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期直远远地坐着。
他坐得太远, 能瞧见灯光和隐约的人影,说是陪着人,不如说是陪着那些灯。
若是走近些, 必然是能看清楚的。
但赵嵘未必希望他看清楚吧——如果赵嵘知道的话。
他不过就是想在这里待会,毕竟这个所谓的新年,他如果不在这, 在其他地待着,那也什么好过的。
今晚会想找那个小女孩送气球, 要也不是因为新年,而是因为今天很有可能是赵嵘的生日。
去年除夕的候,他仍然在忙,并不在家。
不过前李姐教他做那些赵嵘爱吃的东西,提到过嘴, 赵嵘曾经在除夕那天突然想吃寿面。
而他特意和李姐确定过, 除了那次, 赵嵘平常的候从不吃寿面,甚至不爱吃面食,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吃寿面, 反倒像是为了仪式感才吃的。
虽然这个日期和赵嵘所有档案的生日日期不样,但这种况也不少见——父母登记出生的候登记的不是真的出生那天的。再加赵嵘本就身世特殊, 档案的生日是错的, 也不是有可能。
而从赵嵘直接买走所有生日气球的反应来看, 这天应当确实是赵嵘真正的生日。
可惜。
乔南期从未陪赵嵘庆贺过。
糖彻底在他口中化开,甜味逐渐淡去。
他对着那亮着灯的房子所在的向低声说:“……生日快乐。”
随后,他起身,离开了。
屋内。
年夜饭在『插』科打诨的聊天中吃完,头的烟花早就放了, 头有偶尔响起的鞭炮声,或近或远。
徐信也买了串鞭炮,说:“也去门口放把,添个喜气。”
徐大嫂直接在屋内抓了梁有君当壮丁去收拾东西,赵茗身体不好,睡得早,赵嵘便送她去房内睡觉。
不多,门口便想起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赵茗刚躺下,听到这喜庆的声音,凝神听了会,笑着赵嵘:“小嵘这年,想做什么?”
赵嵘不假思索便道:“陪你治病……”
他顿了顿。
“也什么好做的,可能和别人商量下投资什么项目,有间去书店坐坐。其他的,也那个能力,做不好,算了。”
赵茗讶然:“怎么会?”
赵嵘知道她心里总是会高看自己几分,无奈道:“妈妈,该睡觉了。”
赵茗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不懂那些投资、生意的事,这几年记也越来越不好。但记得你以前的优秀。”
“不是什么厉害的人,这辈子做了很多糊涂事,和你爸爸间的事,是最糊涂的事。但那候会冲动,就是因为他看去真的……”赵茗似乎在想词,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很耀。他很自信,他也确实值得那份自信。”
赵茗伸手,抓住了赵嵘的手。
“还记得你高中拍毕业照的候,去你学校门口等你,看着你拿着毕业证书、穿着校服走出来,”她说着,笑容不自觉扯大了些,“你比他耀多了。”
赵嵘也紧紧地握住了赵茗的双手。
头,徐信放的鞭炮似乎快放完了,余下短促的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缓缓地眨了眨,低声说:“知道了。”
“晚安。”
回到楼下,徐信刚好放完鞭炮回来,见着他说:“大过年又是大冷天的,刚才居然看到有个人走在路,离得太远,看见背影。就个人,放鞭炮他都回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回家过年……”
他似乎也就是见着了,随口说句,指望赵嵘回答,转头便钻进厨房,洗了个手,帮他老婆去了。
待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完了,众人也就散了,整个客厅又余下赵嵘人。
赵嵘抱着抱枕,整个人跌进了沙发里。
那些生日气球飘『荡』在客厅的环绕着他,他低头拿起手机,开始处理起那些新年祝福。
刘顺直接对着自己录了个小视频和他说新年快乐,背景是片灯红酒绿,隔着千万里都能吵到赵嵘。
卓群和他说了声除夕快乐,顺带提了句婚期定在春天,赵嵘自然保证到候会回去参加。
意的是,那个已经好段间怎么给他发消息的宠店小姑娘,就在刚刚也给他发了个新年快乐。
剩余的消息七七八八,许多有怎么联系的人在这种候也会有那么句祝福。就连陆星平那么个从不打字发消息的,都给他发了个明显是群发的新年祝福。
赵嵘回复,也给徐信等人发了过年红包。
