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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挽风挽月(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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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镜在雪地里呆了很久, 最后回到璎珞殿时,刺骨的寒气还麻木着他的神经。

香炉青烟婉转,恍若吞云吐雾的仙境。他坐在书案边, 缓缓抬头,视线迷茫而空远。

看宫殿上空悬挂下万千成海的千纸鹤, 白色铺天盖地, 一如漫天的雪。

惊鸿118年, 九阳剑宗少宗主惨死魔头楚非欢之手,剑宗宗主大怒, 扬言要将其挫骨扬灰。

惊鸿119年,楚非欢突破元婴,现身忘川河畔。春水剑直取幽冥魔宫宫主首级, 继任上位成为新的魔头,脚下三千亡魂。

次年, 楚非欢魔念入魂,破出窍, 举世皆惊。

惊鸿220年, 四大门派掌门决定联手,前往幽冥魔宫诛魔证道。

林镜这一年都没有去过楚非欢身边,他不想看戏了, 只想着赶紧出局。

林镜日日夜呆在璎珞殿里折千纸鹤, 听着外界的风起云涌。

听世人描述魔头楚非欢如何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说他血洗珏城万万百姓, 白骨成堆;说他将蚀阴派八百人扒皮抽骨, 风尸于城。

说他喜怒无常, 说他癫狂疯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林镜都不想去猜。

他只是一个人呆在常年孤寂的璎珞殿,琢磨出了十几种千纸鹤的折法。又将它们用红线系住,踩在楼梯、挂到了宫殿上空。

璎珞殿空空荡荡,寂寥亘古一直只有他一人。

这时,系统突然冒出来,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惊鸿220年了!该你出场了!”

林镜被吓到了,这就惊鸿220年了?

林镜叹息一声,往后倒,倒在一堆千纸鹤里,用手捂住眼:“说吧,要怎么做。”他就不该答应那个狗屁的条件。

系统语气居然还有几分可爱说:“当然是要你亲自去一趟幽河冥宫啦。”

林镜瞬间直坐起来,一脸懵逼,指着自己:“我?上官晚?你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独生去幽河冥宫?去那里送死?”

楚非欢接管下的幽河冥宫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系统咳了声说:“哪有那么夸张。上官无涯前去冥宫诛魔,多日未归,上官晚惦念父亲担忧心切,偷跑去看一眼也是合情合理的。”

林镜扯着小拇指上的红线,无语:“凭我的修为去了还回得来吗?这不跑出去添乱?多事。”

系统噎了噎,恼羞成怒:“记住你的人设,你现在是个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的大小姐!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给你个和主要人物接触的机会还不要?”

林镜:“我又不是玩家。”

系统:“是啊,可你不是玩家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忘了吗?”

林镜:“”

林镜:“哦!”就四个字,悔不当初。

上官晚没有修为,体弱多病,可是身上的法宝武器数不胜数,光是裙子上的璎珞吊坠便堪比一个天际阵法。一个人出行倒也不是特别危险。

林镜坐在仙鹤上,独自离开落霞峰时,风一吹感觉自己就要咳血了。

太虚弱了。

“我可不可以灵魂飘到幽河冥宫啊!”林镜跟系统商量。

对方只回他一句:“不能。”

因为那些法宝的保护,林镜一路上也总能逢凶化吉。

从凌霄派到夜哭城的一路,林镜是听着楚非欢的事迹过来的。听得最多的是他和顾相思之间的风花雪月,毕竟世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两人的牵扯羁绊。

他们说起二人相识微末之际。幼年时的楚非欢孤僻可怜,是顾相思爱他怜他,引他入宗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是他深渊里的光。全世界都不相信他时,是她站出来不顾一切为他挡下刀锋剑雨,拿命相护、为他坠崖。这样情深伉俪,本该天作之合。谁料造化弄人,现在一个是神秘残忍的幽河冥宫之主,一个是清冷如月的九阳剑宗娇女,隔着生死爱恨,隔着正邪两道,再回不去当初单纯模样,终究情义不能两全。

林镜:“”好好的故事,硬是讲得他心里一咯噔一咯噔的。

系统说:“幸好你不是玩家,不然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林镜嘀咕:“谁要和她比啊。而且,能影响人善恶的只有爱情吗?”

他那个乞老三演的难道不好?该救的也救了,该陪伴的也陪伴了,还细心体贴吹曲楚非欢他入睡,顺便讲了无数人生大道理。

输在颜值而已!

系统又说:“其实你有很多影响楚非欢的机会。”

林镜:“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

系统:“”

林镜哼笑:“你在教求生者榜一玩游戏?”

