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盯着她问道。
顾宁猛然抬头,“这有必要吗?”
安老盯着她,“当然有必要!”
他看着顾宁,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而是谆谆善诱,“你才十八岁!”
不该这般,心中戾气如此之中。
连算计,都这般一环套一环实在不是一个小姑娘该做的事情啊!
举办认亲宴,是一箭三雕。
安家会认下她,廖家会后悔,顾瑶会身败名裂。
而顾宁,还有顾建设他们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且是抽身的干干净净,不带任何污点。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能够想到的计策。
顾宁似乎明白了安老话里面的意思,她垂眸,声音平静,“安老,我不是好人!”
她有自己的目的和私心。
她要惹过她的人,欺负她的人,都要受到报复。
就如同,当初的安老。
而现在的自然是廖家。
屋内瞬间安静下去。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坦坦荡荡,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的。
哪怕是安老活了六十多岁,他也从来不敢承认,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顾宁就敢。
她赤诚,她坦荡荡,她将自己的心也跟着剥出来,暴露在外面。
这样一个坦荡荡人儿,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安老叹口气,他沉默。
顾宁觊着他的神色,诉说着小女儿家的不愉。
“我看着顾瑶,以廖家后人的身份和他们相聚,我心里不舒服!”
既然心里不舒服,当然要报复回去。
她顾宁,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
更何况——顾宁轻轻笑了笑,她笑容明媚,坦坦荡荡,“安老,您也不必如此担忧,就算是认亲宴办了。
只要对方不贪,这场认亲宴,就只是属于我顾宁的认亲宴!”
“而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可是如果对方贪的话。
那就是身败名裂。
这是阳谋。
这是康庄大道。
顾宁在那康庄大道上,布置了一个陷阱,在陷阱里面,丢下了一个香喷喷的鱼饵。
现在端看,对方会不会上钩了。
不管是顾瑶,或者是他们——只需要上钩一个,那么就会一网打尽。
安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握着拐杖。
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还是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厉害了。
这阳谋,玩的干净利索。
让人防不胜防,却有自愿认输。
安老不反对顾宁这个计策,这个计策实在是好。
但是,他叹了口气,目光深远,“那如果他们逃跑了呢?”
他们根本不接顾宁的出招呢?
顾宁笑容大了几分,她扬唇,“那我就是真正的安家人,我有亏损吗?”
如果他们真的逃跑,她反而赶跑了一个讨人厌的邻居。
这样来看,不管任何结果,她都是赚大发了呢!
安老浑身一震,这才是真正的顾宁吗?
冰雪聪明,哪怕是遇到危机,也能够游刃有余。
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廖谷秋的影子。
只是,情之一字伤人,廖谷秋没能走出来。
宁宁又何尝不是呢?
爱情是情,亲情,又何尝不是情呢!
安老叹口气,“何必呢?宁宁?”
就算是你赢了。
廖家人跟着一起被她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廖家这门亲戚,她还打算要吗?
顾宁明白安老的意思,她用力的捏了捏手指。
走到安老面前,提着铁皮暖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
开水冒着白烟,把她白皙莹润的面庞一块遮挡进去。
透过烟雾。
她的脸色并不真切,声音淡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是吗?”
她为了曾经的错误和愚蠢,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安老为了曾经的错误,懊悔了半辈子。
而顾瑶、还有他们——也自然是一样。
这是社会规则,也是自然法则。
没人能够逃的过去。
安老透过白色烟雾,想要努力看清楚顾宁的面容,却发现——白色的烟雾之下,她面容沉静,眼神清亮,垂下唇微微扬起。
哪怕是这种场景下。
她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让人琢磨不透。
这个孩子啊!
雷霆手段,聪明机警。
这才是,谷秋的后人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安老端着搪瓷缸,搪瓷缸外沿的暖意,透过指尖传到了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几分骄傲起来,“行,都听你的!”
顿了顿,他沉声,给出承诺,一字一顿,“认亲宴,必定浩大!”
这才能如了顾宁的心思。
顾宁既然把台子搭好了,他怎么能不让他继续唱下去呢!
何况——当初,他犯过的错误,如今,大舅子也跟着犯了。
倒是怪有趣的。
顾宁朝着他微微躬了个身,“谢谢安老。”
她还是没有喊爷爷,好在,安老爷不计较。
半个小时后。
书房的门,吧嗒一声打开了。
一楼客厅沙发上的人,瞬间站起来,看了过来。
原先热闹的场景,也跟着安静了下去。
他们都想知道,安老爷子喊顾宁进去,足足半个小时,又说了些什么。
是不是,要把顾宁给赶走了?
存着这个心思。
丁淑丽他们看着安老的眼神,也热切了几分。
只是。
下一秒,她们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因为,安老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身旁站在顾宁。
顾宁身姿纤细单薄,聘聘婷婷,站在台阶的的时候,看不出几分情绪。
而安老爷子拉着顾宁的手,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
最后目光定格在丁淑丽身上,似乎不在意有外人在场,就直接开口吩咐道,“平乐一家要回归安家!”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炸雷一样。
炸的丁淑丽脸色当场就白了,原以为安老爷子是要赶走顾宁的。
哪里想到?
竟然是顾宁他们一家子要回归安家?
这哪里得了?
“爸——”
“爷爷——”
老爷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让安平乐他们回来?
让顾宁他们回来?
不止丁淑丽脸色变了。
许母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顾宁。
顾宁对她遥遥一笑,许母顿时晃了下身子。
如果,顾宁真回到安家的话,或许,她之前走了一步臭棋。
而胡晓玲则是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安娇,又看了一眼顾宁。
或许,她今后是不是要换一个人巴结了。
这一眼,太过隐晦,但是却被安娇捕捉到了,连跟班都跟着要换个主人了。
顾宁!