等消息清完,他发现剩下的条,是阮承给他发的晚会邀请。
是竹溪商圈这边的年后晚宴。
阮承的意思是正好聊聊年后合作的事,如果赵嵘愿意,还可以结交些人,便以后施展手脚。
赵嵘本来就已经厌倦了热闹,他又有些困了,随手回了句“谢谢,不去了”便把手机扔到旁,打着哈欠,直接在沙发盖着毯子睡着了。
-
年后。
路边还贴着各式各样的红『色』装饰,对联、倒立的福在各家门口依旧崭新。
可假期过,倦怠的气息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冲走,整个城市突然变得朝气蓬勃。
街行人匆匆,书店也逐渐又多人了起来。
赵嵘坐在书店的角落看着书。
他明明低着头,进出的人却仍然不往他这边看。
虽然是看着书,但他其实已经翻到了最后页——早就看完了。
他心思飞到了别处。
今晚就是阮承邀请他的那个晚会的间。
他前不愿在此多费心力,想也不想便习惯地拒绝了,可除夕夜后,他脑海中不冒出赵茗那晚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离开杨城前,卓群说他“这些年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突然又有些犹豫。
梁有君在旁,是捧着个历史习题册,说:“好无聊啊老板。”
赵嵘抬头,“嗯。”
“……”梁有君放下手中的书,凑到他面前,说,“你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有有什么好玩的地?”
“游乐场。”
“不是这种!”
赵嵘眉梢微动。
他知道梁有君是想去什么地玩。
梁有君以前在杨城,整日里混迹在那些流社会的聚会中,在这面确实游刃有余。
他放下书,又想到了阮承给他发来的邀请。
才的犹豫此刻突然被推了把,他打量了下梁有君。
“……老板你的神让发怵。”
“突然想去了。”
“什么?”
“走,回家。你去换身正式点的礼服,今晚有邀约,你当的伴,也不要用麻烦去找别人了。”
反正这种事,梁有君算是老本行,熟悉得很。
赵嵘去,是为了谈事、结交人,倒无所谓这种大家默认会带的伴。既然有梁有君在,陪他装装便是。
梁有君自然反应过来了,马站了起来,“现在就关门!”
-
“真的得谈了吗?”周越晴又了遍。
乔南期摇晃了下手中的高酒杯,看着杯中红酒起伏了下,什么话也说。
晚会在个极其宽敞的礼堂,是个从下往的圆形,围都是往走的阶梯。那些摆放着食、酒水的桌都在第层,第二层有个小高台,面摆放着些乐器和架三角琴,旁边坐着演奏者。
从楼往看,能看见演奏者稍稍『露』出栏杆的背影,听着古典乐曲伴随着琴键落下,个个音符飘出,悠扬典雅。
他们此刻正对坐在晚会的处小餐桌旁,桌摆着简简单单的酒水和几盘糕点,糕点完完整整有被人动过,显然坐在这里的人意不在此。
乔南期今天虽然换了正式些的衣服应邀而来,但他也并有太过重视,甚至连全套的西装都有穿。此刻是穿着件淡白『色』印着浅蓝条纹的衬衫,衬衫的袖口还微微折起,搭着显然和衬衫是套的袖扣,正式中却浮现几分随意。
尽管如此,他天生气质使然,即便是坐在这摇了摇红酒杯,都比那些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站着的人来得从容,又不输气势。
像是陈酿多年的好酒,微微掀开盖子,便有浓郁的醇香。
这块地很多人不认识他,却认识周越晴。
他们好奇这个让周越晴都捧着笑的人是谁,不便有目光往他们这打量,却根本有目光敢停留太久。
乔南期能感受到这些目光。
但他并不在意,他来这里,为的就是让这些人认识的。
来前,乔南期已经和阮承确认过,赵嵘并不想来,看来是有涉足这些东西的意思。可若是要在竹溪这块地久些,又有周越晴这种随随地准备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在,被动显然不是乔南期的风格。
于是他在接到周越晴的邀约后,独自人来了这场晚会。
周越晴还以为这是他愿意让步的征兆,他刚来,周越晴便请他在旁坐下聊聊。
“乔先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有点——看不懂。”周越晴喝了口酒,面维持着笑容,言语却已经有些强硬了起来,“知道前是有力见,正巧撞了乔先生在意的人,们培养起来的医疗团队,差不多等于拱手送人了,这还不够吗?那几个项目们费了不少心血,对你来说也什么用,何必攥在手里不放手呢?”
