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日子过得飞快。第二次月考结束时候, 南城步入初秋,天气渐渐转凉,刚买回家不久新风扇被喻繁扔到角落里积灰。
蓝『色』校服t恤已过季, 喻繁从衣柜里掏出基本没怎么穿过校服衬衫和黑裤囫囵套上。他习惯地留了颗扣子,背上书包后犹豫了会儿, 把最上面颗也系上了。
衬衫全扣上不太显傻,喻繁刷牙洗漱好后, 对着镜子确认了几遍,才拿起书包出门。
“等等。”坐在餐桌边喻凯明忽出了声。
喻繁动作稍顿,冷漠地往后瞥。
“爸煮了面,吃了早餐再去上学。”喻凯明吃得满嘴油,用筷子指了指餐桌上煮锅。
句话说完,屋内安静下来。
喻凯明本来装作自地缓和下关系,说了半晌没听见应答,他才慢吞吞地抬头:“看我干什么?让你过来吃早餐。哦,我还买了几个菜包,他妈排了半天才买到,你带去学校……也分点给关系好同学吃, 知道吧?来,放你书包——”
个空酒瓶灌破空而来,从喻凯明脸边擦过去,猛地砸在墙壁上, 发出声脆响。
喻凯明吓得哆嗦, 举着筷子瞪了半天眼才回神, 转头骂:“你——”
“再说那个字就把你嘴巴撕了。还有,”喻繁说,“别跟我说话。”
喻繁在喻凯明敢怒不敢言眼神里出了门。他掂了下书包, 刚准备下楼,余光瞥到楼梯边边『露』出半边小脑袋,还有撮小辫子。
楼上小女孩背着粉『色』小书包,躲在楼梯扶手后,明显是在等父母送自己上学。她眨眨眼叫道:“哥哥。”
喻繁抬头看她:“说。”
“你是要去上学吗?”
喻繁懒得应她,抬脚要下楼。
“哥哥!”她又叫住他,忙问,“另个大哥哥怎么都不来找你了呀?”
喻繁脚步顿:“什么哥哥?”
“就是那个,很高很高,很帅很帅……”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喻繁蹙着眉沉默了几秒,问她。
“就在这呐,他说他在等你起床。”小女孩指了指喻繁家门口小空地,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不来了。”喻繁无情地告诉她。
小女孩表情当时就蔫了,往前走了两步,“啊?那你,那你能不能叫他来?”
“你要干什么。”
小女孩抓着她白『色』小裙子裙摆,笑起来时『露』出刚掉牙:“我当那个哥哥女朋友!”
“……”
小女孩蹲下来,双手抓着栏杆,把脸抵在上面看他:“行不行啊哥哥?行不行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小女孩皱起脸,刚抗议——
“他是别人男朋友了。”喻繁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拍,说,“你没戏,小屁孩。”
-
庄访琴最近情绪变化极大,她每天只要看到喻繁就愁,看到班里逐渐上升成绩后又喜,段时间下来,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
这次月考平均分又提高了点,庄访琴发卷子时候,顺便给每个同学送了几颗棒棒糖。
于是中午放学,留在班里自习学嘴里都叼着糖。
“不学了不学了!努力学了这么久,这次数学月考还比上次低七分!!”章娴静烦躁地扔下笔。
王潞安安慰她:“哎呀,这次月考就是难,你没发现你年级排名上去了吗?大家烂。”
“……”
王潞安转头,看到他另个兄弟正盯着试卷皱眉。
“干嘛啊喻繁,考这么牛『逼』还不满意?”王潞安说,“这次差点就进年级前四百了。”
年级前四百有什么用,单看分,还是离那几大学十万八千里。
他起点太低,刚始学时候年级排名跟飞似往前冲,越往后学就爬越慢,分数也始变得难涨起来。喻繁看着跟之前分数相差无几卷子,没出声,有点烦躁地『揉』了『揉』脸。
身边椅子被拉,喻繁以为是王潞安,刚让他回自己座位坐,抬头看到张空白竞赛卷被放到课桌上,还有那张冷淡面瘫脸。
喻繁把糖挤到嘴巴角落里,怔怔地看着他,还没说话,王潞安先了口:“学霸?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啊?”
“嗯,家里人有,没回去。”
陈景深边应边伸手,把喻繁拿着卷子抽走了。
喻繁举卷子动作保持了两秒,伸脚去踹旁边椅子:“干嘛看别人卷子?”
