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蛇与农夫的故事。
池毓夜半睡不着时曾琢磨过,她终归占了人家的身体,还总是揪出来骂她,于情于理自己都是有些理亏的。
原主欠池家的这笔糊涂账,她以后就代为补偿吧。
也算是功德无量。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自得的好时候,池毓迅速调整为演员模式。
“毓儿都听说了,母亲的风寒是在照顾我时邪风入体所致。”
池毓在厅正中略显局促的抿唇,身体语言写满愧疚:
“是女儿顽劣,才让母亲费心,听说母亲这次生病食欲不振,只盼着做些小食能让母亲早日康复。”
池毓背手后招了招,诗情立刻特别上道地向前两步,助攻道:“夫人,小姐天不亮就起床了,在小厨房忙活了足足好几个时辰,还不让奴婢和厨子帮忙。”
嘿,没想到诗情这丫头,装的还像模像样的。
池毓压住嘴角的笑意,又向江氏靠了过去,语调低软,委委屈屈地道:“母亲,毓儿知错了。”
江氏哪里禁得住池毓又卖萌又讨饶的,心早就软成了棉絮,当即将她拥了过来,“母亲不怪你,母亲知道毓儿之前受了很多苦所以才会对我们如此防备。”
“不过好了,以后一切就都好了。”
好容易修复关系,江氏自是扯着池毓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闲话不肯放走。
期间池修齐安安静静当他的玉雕,只在江氏问起时,不时应答几声。
“那蒸笼可危险啦,我掀盖时不过被那雾气一腾,手指立马就红了!”
池毓加油添醋的说起自己下厨有多不容易,又将双手向前伸了伸。
江氏捞起她的手,见指尖果真红彤彤的一片,焦急道:“隐迢,你快带毓儿去疗伤,女儿家的皮肤娇嫩,切不可留疤啊。”
池修齐看了池毓一眼,放下茶杯,应道:“好。”
池府出现了以往从未出现过的场景,足可以让那些往来洒水的仆人惊掉下巴。
池修齐和池毓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隔了差不多两丈远。
和来时相似却又不同,如今换作了池修齐在前安然迈步,池毓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若是照以往,池毓定会仰着脖子,头也不回的先行离去,或者狠狠地撞开常云,斜眼挑衅,哪里可能如此和谐。
难得相安无事,竟生出些许闲适之意,只闻风动轻叩檐下铃,影子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斜影,使得距离看上去更近了些。
池毓低着头听鞋履一步步踩在青石砖上的声音。
池修齐自幼习武,走的快且稳,但见背影清隽,衣袂飘动。
忽地身影不动了。
池毓有些疑惑,匆匆抬头,就见池修齐停下步子正看着她,黑眸好看的心紧:
“跟紧了。”
眼前的迷烟散去,池毓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后,大大叹了口气。
她轻车熟路的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下,支着头,麻木的看着不远处已经过重复许多次的场景。
白马寺院外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男子,衣袂飘飘,不染凡尘。
他眉漆目明,朗若清风入怀,唇角笑意如春风三月,白皙的掌心中握着刚求来的福签。
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猜测这样神仙般的人是来求什么的。
求平安?仕途?还是姻缘?
池毓可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看到那张俊逸的脸,她就来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他。
更准确的来说,自打她穿书后,就被困在原主的梦里了。
庙堂香火旺盛,灯火葳蕤,少年公子惊鸿回眸。
多么的诗情画意,经典的一见误终生。
只可惜他是个渣男。
原主就是爱上了他才悲惨死去的!
想到这里,她又很不客气的朝着他翻了个白眼,狂放不羁的抖着腿。
穿越的姿势千千万,池毓觉得恐怕没有人会比她更丢人了。
谁能想到,她居然是因为在图书馆被架子上掉下来的书砸到头,才穿到书中的?
她只来得及对那花花绿绿的书皮比起一个中指,再醒来时,便已经穿在了这具炮灰女配的身体上了。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是俞国池丞相的独女。
她的人生简单来概括,就是一个工具人被男主吃干抹净后又卸磨杀驴的故事。
原主在白马寺上香时对男主俞兴怀一见钟情,从此便疯狂的迷恋上他。
男主是俞国三皇子,十分厌恶她的愚昧无知,但是又想要依靠她的家世争储君之位,只好与她虚与委蛇。
他将她利用的家破人亡后果断抛弃,转头便与白月光女主甜蜜蜜。
而原主没了庇佑人人可欺,最后被乞丐糟蹋后死在了不起眼的墙角里。
池毓:“……”
所以说,智者不入爱河!
可能是原主对作者的怨念太过强大,池毓接收剧情后依旧困在她的梦里,一遍遍的重复着令她此后万劫不复的初见。
再深的执念终会消逝,随着梦境的模糊,池毓知道自己即将苏醒。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看着桃花树下那道愈来愈淡的身影笑眯了眼,十分潇洒的挥了挥拳头。
“狗渣男,再见啦。”
她穿来的节点刚好是原主九岁,因意外落水昏迷不醒。
此时她还没有抄家灭族众叛亲离,所有的一切尚未发生,还有时间改变。
这一世,她一定要离俞兴怀远远的。
这一世,那些打打杀杀,爱恨情仇,阴谋诡计什么的休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这一世她要牢牢抱紧池丞相和大哥池修齐的大腿,保证自己后台不倒,然后吃喝玩乐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好。
对于穿书小白池毓来讲,有钱和命长就是她的终极梦想。
池府小院的墙角,四五个丫鬟婆子聚在一起小声窃语,越说越邪乎。
“小姐上次失足落水后就再没醒过,我听刘嬷嬷讲,看小姐这症状多半是中邪了。”
“什么落水,桂花分明看到她自己噗通一声跳下去的。”
“自己跳下去的...莫不是被那荷花池下的水鬼缠住了身子?哎呦那应该请个得道高僧做法事才行。”
“小姐本就阴阴沉沉的,哪里像个小孩子,照我说真被什么附了身也不足为奇。”
她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没看到大公子的贴身小厮就在身后。
常云黑着脸,厉声喝骂:“乱嚼什么舌根,背后议论主子,是想领了板子被轰出府门吗?”
那些丫头婆子被吓了一跳一哄而散,常云望向拐角立着的少年,恭敬道:“公子。”
“父亲呢?”池修齐负手而立,看不清神情,壁檐下的灯火在地面拉出道极挺拔的身影。
“还在小姐屋里。”常云斟酌着说,“自从小姐落水昏迷,老爷一直寸步不离的在榻前守着。”
池修齐皱了皱眉,进了池毓的小院。
刚挑帘进来,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声息皆无的小人。
池毓双目紧闭,额发湿透,冷汗淋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鸦色的睫羽在脸庞上浓墨似的泼着,瘦的令人心惊。
池修齐来的次数不算多,自打她从湖中被捞起后只在领太医来时见过两次。
如今再见,没料到她竟已这番光景,脆弱的像根茎细弱的小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断了。
他静静看了片刻,将目光移到床边寸步不离的中年人身上。
“父亲,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池毓这边我来看顾。”
池威听到动静转头,下颌青茬丛生,显然好几日没合眼的模样。
他眼下乌黑一团,苦涩道:“齐儿,你说阿毓要是醒不过来,百年后我还有何脸面去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