回来的那个医生在此非常有验,手术全程都很顺利。
手术室的灯变绿了之后,医生出来赵嵘说,赵茗的病情只会有些微偏移,不会大幅度恶化。
赵嵘着医生摘下口罩,听着这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随后便是决堤般的松懈。
他一个人撑着自己赵茗的花销时有哭,被陈泽软禁在陈家一个多月时有哭,刚住进乔南期家里便烧了好些天时也有哭,从乔南期家搬走之后依然有哭。
甚至是半个月前受伤,他也只是咬牙忍着。
可在着医生护士推着赵茗出来时,他憋了好些年的泪居然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医院的墙壁惨白惨白的,灯光炽烈得很,总是亮得人心里慌。
仿佛能照进人心里,揪出藏的最深的情绪。
赵嵘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靠着墙,蜷着双腿,双手环抱,埋着头哭着。
周围的人都散了,似乎是想留给他一个能够泄的空间。
只有乔南期还在一旁。
乔南期站在他身前,一言不,只是不断给赵嵘递着纸巾。
他张了张嘴,想赵嵘说别哭,转念一想,赵嵘似乎怎么哭过。
也许哭一哭才是好的。
于是他什么也说,也打消了问赵嵘那句“活该”到底是什么思的念头。
就让那把刀悬着吧,提心吊胆地能陪一日是一日,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毕竟他活该。
次日。
外头的树上挂着不知从哪个更南边的地方飞回的飞鸟,叽叽喳喳的,让本来安静的绿化带充斥着不绝于耳的白噪音。
飒飒的凉风也不冰寒,似乎还捎带上了些许暖。
像是初春的前兆。
乔南期去忙新公司的事情,赵嵘在病房里赵茗,梁有君则小吴一起在病房外等着赵嵘。
人就要出来,梁有君习题不进去,无聊的很。
他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站着都不玩手机的小吴:“吴助理,我总觉得后我打交的日子还长,我一个打工的,跟着老板叫你小吴好像不礼貌。但他天天喊你小吴小吴的,连乔大少都这么叫,我还不知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吴“哦”了一声,波澜不惊:“其实你随便喊我就好。名字的话,因为我是在农村出生的,我爸妈什么文化,只想着我能赚大钱,所我单名一个钱字。”
梁有君老神在在地了头:“哦,那就是吴——”
他话语一顿,沉默了。
片刻,他极其有灵魂地“啊”了一声,说:“我觉得在特定的时候,人可能还是需要有礼貌一。”
话一说完,赵嵘刚好走了出来。
“干什么?兴师动众的。”
“赵先生,”小吴严肃地叹了口气,“您大病初愈,不能『操』劳。先生知您不放心不熟悉的护工,所停了我的活,让我这几天帮您照顾一下赵女士。您去休息吧。”
梁有君手中还捧着习题册,头也抬地说:“反正书店你也雇别人,让我专心复习。我在病房复习也是复习,跟着吴助理轮班倒也可复习。休息吧老板,你黑圈都出来了。”
赵嵘下识便抬手『摸』了『摸』周,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梁有君头都抬,必然是瞎扯的。
他哭笑不得:“扯谎不打草稿。”
但他这一回有逞强。
“你别耽误复习,要是忙不过来,我去找一个护工就行。”
他对小吴说:“我知乔南期给你的报酬不低,但我自己这边单独算,我一会给你转账,不准拒收。”
小吴连忙头:“谢谢赵先生!”
他有他先生那般“『色』令智昏”,总是慌『乱』中顾不得赵嵘的其思。他听着,竟然从赵嵘这话里听出了些把他当成自家员工的思。
——“单独算”。
如果不是自家人,何必强调一句“单独算”?
小吴欣喜之后便被这话砸懵了,刚巧赵嵘下句便是:“你是不是有乔南期家的钥匙?我有事情找他,他电话关机——应该是在开会。我想直接去他家等他。”
这哪还能拒绝?
他先生盼星星盼月亮都只为守在身边的人,主动提出要去家里等。
小吴下一刻就把钥匙交到了赵嵘手上,通知都通知他先生一声,沾沾自喜地把他先生免费给卖了。
离开医院前,梁有君问了赵嵘一句:“老板,你这是想清楚了?”
“怎么,想八卦?”
“那倒不是,我就觉得还挺……唉我说不上来。我也算这方老手了,就是想问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梁有君小声说,“你是不上别人了,所乔大少凑合过,还是真的心动了?”
赵嵘抬脚,踹了他脚后跟一下:“你这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梁有君嬉皮笑脸地溜了。
徐信接赵嵘去乔南期家的路上,赵嵘想起梁有君这个问题。
他着车窗外景『色』飞快倒退,像是睛能听得到的风声,呼呼而过,快速拨动他的心弦。
什么想法都有,却不『乱』,反而清楚得很。
凑合?