顾宁怎么可以!
而一直沉得住气的安明志,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跟着站了起来。
小跑着到了安老爷子的面前。
一脸的抗拒。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表达了。
安老爷子直接忽视了安明志,看向他身后的丁淑丽。
“一周后,安家会举办一场认亲宴——”
顿了顿,他原本想说,让这个大儿媳妇丁淑丽来准备宴会的。
但是,话到嘴边,他脑子转了一个弯。
让大儿媳妇,丁淑丽来举办这场认亲宴,并不合适。
于是,安老爷子转头,拍了下顾宁的肩膀,“认亲宴你来组织如何?”
与其交给儿媳妇丁淑丽,不如交给顾宁自己。
反正,这场宴会也是她要办的,刚好也是一个考验。
安老爷子单独对顾宁说的话,更是让丁淑丽脸上嫉妒的发狂。
要知道,安家早些年不是没举办过宴会的,但是从来都轮不到她,都是她婆婆一手操持的。
而顾宁?
还没回到安家,就已经有了这权利吗?
顾宁的余光,扫向现场的每一个人,丁淑丽的嫉妒,安娇的气愤,安明志的深沉和不可置信。
她统统都收在眼底,接着,她微微勾唇,朝着拱手,“当然可以!”
认亲宴,若是由她来组织,那就更好玩了。
只是,顾宁话还未落,就被丁淑丽给打断了。
她风情万种的脸上,此刻已经多了几分狰狞,“爸,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可以?
不止是说的是顾宁主持认亲宴的事情,更多的则是,指的是顾宁怎么能回到安家?
如果顾宁回到安家。
那他们又算什么?
母亲开口了,安明志也跟着开口。
他走到安老面前,语气极为艰难,“爷爷,如果、如果顾宁他们回来了,那我、我们又算什么?”
他是风光霁月的安家大少爷啊!
是嫡子嫡孙。
但是,顾宁他们一旦回来,就代表着。
他们是个小偷,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如今,正主一回来,他们就见光死。
而这些,安老爷子难道不知道吗?
安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凝视着自己的曾经最为骄傲的孙子。
在遇到大是大非面前,他才发现,血脉这个东西,真是神奇。
哪怕他在安明志身上付出的心血在多,培养的在好。
在遇到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这般拎不清。
或者说,他不是拎不清,而是自我利益保护而已。
简明扼要,就是继承了林翠英自私自利的基因。
安老看了片刻后,有些意兴阑珊,他沉声,“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和你们商量!”
顿了顿,“一周后认亲宴,必办!”
安明志瞬间僵在原地,他如今的话,如今的脸面,在爷爷眼里,就这般一文不值吗?
“爷爷,你偏心!”
安娇不像是安明志那般能忍,她当即吼了出来。
“如果你认下安平乐,认下顾宁他们,我和哥哥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害怕起来,越是害怕。
她越是声嘶力竭,“难道,你真要让我们背负一个小三上位的后人称号吗?”
爷爷,难道一点都不疼他们了吗?
这一吼。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安老淡淡地睨了一眼安娇,冷酷道,“我若是偏心,你现在的下场,就该跟曾经二房一样。”
曾经的二房?
曾经的二房是什么下场?
这一眼,让安娇浑身的血脉都跟着倒流了,她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着了一样。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安老还在继续,他甚至不顾在场有外人出现,直接撕破了脸,没给他们半分颜面。
“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履行一个事实,你们这便无法接受了?那平乐流落在外多年,顾宁兄妹在乡下长大,粗茶淡饭,为了一根笔,一个本子,一顿饭争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不等安娇和安明志他们回答。
安老指着安家那装修舒服的小白楼。
“你们在安家,享受着安家带来的名誉,享受着安家的锦衣玉食,享受着安家的风光,哪怕是最艰苦的十年,我也未曾让你们饿过一次肚子,未让你们辍学过,你们享受了安家的一切,如今却指责安家正统的孩子,不能回家??为什么呢?他们难道有错吗?”
没错!
回自己的家,当然没错。
但是,道理他们都懂。
只是,当这个道理侵犯到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反抗起来,开始维护自己的利益。
读过书开过志的安明志,他紧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安娇却当场梗着脖子,据理力争,“他们是没错?但是那能怪我们吗?”
“不能!”
“谁让他们没有一个好奶奶呢!”
安娇话还未落。
安老爷子就从楼梯上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扬起手。
狠狠的一记耳光甩在曾经最疼爱的孙女脸上。
他怒火滔天,“你还没有评价谷秋的资格!”
“廖谷秋是我安治国的原配,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
她是大家小姐出生,不论是学历,还是家世,再或者是为人处世都比你奶奶好一万倍,但是,你现在却说,她不好,你知道她不好在哪里吗?”
安娇捂着脸,瞪大眼睛,眼里盈满泪水,她是万万没想到。
一直疼爱她的安老,竟然会当众掌掴她耳光。
安娇咬着唇,她愤怒地大吼道,“她要是好,我奶奶能上位吗?”
这话,一下子让安老后退了好几步,他扬起的巴掌,慢慢的放了下来,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多岁一样。
连带着脸上的皱纹,都仿佛一下子增加了好多条,沟沟壑壑,藏着述说不尽的沧桑。
“是,她是不好!
她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该是大家小姐出生,太过清高。
她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该对你奶奶这个洗脚婢没有任何戒心,她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该嫁给我安治国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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