系统:“”啊啊啊它再也不想理这个讨厌鬼了!

把系统气走后,林镜一个人走进了夜哭城。

他知道系统的意思,无视一切传音的千纸鹤确实是刷正义值的绝佳武器,可是他都已经不是玩家了,还是善良点吧。

而对楚非欢最好的善良,就是冷眼旁观。

“这地方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阴森。”

林镜重新走上那条正对城门的大街,微有疑惑。街上清冷,林立的酒楼茶肆上方覆盖着挥之不起的血光黑雾,夜哭城现在像是一个死城,唯一的活下是路边苟延残喘呻吟的乞丐。

林镜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幽冥魔宫走。

阴风吹得他白裙上璎珞环佩相撞,像上官晚这么一个细皮嫩肉、单纯圣洁的大小姐出现在极恶之地,自然而然成了所有暗中隐藏的恶鬼的目标。再多的法宝都改不了他是个凡人的事实。

林镜受伤了,还被绑了。

他一边骂着系统什么傻逼玩意儿,一边用牙齿咬断捆住他手的绳子,跑了。

几个魔修暴跳如雷:“个小贱人!我看今天你能跑到哪里去?”

林镜跑到了忘川河畔。

这里完全是杀戮过后的场景,地上一堆横尸,死状无比凄惨,扑面而来一股恶臭差点让他吐出来。

荆棘和荒草遍布,忘川水已经血染红。

后面的几个恶人还在追,眼放绿光,啐了口水阴邪道:“跑?我看你哪里跑?小贱人,兄弟们几天没碰过女人也几天没吃过肉了,现在倒是有个——啊——”

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

是风声。

还有剑出鞘的声音。

林镜僵住了,他回头。

楚非欢从半腰高的草中缓缓走出。血液低落在地上。

萤火蓝蝶,黑袍鹤翎,忘川河边草轻轻晃动,仿佛相遇就在昨日。

“夫人,”他轻描淡写地收剑,青瞳望向他,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林镜浑身僵硬,大脑空白了一秒,愣愣看着楚非欢朝自己走近。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他围观了楚非欢的人生,看遍了他的爱恨,可见面始终是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从来没想过,朝夕相伴和萍水相逢,这两个词居然可以同时出现。

楚非欢神情散漫,唇角噙笑,就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他还是当初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路见不平顺手相救。

楚非欢问:“夫人这回又想要去哪儿?”

林镜古怪又冷漠:“幽河冥宫。”

楚非欢说:“幽河冥宫现在只有死人,尸骨成堆,肮脏血腥,夫人还是换个地方吧。”

林镜固执己见:“我就要去幽河冥宫。”

楚非欢顿了顿,笑起来:“好。”

“不过冥宫太过危险,我送夫人一程。”

忘川河边飘着很多的竹筏,水草一米多高,藏着无数小虫子,被惊动就扑哧扑哧飞了出来。

幽河冥宫之主说冥宫危险,骗谁呢。林镜心情复杂坐上竹筏,思绪混乱,闷不做声。

楚非欢视线落到了他腰间的千纸鹤上,淡淡问:“夫人这些纸鹤都是自己亲手折的?”

林镜当机立断否认:“不是,我怎么会折这种东西。路边一文钱一串买的。”

楚非欢轻轻一笑,平静说:“一文钱能买到修真界千金难求的明离纸,夫人果真厉害。”

林镜:“”

他闭嘴,不理他。

楚非欢非常自然地:“夫人送我一只如何?”

林镜把一个不知好歹的大小姐演到极致:“不如何。”

楚非欢一笑:“也罢。”

“夫人前去冥宫所为何事?”

楚非欢这一次似乎很喜欢和他搭话。

林镜想到了自己当初在乞老三身体里那逼逼叨叨劲,一时间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找人。”

楚非欢道:“找谁?”

林镜又不说话了。

楚非欢已经习惯了他古怪的脾气,淡淡道:“夜哭城这边最近很危险,魔头在此为祸人间,夫人找到人后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林镜气笑了:“魔头?楚非欢?”

你搁我这装啥呢?

楚非欢:“恩。”

林镜冷漠说:“他啊,不是已经被四大门派联手杀死了吗。”

楚非欢目光平静,微笑:“夫人很恨他?”

林镜:“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谁不恨呢?”

楚非欢说:“确实。”

林镜更气了,冷笑一声说:“我还听闻他长得奇丑无比,贪婪好色,专门干些下流龌龊的勾当。奸杀抢掠,无恶不做,夜哭城的女子见了他都得绕道行走。”

楚非欢若有所思重复着他的话:“奸杀抢掠,贪婪好色?”

