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手下府兵有将近两千人,但平均武道品阶只有八品。
七品武师几乎没有,因为武道品阶达到七品的府兵就会立刻划入精锐营。
精锐营享受的待遇与俸禄远非普通府兵所能比拟,每位府兵都挤破头地想进入精锐营。
而且精锐营只有武道品阶限制,其余门槛一律没有,晋升远比官兵体制宽松。
八品武师什么概念呢?大概双臂有叁百来斤气力,比凡人更抗揍挨打。
修炼了武学那还好说,没修炼过武学最多能同时应付七八位凡人,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上百头体型巨大、獠牙锋利的狼怪,这两千人很可能像纸一样一碰就碎。
事实上也是如此,哪怕坚守战意并未被恐惧击垮,实力的巨大差距不是意志所能改变的。
“救命!我篮子被噶了。”
有人大声呼救。
“兄弟,你那何止是篮子,你下半身已经……啊!”
有人回道,随后他自己也发出一声惨叫。
场面之惨烈让人触目惊心,血淋淋、白花花的东西流了一地。
李棠也想帮他们,但他此刻正被狼怪所围。
阔剑旋转挥舞着,攻守兼备且势大力沉,瓢泼大雨中如暴旋的陀螺,水雾四渍。
中品武学——《巨阙剑法》。
狼怪们一时无从下口,而李棠此时主动攻来。
狼怪嚎叫着闪避,然而在密林内,如此大开大合的攻击并不是明智之选。
陀螺撞倒了参天大树,将其拦腰折断。
阔剑的螺旋陡然一滞,狼怪们抓住了机会,勐然扑了上来。
李棠目光冷湛,架起阔剑格挡。
足有盾牌宽度的阔剑完美格挡下了狼怪的扑咬。
李棠随即骤然发力,一挑击飞某头狼怪,一斩将其骨头连同血肉皆并斩断。
此招挑斩的同时李棠也不得不将后背暴露给余下的狼怪。
但它们的扑咬早已被李棠看穿,闪身、再挡、挑、斩!
又一头狼怪被斩杀,手持阔剑的李棠宛如一座移动堡垒,凡不能击溃他的,都会被他碾碎。
李棠这边游刃有余,但府兵那边则遭难了。
他们虽有修炼基础武学,大多数兵器也能耍得风生水起,甚至学了不少格斗搏杀的技巧。
但这些都不外乎是杀人技,而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人。
说什么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这句话也要因狼而异。
这些狼怪的尾巴如铁棍一般,有几位府兵企图偷它屁股以斩软腰,无一例外都被狼怪以铁尾甩断了脖颈。
正面难以匹敌,招式无法奏效,偷袭又不成。
剩下的就是狼怪单方面的屠杀了。
李棠一直在斩杀狼怪,他的阔剑虽无法迅速杀敌,但胜在攻守稳健。
实际上,阔剑若是想大杀四方并非没有法子,但阔剑天生笨重,大开大合中最完美的陀螺剑式又难以在密林地形施展。
其余大开大合的剑式必须暴露大量的破绽,进行博弈式的杀伐,成功则暴杀,失败则重伤。
而现在李棠在以一敌多,他没有任何博弈的资本。
可斩杀了如此之多的狼怪,他身边的狼怪数量并未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轮回之宫吸纳了许多新的记忆,李棠明白了,府兵的抵抗已经彻底崩溃,狼怪杀完府兵,现在都来狩猎自己了。
阔剑的格挡防御虽如盾牌般牢不可破,但李棠不可能在一瞬间防守各个方位的攻击。
之前狼怪的数量不足以将他完全包围,如今狼怪之多已可将自己团团圈围。
数头一齐扑咬,李棠挡下,同时又有数头咬向他的后背。
李棠反应极快,脚踢剑身一振,随后撒开阔剑,以虚元身法闪躲背后巨狼的撕咬。
他双拳一挥,以大品醍醐拳直击狼怪柔软的腹部。
