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路遥马急,她哭着说思乡情切。是朱太医从包裹中拿出一把槐花,说思乡就是这个味道,入口的槐花涩涩的,让她不敢多吃。
她恍然想起。村口有颗大槐树,那年槐花盛开,浓郁的花香飘满村,韵味私藏的让人久久陷入回忆。
也是那年朱太医功成名遂,衣锦返乡回来探望至亲,自己还只是一个十岁,乳臭未干的毛丫头。
刚刚失去了亲人,众叛亲离,所有人视她为眼中钉,扫把星。亲戚将她强行带到槐树下,叫卖自己。那天天气好极了,阳光刺的让人睁不开眼,而她整个人是昏暗的,因为自己马上就要陷入淤泥,从此再无心底的艳阳高照。
“多少钱,我买了。”温润涵养的声音让她从朦胧的视线里挣扎出来。
她看着朱太医背着晃眼的暖光走来,即使相貌普通无奇,可在那一刻,光阴勾了出他棱角并不分明的下颚,极为柔和如温热的浪花。让她迷的挪不开眼,深陷其中。
这大概就是读书人说的,一眼万年吧。
一切的一切,温暖又温暖。
白如玉的槐花的疏影缀满住她的所有司空回忆,她安心,不求什么了。
倏然,施如的身体僵直一伸,那双苍夷的眼睛蓦然瞪大,瞳孔突出涣散,似乎被什么东西遏制住,气虚紊乱,胸口间起伏不平稳,让傅笙的表情怔愣住。
施如最后一次猛然睁大双眼,眼底无半分不甘敛去,气喘萦绕住她的大喊,“槐花树——埋我。”
瞬间,灵魂,感官宛若被抽走,彻底断了气。
“施如姑姑?”
傅笙抱着施如的那只手颤抖的无力,“施如,我替你报仇行吗?我让你回乡和朱太医喜结良缘,行吗?”
怀中的人不吱声,傅笙知道,救不活了。不同于江年蔻在自己怀里倒下一般,自己救得及时。施如本就该断气,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最后一口气,等待她的到来。
施如身上的所有新伤旧伤,无疑就是告知她。
她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傅笙无声的沉默,将施如抱出牢狱,远离这个令她生前痛苦挣扎的是非之地。
外头冷的冻人肉骨,傅笙面无表情,眸子黯淡无任何光彩可言,笔直的身躯让她背影看着坚韧,在宫内抱着一具尸体,无疑是惹眼的。
她将施如带到朱福安面前,将尸体放置在朱福安手中。
朱福安接过来的手都是软的,怔怔的看着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孔,身躯一震,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瞬间肩头颤的厉害。
“施如。”
他唤她的姓名,可惜再也没人能回答了。
傅笙垂眸,隐忍着的哽咽让她的嗓子干涸哑的难听,“施如说的最后一句
话,槐花树下,埋了吧。”
朱福安痛苦的再也一个字都嗫嚅不出,男儿炙热的泪打落在冰冷的尸体上,可惜怀中人再也无法共情了。
回到宫中,看见江骁在,猩红的眼眶暴露出她的恨意。
“少将军,召齐少卿进宫,去父皇那儿,重审禁兵一事!”
江骁看着面前的人儿咬牙饮恨,大概猜测到了什么,“是。”
临走时候的擦肩而过,江骁忍不住将傅笙一把搂入怀中,“生死人间常情,还请六皇子珍重。”
生死大义,荣华与共,总摈弃一样。傅笙请嗯,没哭。这场皇权争夺战,她已经踏入其中,必将整出一番成就。
......
夜晚,傅笙来到傅珺的金龙殿内请命。傅珺几乎是强忍着怒意坐在中央上方的龙椅之上。
“笙儿,你确定所说所言全部都句句属实?”傅珺心累的捏了捏眉心。
“是,而且,证据确凿。”傅笙一字一顿道。
“来人,将容贵妃和容丞相带到殿内!朕今天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傅珺怒然拍桌,龙气大怒让在座的所有人不敢吱声。
容芷被太监请到金龙殿内浑身瘫软,她没料到,傅笙动作如此之快!
来到殿堂,看见皇上一脸怒气的朝着自己直瞪,“跪下!”
容芷瘫跪在地,双手撑地才让她不至于瘫倒。
“容芷,朕看你们容家真的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傅珺大拍桌子,震动声如雷贯耳。
不容她狡辩,太监奸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容丞相到——”
容芷看到傅笙居高临下的神色,咬牙心中怒骂,就凭她知道自己的那点丑事又如何?更何况凌元已经死在牢狱里,死无对证。她凭一张嘴信口胡说,没有证据也就是疯狗乱咬罢了!
