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家风清正,教导子弟甚为严苛。
到了江翰威这里,因为只有一个独子,言行举止品性修养,都是由他亲自把关。
也因为要求太高,父子反而不太亲近。
他毕生的亲情似乎都给了半路接府里的江沅。
江沅飞扬跋扈目空一切,江隐迢虽不喜,也只是避开。
但白盛就比较惨了,每每来江府找表哥,都要被江沅挤兑的满腔怒火。
但她以往要在江隐迢面前保持形象,气的再狠,也从未说过这么毒辣的话。
江隐迢面色一沉,书重重放在桌子上:“表妹,白家的规矩呢?”
他浓眉俊目,一旦冷脸来十分骇人,白盛不由被吓得一颤。
她昨日来江府,恰好赶上江府兵荒马乱的出去找江沅,谢氏病倒,她就顺理成章留在府上照顾谢姨母。
刚刚才得到江沅回来的消息,没有顾得上旁的,兴冲冲赶来找茬,此时才看到,表哥居然也在。
而且他还为了这个半路捡回来的野种,叱责她!
白盛眼圈发红,泪珠在眶里直打转,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不忍:“表哥,我才是与你有青梅竹马情谊的妹妹,你怎么能护着她呢。”
她瞪着眼,语调凄厉:“而且我哪里说的不对,自从江沅来到江府,是不是整日闹得家宅不宁?”
“姨夫在朝为相兢兢业业了半辈子,却因她为人诟病被御史弹劾,你知道现在外面对我们江府的风评是什么吗?”
“江沅她就是个丧门星,再留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迟早会累罪全族的!”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屋里的丫鬟们被她这句话吓得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阎王爷纷纷瘫软在地。
江隐迢眼神一凛,站起身,警惕江沅的神情。
阖府上下都知道,江沅生平最痛恨有人提及私生女,这是她的逆鳞只要触及就会发疯。
去年府里刚来了个小丫鬟,只因和人玩笑间说了“私生女”这三个字,路过的二小姐听到了,便把她生生打断了气。
从此这三个字就成了禁忌,再无人敢提。
白盛口不择言之后也想起江沅的作为,后怕的缩到江隐迢背后。
江隐迢皱了皱眉,不过毕竟是母亲那边的表妹,不能真让她出了差错的,耐住性子没有动。
大家都在心惊胆战的等着江沅大发雷霆,谁料从始至终一语未发的她,却只是嗤笑了一声。
“白家表妹,我得提醒你措辞不当。即便你急不可待想随了江家的姓氏,那也得双方长辈同意,过了族谱才行。”
白盛这才想起,她刚才心急之下不小心说了“我们江府”这种暴露心思的话。
随即她偷瞄了江隐迢一眼,有些羞窘。
江沅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就说嘛。
前世与她不合的人,大多都是她先招惹的。
唯独这个白盛,从初见起就像只战斗力爆棚的公鸡,乐此不疲的找她麻烦。
她一直搞不明白,如今才知道原因出在这儿呢。
前世她落难之后白盛可没少羞辱她,刚刚嚷嚷的话也难听的很。
她这人小心眼,并不准备轻拿轻放,憋着坏要将人欺负哭:“先生讲过,识字读书,为的就是心中有数,不人云亦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了这些闲言碎语,未经验实的就是流言,白家表妹不问清真假却紧着兴师问罪,可见你一颗心只挂在别人的家事上,课业早已荒废。”
白盛恼怒的抬头:“什么流言,你不要脸勾引沈公子的事儿,满长安有谁不知道?”
“又是不要脸又是勾引的,谢姨母未出阁前也是才女,可女儿言辞却如此粗鄙,目无尊长。不但是辱没了谢姨母的才名,也实在让人怀疑白家的家教。”
江沅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般大吵大叫,或者直接厮打起来,就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情绪也没什么起伏。
但是冷嗖嗖飘过三言两语,反倒充满震慑力,怼的人哑口无言。
白盛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你再说一遍。”
“怎么,就准你跑到别人家来造谣生非,却不许别人说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沅继续戳刀子:“还有你问兄长为何护我,你与兄长青梅竹马不假,但我更是与他朝夕相处。一个外人,一个亲人,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了。”
从前江沅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逮谁伤谁,没少被人利用。
如今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任你说什么,她都八风不动,冷冷清清的样子。
对比白盛的无理取闹,高下立判。
白盛既不甘又迷茫,瘪了瘪嘴,成功的在江沅的嘲讽下,哭了。
“江沅你等着,我要去告诉姨母,她会为我做主的。”
江沅首战告捷,没来及乐呢,就见江隐迢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似将她看穿,她心神微动,立刻把笑憋了回去。
江隐迢见她情绪稳定,一把将白盛从后拎出来:“不用了,太医说家母感染风寒,需要静养。白表妹,府里事多,恐有怠慢,就不留你了。”
白盛边抽泣着边跺脚,好不委屈的模样:“表哥…”
“今日之言,我会一五一十的向二老转述。”江隐迢看也没看白盛,“禾易,送表小姐回府。”
白盛抽抽搭搭的被送了出去,江盛的神情却复杂起来。
她怎么感觉,江隐迢在为她出气呢?
但是他此时应该很厌恶她才对啊。
其实白盛方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前世,江沅真的累罪了全族。
江丞相被压进天牢,谢氏被充入教坊司。江府男丁全部流放,女眷终身入奴籍。
阖族只剩远在边关守护疆土的江隐迢没被牵连。
所以江隐迢才会那么恨她吧?
恨到要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