陈景深扫了眼他分数:“还行。访琴讲卷子没?有没有没听懂。”
“没讲。行个屁,总分还差八十多。”
七班没班学习氛围那么紧张,班里现在有在睡觉,有自习,也有讲题或者说小话。
王潞安到前面座位质问纪律委员第三节课凭什么记他名去了,大家都面对着黑板,并没人注意教室最后排。
于是陈景深抬起手,在他趴着男朋友头上『揉』了下:“我给你讲。”
王潞安跟纪律委员大战几百回合,个小时后凯旋。回去时看到他兄弟半靠在墙上听题,嘴里叼烟似叼着棒棒糖。
王潞安起自己也有几道题没听懂,学霸在这岂不是正好?于是他立刻弯腰,在他那『乱』成团抽屉里翻翻找找,半天才抽出卷子转头:“学霸……”
陈景深拉椅子起身:“什么。”
王潞安愣住:“你要走啦??”
“嗯。”陈景深说,“还十分钟上课了。”
“……”
王潞安可怜兮兮地抓着自己错题堆卷子,目送着陈景深拿起卷子和笔,含着棒棒糖离了他教室。
他叹了口气,坐回原位,心放学再去问访琴好了……嗯?
王潞安突起什么,猛地坐直身,直直地朝自己隔壁桌看去!
喻繁被他动静吵到,又皱起眉:“干嘛你?”
“学霸嘴里棒棒糖是粉『色』棍儿,草莓味。”
“?”
“全班不就你分到了支草莓味?”王潞安发问,“但那糖刚才不是在你嘴里吗?”
“……”
“……”
两人沉默地你看我我看你。很快,王潞安又发现,喻繁上午都跟狗屎似衬衫衣袖,现在折得工工整整,干净利落,跟陈景深平时手法模。
喻繁跟着王潞安目光块儿往自己手臂上看,半晌后起身:“我去厕。”
“哎,起,到底怎么回……”
“别跟来,烦。”
“……”
喻繁到了厕旁窗户前躲着,打算等上课了再回去。
他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看着看着眼睛就飘到了六楼。
都怪陈景深,非特么要吃糖,还手欠弄他衣袖……
还有两分钟上课,喻繁拿出手机,打陈景深对话框,刚敲了两个字,手机蓦地振了下,条短信从顶端弹出来。
【陌号码:你好,喻繁。请你现在来趟南扬街11号咖啡厅。】
喻繁动作顿,茫地皱了下眉。
南扬街?他学校后面?
喻繁很少跟人发短信,最新条短信还是几个月前,隔壁学校找他约架。但这人语气看起来也不像约架。
上课铃声响起,喻繁手指滑,忽略掉这条短信准备去上课,下秒,手机又是声动静。
【陌号码:我是陈景深妈妈,跟你好好谈下关于陈景深。】
……
喻繁下楼时候遇到了胡庞,胡庞问他,你干嘛去?
喻繁说去帮老师搬东西。放在以前胡庞已抓着他衣领把人拎回去了,但喻繁最近表现太好,胡庞信了,挥挥手让他赶紧。
胡庞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里后,喻繁熟练地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喻繁去咖啡厅路上直心不在焉。
陈景深妈妈找他干什么?陈景深跟他不在班,他也不是同桌,她能找自己干什么?
喻繁习惯地往坏处,对方可能已知道他和陈景深关系了。至于怎么知道,监控,手机,或者是陈景深日那天,她在客厅看到了——
以他当时是脑子抽了么,为什么非要坐在那喂蚊子等人?东西藏好就走不就行了?
喻繁被这条短信打得措手不及,在如果真是这,陈景深妈妈会对他说什么?他不擅长跟人讲道理或是吵架,他更喜欢直接动手。以他路低头看着石砖,沉默地在脑海里演练。
-我都看到了,你和我儿子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
-你立刻和我儿子分手!
-让你儿子来跟我提。
-说吧,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离我儿子?