往日可拳拳钻心的大品醍醐拳即使用上全力却也无法打穿狼怪的腹部,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拳印,让狼怪呕血罢了,远不足以致死。
局面变得麻烦了,李棠甚至来不及取回阔剑,狼怪又扑了上来。
李棠灵机一动,踩着树干直接上树。
但狼怪的弹跳力再次刷新了李棠的认知,二十几米的树高对它们而言不足挂齿,它们甚至聪明地跳到树枝上进行二次起跳。
偌大的密林,树上竟然无一处安身之所。
树顶也藏不住人,此地再难逃出生天。
轮回之宫停止吸纳新的记忆,同时树上也不是安全之所,李棠意识到自己可以完全放开了。
浩瀚的妖力自丹田涌出,全身经脉被渲染为一片妖冶赤红,李棠抚着额头,眼眸深处掠过自洪荒伊始的野蛮。
他停住脚步,而追赶他的狼群也随之一滞。
它们从李棠身上嗅到了源自血脉的恐惧,本能地想要避开他。
万物有灵,妖邪精怪,魑魅魍魉。
若人为万物之灵长,那妖定是万物之狂种。
附骨铠自李棠半身蔓延滋生,其形为暴龙。
一条红冶大蛇盘卧于骨手之上,此为蚩蛇化灵。
“攻守易位了,现在——谁在狩猎?谁是猎物?”
狼怪怎么可能回答李棠,只能龇牙低吼警告。
李棠闲庭信步般走着,拾起自己那把阔剑,澹然一笑。
他再次旋舞起阔剑,剑身燃起红冶的光芒,旋转间天雨静默,风压逆转成旋,他手握着新的风暴。
蚩蛇游入风暴之中,李棠目光璨烈,将手中的风暴抛射而出。
金石铿锵喧哗,百树摧拦折腰,风暴彷佛要粉碎这山林。
红冶风暴将大量狼怪卷入,蚩蛇时不时显现,噬咬而绝命。
受惊的狼怪终于不顾一切地攻向李棠。
这一刻,真让人等得麻木啊。
骨手恣意挥击穿刺,瞬息之内便毙杀一头狼怪,短短几分钟密林重归寂静,唯有一片破碎。
风暴此时飞回李棠手中,作为主轴的阔剑彻底扭曲,直接报废了。
李棠抬头望着痛哭的天穹,任由雨滴拍打在他脸上。
他深呼吸着,此刻之寂静让他无比惬意。
然而,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吸声,耳中的涟漪变为翻滚的骇浪。
李棠立刻循声望去,目光如尖刀碎开雨雾。
一位幸存的府兵躲在灌木丛中,但他并没有逃过此劫。
双腿不翼而飞,腹部开一个缺口,大小肠子外流。
此人也没保住自己的腊肠与蛋,他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全凭惊人的意志吊着一口气。
身披附骨铠的李棠来到这位府兵面前,他毫不介意自己的模样。
雨中,两人无声对视。
府兵对于李棠此时的模样感到恐惧,但那份恐惧随即散去,他干涸的喉咙咦呜着想说些什么。
“你已经没救了,你要我转身离开等待神明下凡将你起死回生,还是想我给你一个痛快。”
李棠问道。
府兵依旧咦呜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睁眼,我将离开;闭眼,我给你解脱。”
府兵的咦呜声停止了,他闭上眼,眼角泪水汹涌失控。
李棠伸出骨手,锋利的骨爪悬在那人的眉心。
他收手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轮回之宫吸纳了新的记忆,这位府兵闭上眼那刻便死去了。
“父母双亡,与幼妹相依为命,这样吗……想亲眼看到妹妹出嫁,想念她的笑靥与耳畔的海棠花,想看她成为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凭借此等执念一直抗拒着死亡,真是了不起的兄长啊。”
李棠的嘴角几度痉挛,似哭似笑,非笑非哭。
“渺小、伟大、苟且……但你若不死,我恐怕难以知晓你的故事,人心隔生死,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