怎么可能是凑合呢。
离开乔南期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都走到这一步了,赵嵘从来不怕什么孑然一身。
也正是因为走到这一步了,他才瞧见,岁月的刀把本该一样的他分别雕刻成了天差地别的样子。可他迈过了荆棘,越过了险峻,蹚过了急流,转身那个追着他而来的人,他居然在一一滴中不地现,这人他一脱下伤痕累累的外壳,居然仍旧当初一样。
仔细回想,他其实根本就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穿书前他便是孤儿,天生就其他人有牵绊,从来有真的依靠过什么人。穿书后,除了他血脉相连的赵茗,他终究这里所有人有一层隔阂。
可乔南期不一样。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便对这个名字格外熟悉,天然便更信任、更容易对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人敞开心扉。
其实是乔南期给他带来了另一种选择。
如果少年时有遇到乔南期,他其实也根本不会喜欢上别人。
所幸。
徐信缓缓在乔南期家门前停下,赵嵘第一次来,好奇地了一这离自己家不过隔着两条街的别墅,无奈地笑了笑。
他下车时,徐信突然问他:“明早来接你?”
“……”赵嵘瞬间明白过来徐信什么思,“徐哥,你怎么被有君带坏了?”
徐信哈哈大笑着踩动油门,走了。
赵嵘拿着钥匙,踏着轻风走到门前,想着乔南期回来后,他要怎么这人说。
成想,一打开门,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下他的脚脖子。
他低头,那『毛』『色』花纹对他而言分外熟悉的大胖猫正蹭着他的脚踝,显然还认得他,绕着他的脚就开始磨蹭。
门内的柜子上跃下一只他熟悉的猫,无声地踮着脚,缓步走到他前。
-
乔南期今天实在是忙得很。
乔家在竹溪的产业彻底开始展,正值势头正猛的时刻,他的会从头到尾有停过。
等到总算能喘口气了,已然是深夜。
他想着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自己就去医院找赵嵘,手机电了他也只是『插』在车上充电,花时间去,直接在车上闭假寐着休息了一会,风风火火便到了家。
刚拿着手机下车,他便愣了愣。
窗户亮着。
独栋的别墅外头绕着些路灯,却远不及屋内散出的灯明亮,像是能指引人回家的路。
乔南期脚步轻顿。
小吴在?是有什么事情找他?
他忙起来常跑来跑去,乔南期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抬脚走到门前。
门有锁,根本不需要感应钥匙,转动门把便开了。
他浑身沾染着疲倦,已准备好问小吴有什么事,岂料刚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亮堂的客厅里。
青年穿着一声宽松的深蓝『色』『毛』衣,正盘腿坐在沙前的地毯上,低着头,怀里抱着只四脚朝天的胖猫。
他正笑着,挠着这猫的下巴处。这猫他熟悉得很,一不怕生,蹭着他的手就黏上去。
听见乔南期回来的声音,赵嵘抬起头,笑容在那一刻收敛了起来。
乔南期脚步一顿。
前的一切过外,却过清晰。
他着赵嵘怀里的猫,时间思考赵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便知赵嵘现了什么。
赵嵘手中的猫推开。
那猫人粘了,不满地喊了几声,赵嵘却管,站起身来朝乔南期走来。
“你还有什么我说的?”他轻声问。
几只小猫浑然不知就是罪证,有的在一旁趴着,有的已跑来乔南期脚下撒欢。
“有了,”乔南期的目光从这群小祖宗身上移开,见赵嵘板着一张脸,这一回认错态度迅速且良好,“对不起,我后不会了。”
赵嵘刻冷着脸,差被这人丝毫不挣扎的回应『逼』出笑来。
他故作严肃地说:“我今天来的路上,一直想要怎么你说。”
乔南期浑身一僵,抓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一瞬间竟然下识屏住了呼吸。
半个月前赵嵘那句“活该”此刻还萦绕在他耳侧,此时来了这么头尾,却像是有什么十分严重的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他顿时有些紧张,生怕赵嵘对他说什么拒绝或者让他离开之类的话。
下一刻,赵嵘的举动让乔南期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赵嵘伸出手,从他手中拿过他的手机,问他:“密码多少?”
乔南期无措间,仍然无法拒绝赵嵘的询问,报了一串数字给他。
赵嵘当着他的打开他的手机屏幕,打开了他的手机通讯录。
随后,乔南期睁睁地着赵嵘从中翻出了那备注着赵嵘名字的电话,不疾不徐地删了那号码。
他曾被赵嵘拉黑过,见状,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赵嵘要断了他的联系方式。
“赵嵘!”他下识想要制止,可话音未落,赵嵘的号码便从他手机里删除了。
乔南期呼吸一滞。
赵嵘是要赶他离开?