-这我得。
到这,喻繁忍不住笑了下,有点滑稽又有点苦。
陈景深知道季莲漪来约他吗?从今天中午来看,应该不知道。不知道就好。
喻繁没怕过什么,他记起就敢反抗体型是他几倍喻凯明,打架时对面几个人他都敢冲上去。当他走到那家咖啡店门前时,脚步停了下来。
几秒后,他抬手把额前碎发往后拨了拨,伸手推了咖啡厅门。
-
季莲漪早上送儿子上学以后,就直在咖啡厅里坐着了。
咖啡厅被她包了场,四周没有吵闹声,她才能安静思考要怎么跟喻繁谈判。
季莲漪在商场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十多年,今天面对个17岁高中,她反而忐忑起来。
门被推,被她叮嘱过店员刚要上前,又被她伸手叫住。对方立刻明白过来,给她添了杯咖啡后转身回了后厨。
季莲漪抬头就看到那头野草似头发,某些画面浮现在脑海,股恶心下意识涌上来。她手指微微颤了颤,身子不『露』痕迹地往后倾了倾,尽量控制着自己语气:“坐。”
椅子被粗鲁地拉,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无声地对坐,谁都不口,沉默像是彼此试探。
良久,季莲漪抗拒又忍不住地打量他,皱巴巴衣领,脸蛋瘦削,坐姿吊儿郎当,双手有气无力地搭在桌上,满身街头沾染混混气息。
季莲漪忍着心里不适,率先了口:“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什么吧。”
“不知道。”喻繁说。
“你和景深。”季莲漪说,“我都看到了。”
季莲漪看到对方手指抽了下,后冷漠地说了句:“哦。”
季莲漪说:“你立刻跟他分手。”
“你让他自己跟我提。”
季莲漪看着对方无谓表情,那股熟悉焦虑和心慌再次袭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修长漂亮手指握紧又松,反复几次后,她冷静道:“你直说吧,要多少钱才愿意离我儿子。”
话音落,季莲漪似乎听见对面人很轻地笑了声,男垂眼懒懒道:“这我得。”
这声笑莫名让她回忆起前几次和另个人会面,她神更加紧绷,做了个深呼吸,补充道,“行。不过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拿了这笔钱,你和你爸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景深面前。”
某个字眼出现瞬间,喻繁倏地抬起头来。
他脸上有表情全部消失,无声无息地看着她,连呼吸起伏都似乎没了。
季莲漪同面无表情:“我知道你是有计划。但我告诉你,我给你每笔转账,每条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我都保留下来了,也联系了律师,我可以明确地说,如今金额已够你俩进去蹲很多年了。”
喻繁只是看她,没有说话。
“当,我如果真告你,今天也不会把你叫出来。我直说我要求吧,我愿意花钱消灾,最后给你笔钱,你让你爸把照片全部删除,后再给我签份保证——”
“什么照片?”对面人木讷地口。
季莲漪窒,不可避免地起那些画面,她闭了闭眼问:“你说呢?”
“什么照片?”
“……图书馆,公园那些。”季莲漪顿了下,“还是你还有别照片??”
图书馆。
喻繁脑子像被根木棍狠狠捅穿,回忆下都疼。他过了很久才起来,喻凯明回来后那几天,他和陈景深只去了次图书馆,他跟往常做题,看书,离时候,在自认无人公园角落接了个吻。
那天他回家没多久,喻凯明也回来了。之后忽有天,喻凯明问他怎么不出门了。
“没有了。”他听见自己说。
季莲漪并不相信他,但也已懒得再在这件上纠缠:“总之,今天情谈妥之后,你必须当着我面把那些东西全部删除,后跟我儿子分手。以后你和你爸再来对我进行勒索,我会采取法律手段。说吧,你要多少钱?”
“他怎么找到你?”喻繁问。
句话牵起季莲漪这段时间直以来噩梦。
她永远记得那天,自己坐在车上,被个男人敲了窗。待她拉下车窗,男人咧嘴黄牙,朝她喊了声“亲家”。
折磨从那瞬间始。她收到了她儿子跟个男接吻照片,收到了对方勒索短信和电话,她几乎睡不着觉,晚上闭眼,脑子里就全是——
“你报警吧,老子坐牢之前先把你儿子搞同恋照片贴满南城!”
“这你别让孩子知道啊,我看他俩挺般配。”
“你觉得是我儿子搞你儿子,还是你儿子搞我儿子啊?”
季莲漪不明白喻繁为什么明知故问。她强制自己抽出思绪,冷静地重复:“你要多少钱?”
说着,她目光忽扫到喻繁手臂上。
喻繁把手抽回来,随意地放到桌下,挡住陈景深中午帮他点点折上去衣袖。没什么起伏地问:“他之前共找你要了多少?”
“八十万。”
喻繁:“哦。我回去商量下。”
那就是同意意思了。
季莲漪把面前件往喻繁那推:“这些是我让人整理出来法律条款,上面已写明了你这种诈骗行为旦被起诉,将会获得刑期。”
季莲漪其并没有起诉打算,她无法忍受这世界上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件。
以在看到喻繁接过这份资料时,她心里松了很长口气。
“你商量好价钱,让你爸直接给我发短信。还有,在我给景深办转学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先暂时不用去学校,也不要联系他,我怕他受影响。”季莲漪问,“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嗯。”
切办妥,季莲漪点点头,不愿再多停留。
她拿起自己手提包,体面地起身离。可她刚走两步,又忽停住,转身折回桌旁。
她吞咽了好几次,才低声问:“最后件。你和景深……是不是你威胁他?”
她声音低弱,像是溺水人微小挣扎。
喻繁低了低头,扫了自己衣袖眼,说是。
季莲漪彻底喘过气来。她拿起桌上没喝过咖啡,泼在男脸上,褐『色』『液』体从他头发流到下巴,再点点浸湿白『色』校服衬衫。
喻繁下意识闭眼,再睁时,他听见季莲漪颤抖着声音说。
“我儿子被你毁了。你跟你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