容天旭倒是不紧不慢,还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傅珺没吱声,他也不敢起来,就一直和容芷长跪在地。
“容天旭,你私藏了几千名禁兵之事,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容天旭瞬间磕头在地,以示衷心,“皇上,天地可鉴啊!臣真的是被奸人所害。”
“容大人,咱们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搁着演小孩子的苦肉计,何必呢?”
齐思奕笑意浓浓的踏进殿堂,“参加皇上。”,
随后起身,“带进来吧。”
众人皱眉,带谁进来?
一个衣冠褴褛,模样还算精神的人走了进来——凌元!
容芷那双眼眸直接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朝着自己走来的人,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就连容天旭也愣的开口。傅珺尽收眼底,无名的怒火再次涌起。
凌元丝毫没将二人放在眼里,“参见皇上,微臣前来请罪
。”
“你要请什么罪!”
"包容容大人私藏禁军,以及和容贵妃的私通罪。"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齐思奕和傅笙保持一脸的沉默。
容芷听到后立马像个泼妇一样对凌元破口大骂,“你怎么信口胡说!我怎么可能跟你有染?皇上!芷儿这一生只有你一个人,一心一意只有您啊!”
傅珺看着容芷跪地朝自己的脚边爬来,试图博取他的同情,傅珺一脚将她踢开,“滚开!”
傅笙幽幽开口,“贵妃娘娘,自欺欺人多没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芷眉头紧蹙,忍着痛意与屈辱,猩红如同注血一般的红眼珠子看起来好不瘆人。
听着来自容芷的明知故问,傅笙不想与她多纠缠,“没什么意思,只是近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喜传,贵妃娘娘,已经有了四个月的喜事。”
此话一处,愤怒包裹住傅珺的龙气,丝毫没有龙尊之态,“你个荡妇!朕已经有半年未曾临幸过你,何来的喜事!”
任何男人都听不得自己被戴绿帽子,更何况是一个人人敬重的九五之尊。
容芷崩溃大吼,“一派胡言,本宫没有怀孕!皇上你要相信臣妾,不要听他们瞎说啊!臣妾是冤枉的!”
嚎啕大哭,痛哭流涕,这个时候仍然不死心的试图能博取傅珺傅怜惜。
“是不是真的,太医一测就知道了。朱太医,进来吧。”
朱福安听命进来,见到容芷此刻狼狈如狗的模样,他一点都不解恨,甚至巴不得一剑捅死她!他几乎是强忍着泪给施如验完伤。都是刑库房最狠的厉刑,施如是被完完全全的折磨至此。
他长舒一口气,像在做断舍离一般,即使这条命不要了,他也要凭这一点薄弱之力替施如报仇,“禀告皇上,容贵妃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但后宫多繁乱,贵妃娘娘告诉微臣说先过三个月平安脉后再向您请命。”
"好啊,好啊!容芷,你个歹毒妇孺究竟安德是什么熊心豹子胆!"
大手一挥,将手边的手炉毫不手软的扔向容芷的头边。
“啊——”容芷尖叫,吓得躲了过去。数斤重的铁炉子万一砸中了可还得了?
容天旭也没有想到容芷和凌元竟然又犯蠢事,气打不上来,直接扬起粗厚的手掌给了容芷一个耳光,“孽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辱家风之事!你的丈夫是皇上,是天子!你——”气的睁眸怒瞪,还想在上去给容芷一个巴掌。
容芷对于这个巴掌也是没有预料的,清脆的巴掌声让大殿瞬间寂静起来,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一番闹剧。
朱福安不解恨的继续说着,“而且二皇子,已经是个
不举之人。”
空气瞬间停住了流动,谁让都不知这件事。容芷直接挫败崩溃,理智瞬间被仇恨冲破,张牙舞爪的朝朱福安扑去,“让准许你说的,啊——你们这些贱人,我的明才才不是不举之人!我要杀了你们!”
看着已经失去理智和乡野泼妇没什么区别的容芷,挥袖,“将容贵妃打入冷宫——”
这个命令就像是一个死刑扣在容芷的头顶,她瞬间疯癫的笑得痴挛,“哈哈哈哈——别碰我!我是贵妃娘娘,谁敢动我!!”
侍卫毫不留下的将容芷拖着,长指甲扣着地板不愿离开,只能强硬拽走,殿内的地板留下长长的血痕。门口女人颠鸾的谄媚笑意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我是娘娘,我是皇贵妃了,哈哈哈哈哈——”
傅笙冷冷一笑,看着容天旭额头的冷汗层层往外冒,好戏才刚上演怎么就开始慌了呢?她还没爆出猛料呢。看着刚刚的此情此景,容天旭明摆要和容芷撇开关系,虎毒还不食子。
这个容天旭为了保全自己直接将这薄弱的父女情给划分了。
“容大人,别慌啊,怎么可能只让容贵妃一个人受罪呢?”