这个念头不过冒出来一瞬间,乔南期便觉得有双尖利的手在用力掰扯着他的心,要把撕裂成两半。
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对。
他像是上了岸的鱼,挣扎着,却要旱死了。
而做出这件事的人『色』不变,双眸还润上了一些笑。
赵嵘手机直接扔进乔南期风衣的兜里,这才接着说:“但我刚才坐在你家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什么好说的。当年你来医院,救了我妈妈一命,甚至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为医『药』费烦恼,这是你对我的恩情,如果要算,大学前那些事,就算我报恩了吧——本来就牵扯什么情情爱爱的。至于之后……不如就这样吧,我当初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的号码倒背如流,而且怎么着我也在你身上耗了一年多,现在……才半年多吧?”
乔南期惴惴不安而带着些微绝望与挣扎的希望,他着赵嵘,所有想说的话都来得及说,赵嵘便转身,就这样绕开他,走了出去。
乔南期抬手便想拉住赵嵘。
可他还未抓着赵嵘的手臂,却知赵嵘不喜欢他这样。他立刻收回了手,只能听着赵嵘脚步声走远,关门声响起,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几只围着他转的猫。
他站在原地有动弹,心情不断下坠着。
他满脑子都是赵嵘说前的事情只是报恩,还把他存的电话号码都给删了,说出来的话味不明,像极了想赶他离开。
怎么会突然这样?
前些时日……前些时日明明已峰回路转,赵嵘不反感他在一旁待着,怎么会突然这样做?
他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吗?
他就这样站着,心中思绪纷飞,好半晌能缓过神来。
可就在脚边的猫因为饿撞了撞他脚踝时,他突然从方才不断回想的赵嵘说的那番话中,读出了另一种思。
——“我当初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的号码倒背如流。”
——“而且怎么着我也在你身上耗了一年多,现在……才半年多吧?”
倘若这删除电话号码的目的不是为了远离他,而是为了……为了让他背下来……
不,不会的。
赵嵘当初那么坚决地拒绝他,连他留在竹溪,都是千难万难后的结果。
不会的……
可……
这另一种想法对乔南期而言无异于柳暗花明,不可置信不可思议,却真实存在的。
实在是诱『惑』。
他还是打开手机,开了社交软件。
乔南期一便瞧见他置顶的赵嵘的聊天框。
他仍然能到赵嵘的账号的所有信息——赵嵘并有删了他。
他进聊天框,犹豫了片刻。
随后,他屏住呼吸,虔诚而专注地打下了普普通通的“晚安”两个字了出去。
并且做好了苦等一夜的准备。
片刻。
聊天框里立刻弹出了新的消息。
——“晚安。”
两个字,却如同雨后初晴、荒漠逢春,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乔南期小心翼翼而尝试着雀跃的心。
突如其来的消息撞碎了他脑海中所有的理智,只给他留下了翻江倒海的纷『乱』。
这何止是有赶他离开?
这甚至给了他回应……
回应。
乔南期本来为这辈子都无法奢求赵嵘的回应了。
他捧着手机,不住地着那两个字,眶酸涩得厉害。尽管有哭,但他却在这一刻明白了何谓喜极而泣。
赵嵘……
赵嵘……。
赵嵘果真是他最大的幸运。
即便这只不过是稍稍的回应,即便未来赵嵘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吊着他,他也甘之如饴。
饿着肚子的小猫撞了撞他的脚踝。
乔南期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恍惚间弯下身子,一把这小猫抱进了怀里。
这猫浑然翻猫脸不认人,对着赵嵘软声软气,对着现在照顾的乔南期硬气得很,一被抱入怀中就开始蹬腿。
——居然像极了他真正的主人。
乔南期却有松手。
他抱着这『乱』动的小东西,低着头,好半晌,还是忍住,微红着双笑了出来。
我亲手错过那么多唾手可得的珍品,却能有一天,次得到这样奢侈的回应。
何其有幸。
他这样想着。
屋外星夜悬,皎月飘于云山,散出淡淡的明光,映衬出无边星河。
轻风扫过枝桠,带着空气中的『潮』湿,落第一缕盎然。
初春终于来了。
-
半年后。
杨城。
大学礼堂里,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若是从后头往前扫去,男男女女都有,各个身上都带着朝气,显然是十岁上下的大学生。
他抬着头,望着礼堂最前,在投影前侃侃而谈的青年。有的似乎在认真听着内容,有的手上握着的专业书都显然不是济方向的,听得昏昏欲睡,却仍然抬头着,也不知是在听演讲还是人。
但若是往座位的最前排去,却能瞧见只有稀疏的人影坐着,大多都是校内资历老的教授或者行政人员,亦或者是学校邀请的嘉宾。
一群人中,唯有一个男人的外貌格外年轻,显然连三十岁都不到。
即便有些人不认识他,光是他的年纪在这一众权威中的座位,便足说明一切。
他端正地坐在那,手里捧着一束花,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正在做杰出校友演讲的青年。
台上。
赵嵘带笑,丝毫有被乔南期的视线所影响。
他穿着一身周正合身的白『色』衬衫,衬衫领口挂着麦克风,从容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时不时『操』控遥控器翻动着投影的内容。
演讲结束时,掌声如雷,乔南期听到身侧的老教授同旁边的人说了句:“年少有为。”
他不可自抑地笑了。
赵嵘已然走下台,换了另一个受邀来校庆做演讲的杰出校友上去。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稳了方才演讲时被自己藏得很好的紧张,拒绝了几个凑过来要联系方式的人,披上风衣外套,一手抄兜,缓步走出了礼堂。
方才还在第一排着他的男人正站在门外等着他。
乔南期手中的花束递到赵嵘前,笑着说:“恭喜你,人生中第一个演讲,很成功。想吃饭吗?”他顿了顿,眸光微闪,小心翼翼地跟着问了句:“要不去我家休息,吃顿饭?”