“也对。”他语气平静冷淡:“所以夫人最好不要被他看到,不然以夫人的美色,怕是会被那魔头强行占为己有。”

楚非欢笑了下,偏头静静望向林镜,青色妖瞳很深,一字一句道:“然后被他以金笼相囚、铁链为缚,日日夜夜关在冥宫之内,只能辗转床榻间,永不见天日。”

林镜:“”什么玩意儿???

林镜咬牙切齿:“呵呵。”

楚非欢偏过头,苍白的侧脸上一如既往冷漠,唇角讽刺的笑转瞬即逝:“夫人,冥宫快到了。”

冥宫前长满了鲜红的彼岸花。

和上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白骨为桥,尽头是腐尸蓝蝶,栩栩生辉。

竹筏靠岸。

林镜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岸上。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却是犯了难。

上官无涯在哪里啊?他下意识想要摘下腰间的千纸鹤,给上官无涯递个信,可楚非欢的视线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林镜又马上故作从容地放下手,踩过地上的人骨往里面走。

幽河冥宫真如楚非欢所说,到处都是死人。上官晚体虚病弱,这里死气血味太重,林镜走两步就觉得不太行。瘴气堵在胸口,憋的他难受。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那只手冰凉修长,贴着皮肤像是剑的刃,林镜整个人都被冻了一下,可马上一股冰凉的气流贯穿全身、又在血液里变成暖流。人血、瘴气的影响都散了。

林镜错愕地偏头,不过也只是错愕了一秒。很快转回来,抿着唇,由楚非欢带着他往前走。

楚非欢本就是魔宫之主,他衣袍过处,所有腐虫冥蝶都一一散退。

林镜一身的白色璎珞长裙和整个血光冲天的冥宫都格格不入。

风卷着他裙子上的环佩,响声振起了很多蝴蝶。

楚非欢漫不经心问:“夫人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林镜站在门前,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冥宫内会很凄惨,但没想到冥宫内会是这样的地狱。

尸首分离,四肢横乱,内脏和脑髓各种东西混在一起,黄的黄白的白红的红,还有眼珠子落在他脚尖。上官晚这具身体受不得刺激,林镜生理性又想吐了。

在他吐之前,楚非欢蒙上了他的双眼。

青年薄凉的唇几乎贴在他耳边,轻笑说:“我就说夫人见不得这些。”

林镜:“你放开。”

谁料楚非欢直接道:“上官无涯不在这里。”

“”

林镜被他握着的手都明显一颤,彻底懵逼——楚非欢知道他的身份?

楚非欢意味不明笑了下,从善如流说:“我带夫人去个地方。”

他蒙着他的眼,带他跨过尸山血海。

最后停在了一片莲花池面前。不同于璎珞殿的华美圣洁,这里的莲花长在黑色池水里,池内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蛇你缠我、我缠你,细看让人头皮发麻,可是万条毒蛇上方,却盛开着至纯至净的莲花。

那莲花是近透明的,因为下方黑池的照应,边缘显出一点点暗色。花瓣晶莹,琉璃剔透。

楚非欢指给他看:“夫人你看,至暗之地竟然能长出至纯之花。”

林镜闭了下眼、又睁开,声音寒冷:“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楚非欢自言自语:“我说过此处像极了夫人的眼睛。”

“够了!”林镜出声打断他,到现在他也早就不耐烦陪他演下去了,内心烦躁的怒火无名由浮起来,他视线望向他说:“你就是那个魔头是吗?冥宫之主,楚、非、欢?”

楚非欢对上他的眼眸,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微笑:“我们也算幸运,赶上了莲花盛开的时候,再过几日估计就要落了。”

林镜真是卧槽惊了:“楚非欢,你还在给我装什么呢?”

楚非欢接着自己的话:“夫人知道莲花落吗?”

一瞬间林镜所有的话卡在喉咙,血液凝结,愣愣看着他。

楚非欢饶有兴趣着看着他的表情,静静说:“夫人自是知道的。当年一曲莲花落,孤坟野岭,风月相邀,毕生难忘。不知我此生可有幸听夫人为我唱第二次?”

林镜脸色煞白,后退一步。

仿佛一道雷直直从脑海劈下,劈开混沌的思维,剩下发黑的焦土,和彻骨寒冷的血液。

楚非欢终于敛了笑意,向前一步,声音很轻:“是你还在装什么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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