“赵先生以后也是要在竹溪立足的,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她“呀”了声,“这个人有点直接,希望乔先生不要介意。”
乔南期抬眸,瞥了她。
“早就听阮承说过,周小姐做事的风格,比较刚猛,攻势太快,有候会让对手仓促间退步。”他字句,徐徐道,“不过,比较可惜的是,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可能比周小姐更刚猛些。”
“你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认同。”
周越晴不知是不是对乔南期要说什么有了些许预料,她面的笑容落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意思?”
“但谁又规定了,强龙和地头蛇必须是个人呢?”
“打听过的,乔家的根基都在杨城。你这样过来,杨城经营的那些全不要了?乔先生,从杨城的朋友那边听到的你,不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
“是,不是,”乔南期供认不讳,“但为什么要放弃那些过来?”
“……很自信。好,既然乔先生以后在竹溪也要发展,那不如给点面子,那些已经到你手的项目不要了,但接下来,和乔先生各退步,互不干涉,指不定还能在以后合作合作——毕竟们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兼顾边也不容易,让自己轻松点更好,不是吗?”
“看来周小姐杨城的那些朋友,也并不了解。”
乔南期笑了笑。
他才便直冷着张脸,此刻好不容易笑起来,居然有带来任何气氛的缓和,反而让周越晴心底愈发不安。
他微微靠在椅背,脊背却是挺直的,手托着杯子,把玩般地不断晃动着。他不爱酒味,这东西在他手中,若不是必要,通常都喝不了几口。
他看着杯里的酒,余光中瞥到了自己手腕那还有些痕迹未消的牙印,皱了皱眉。
这皱眉更是把周越晴给吓到,竟是屏息凝神般等着他开口。
可他却丝毫有留意到周越晴的如临大敌,是扯下了袖扣放在桌,将衬衫袖子放了下来,遮住那象征着他曾经怯懦的伤疤。
随后,他才开口道:“你说的很对,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这个人,不太相信表面的和平,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事实在是太危险了,最好的法……”
“是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周越晴愣,几秒后,她面『色』倏地黑了下来。
她听懂了乔南期的话音。
先前的交锋,根本不是威胁,也不是点到为止,而是个简单的“见面礼”。他从来打算和他们讲理,出手便要出手到底。
这人居然想直接吞了他们周家,自己来当那条地头蛇!
她在这瞬间,冒出来的第想法,便是乔南期确实做得到。
他们打过次交道,但足以让她认清差距。
是这口气实在太大,以至于她甚至无法肯定,这到底是认真的表态,还是句夸张的玩笑。
她故作勉强的笑了笑,正想确认番,乔南期的手机却响了。
本来就在这场晚宴另侧不远处的阮承居然打来了电话。
分明走几步就到乔南期面前,却打了电话。
——什么急事?
乔南期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
听阮承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乔,赵嵘刚才突然打电话给,说他到礼堂面了。现在正在进来。”
乔南期目光顿。
坐在他面前的周越晴瞧见,才还从容地坐在这、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人探究的目光的男人,在这刻竟然瞬间浑身紧绷,手中的酒杯都颤了下,险些滑落在地。
他那深邃的双眸骤然敛下所有沉稳,所有的绪都被显而易见地慌『乱』所遮掩。
像是顷刻间收起了所有应对人才有的刺,却仍然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