赵嵘毫不扭捏地接过,这每一枝花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捧花抱在怀里,“谢谢你的花,演讲可算是有掉链子。但吃饭就算了,随便应付吧,我明天还得去招标,得赶回竹溪。”
乔南期上闪过一丝失望。
赵嵘抱起花束,转身便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走出几步,乔南期收敛了神『色』,在他身后喊他:“赵嵘,已半年了……”
赵嵘脚步一顿。
他侧过身,回头,那双桃花一般的睛微微弯着,勾出笑。
“所呢?”清朗的嗓音划破空气,『荡』过秋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虽然我好像说过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变了。我就算重新在一起,我或许……不会是主动的那一个。”
“那我也说过了,”乔南期嗓音低沉,却不带任何犹豫,“我求之不得。”
若是能用余生来抵消赵嵘曾热切的时光,他即便追逐着对方到百年后,那也是最温柔的磋磨。
赵嵘缓缓地眨了眨,一双黑眸在明亮的日光下格外清澈。
他唏嘘般叹了口气,“我刚从你家搬走的时候,去了一趟学长家。那时他问我,如果曾很喜欢一本书,会不会第遍。”
“我他说不会,过了,觉得思的书,我不会翻开第遍。”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最后一句仿若判词。
乔南期神顷刻间便是落了下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碰赵嵘。
不会第遍吗?
可是这本书的结局已变了啊。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翻开一遍,他绝对不会让赵嵘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受一一的委屈的。
可赵嵘不翻。
他已分手一年了。
乔南期从未追求过人,他身边从来不缺主动靠近的人。花样百出的事情他不会,也不屑于那些手段用在赵嵘身上。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竹溪陪着赵嵘到了现在。
可似乎,赵嵘话里的思,仍然是……
乔南期欲言止时,赵嵘低头,闻了闻手中花束的花香。
重新抬起头时,他悠哉悠哉地了会乔南期明显十分失落的表情,这才接着说:“但是……”
“如果换了一本全新的书,翻开,似乎也什么不行。”
他一直在笑着。
“试一试吧。”
不是重温,而是翻开一本未知风貌的新书。
试一试重新谈一场恋爱,试一试从头开始,试一试已各自截然不同的对方。
温的阳光洒下,照在赵嵘的身上,照在他手中的花束里,仿佛亮了花香,让这花香飘『荡』进人的睛里。
姹紫嫣红得很。
这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乔南期的耳朵里。
像是一团烟火,“砰”的一声炸开,他的失落击了个粉碎。
他不知是被赵嵘的笑容还是别这日光下的花束闪到了睛,恍惚了一瞬。
峰回路转中,他心跳起伏着,一一『荡』开了他的理智。
他在一片酸涩与欣喜中,抓到了几缕期望。
重新的书。
不是改写的结局,而是新写的一本书。
原来赵嵘是这个思。
半晌。
乔南期咽下了千言万语。
“谢谢。”他只是说,两个字,每个字出口时都带着万斤的重量,却柔得仿佛裹着无骨无形的云。
赵嵘侧了侧头,黑瞳中,笑渐深。
他身侧不断有进出的学生走过,这个曾他都待过的校园充斥着簌簌的风声与不绝于耳的交谈声。
草地微微冒出一段嫩黄,连排的枝叶卷着秋,仿佛在红『色』黄『色』中滚了一圈,染着一段一段勾人心弦的艳『色』。
远天云卷云舒,近处人来人往。
岁月悠悠。
--正文完--
--在一起的日常在番外--
--番外及其他信息请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