听到这话,容天旭的身子一僵,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的,恐惧在容天旭的心头如同荆棘一样蔓爬无边,“你,你 什么意思!”
恐慌的连六皇子的称谓都没有带,可惜傅笙并不在意。
“少将军扣押了一批禁兵,听闻各个都是出自容丞相您的府中,不知道您会不会贵人多忘事将他们给忘了吧?”
傅笙冷冷一笑,直接将从徐清墨拿到的真账本放在傅珺桌上,“还请父皇过目,这些并非是儿臣的片面之词,”
这个局面已经被她牢牢吃死,无论顺风逆风,今天她要将容家断送于此,就不逗留!
傅珺炽目紧盯着账本,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大手紧攥着纸张,仿若下一秒就要撕裂般。
“这是徐家真正的继承人,手中存留的账本。容大人,您是不是没有想到解决掉徐家夫妇就彻底没了隐患?”
容天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傅笙得意的笑容。听到徐家夫妇是被容天旭害死的,傅珺更加无法原谅。
“徐家人你都敢动!我感觉是真的活腻了!”
谁人不知道钱塘徐府是开国以来就被时代皇帝关照的商家,他富可敌国,每每冬月国陷入困难都是徐府第一个上前助力,已经足矣成为皇亲国戚的存在更是人人动不得的老好人。
当年冬月国陷入一度饥荒,徐家夫妇二话不说放下好在襁褓中的小少爷,前往灾区亲自掏腰包发粮救灾,凭一己之力助国让每个贫苦百姓吃饱饭。
如今还是
自己的孩儿告知,这个对国家贡献极大的二人死于非命,还是死在日日在自己面前的朝堂卿臣手中。
傅笙察觉时机正好在头上,继续开口,“容丞相是不是很好奇,你不是已经派人追杀了徐家小少爷,怎么如今还能有账本在我手里呢?”
容丞相的确好奇,但此情此景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徐状元。”
傅笙懒懒叫了一声,原本坐在角落闷不吭声等待着恩公叫唤的徐清墨一个愣怔,这才涣然起身。
他垂眸,那双清水纯澈的眸子眼底藏住难受,毕竟杀父弑母的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站着。
不过此刻他不能慌乱,要像恩公所说的——淡定!
“皇上,这个账本正是家父临终时特此交托给微臣的,如今微臣为了保卫皇上的江山特此给六皇子,作为证据。”
这个刚来朝堂,一身白衣素淡的书生状元,竟然是徐府之子!?
众人面面相觑,之前在朝廷和赏花宴上可没少讽刺过这个状元郎啊!想不到不吱声,默默无闻的才是大佬啊。想到这儿众人有些惶恐。
傅珺看着这些进账,脸色阴霾的让人忌惮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这些已经足矣让容天旭判死刑了,而傅笙还不够,她偏要让容芷和容天旭死无葬身之地才满意。
“那日赏花宴的刺客,正是容大人和贵妃娘娘所带来的吧。”
陆宸钰白衣尘尘,恢复往日的霁风明月。他的一登场就足矣勾住所有人的视线。
“陆太傅?”
他不是去边关打仗了吗?怎么从战场上回来了!
傅笙看着陆宸钰满面春风而归,嘴角也不经意间划过一抹笑。
陆宸钰看到小丫头勾起的唇角,自然也是开心的,心情大悦,不给容丞相拖泥带水的机会。
“微臣从边关道听途说,有人竟然试图妄想谋反,更是伤了将军府的嫡女,特此前来调查。真没想到容丞相个不高,胆儿挺大啊!竟然妄想谋杀六皇子,让二皇子上位?”
陆宸钰呈上杀手令,白纸黑字赤裸裸的扎进了傅珺的眼中,今天的闹剧属实让他惊喜到头昏脑涨啊。
“容天旭,你还要什么想说的?”
傅珺已经缓过了神气,怒气压在眉宇之间。气氛压抑到凝重呼吸困难,容天旭颤抖的跪地不敢支吾一声。
“容天旭私藏禁兵,妄图谋反,更是想杀害当朝太子!罪上加罪,株连九族,斩首示众!”
随着傅珺怒然大吼的声音落下,太子二字让傅笙愣怔。
傅珺随后又传,“六皇子傅笙,因救灾有功,赏识过人,此次协力揪出朝堂奸臣更是天资聪颖,有成大统风范,特封为东宫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