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
漆黑死寂的村子里, 一个无月之夜,寒风自小树林中吹过,呜呜哀鸣。
路中央的车辙印上, 泥泞的水坑被两双一前一后的雨靴踩出噼啪的声响。
叶珏紧紧地牵着纪珩的衣角,顶着寒风走向村口。
纪珩步伐迈得极大, 一言不发,侧脸线条在暗淡的天光下显出几薄戾,黑沉沉的凤眸犹如结层冰。
容着叶珏跟着自己, 另一只手提着把斧头。
斧头磨得很利, 尖头反『射』着森森寒光。
不似去查情况。
更像去杀人。
叶珏大气都不敢喘, 越靠近入山的山口, 心跳的越快。
深夜的入山小路被密密匝匝的小雪掩埋,山林中树影影影绰绰,倒映在灰白相间的幕布上,似一片鬼影。
呼吸顿变得凌『乱』, 被注视的恐慌感再次袭上心头, 叶珏低声唤道:“……哥。”
听出嗓音里的害怕,纪珩偏过脸,垂眸着, 声音很冷,却往身后揽揽。
“在哪感觉被跟上的?”
山路遍布车辙与脚印, 一眼不出大致轮廓。
村里人靠上山捡柴做饭生活, 每天上山下山的村民不计其数。
叶珏仔细回想晚上的历,抿抿唇, 伸手指向正前方的一棵树:“是那。”
在那棵树下捡树枝,清晰的听见山林里一道刻意压轻的脚步声。
脚步自身后悄悄靠近,强烈不安的预感霎让反应过来来者不善, 没有任耽搁,立刻背上竹篓便往山下跑。
到底是常年上山捡柴。
叶珏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大部同龄人,但绝对算是不错。
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跟着,但那股视线让很恶心,恶心的想吐。
这会儿和纪珩说明情发生的地点,不由牵紧纪珩的衣角。
男生面无表情的脸上怒『色』愈深,一身罕见的戾气,眼神冰冷至极,脚步一迈,竟是直接迈进旁边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
“哥!”
叶珏一怔,连忙跟上。
待迈过雪坑重新跟到身后,纪珩这才像搜寻什么一样低头向雪地。
走不过短短几步,脚步一停,唇间顿溢出一声冷呵。
顺着的视线去,无人来过的雪地上,一对脚印明显且清晰,藏在树后深深地积雪层中央,若不是纪珩检查的仔细,恐怕只会让人以为是别的动物过的痕迹。
缓缓抬头,纪珩眼神愈发阴沉。
从树后透过缝隙往外,正能见叶珏刚刚手指的那棵大树。
……是说,在叶珏毫无所觉的捡着树枝,那个‘跟踪犯’站在这里,静静地着。
叶珏反应过来,声音放的很轻,语气中满是不安:“哥,的有人——”
寒风呼啸。
夹杂着细碎的小雪。
纪珩嗯声,垂落的碎发遮住眉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松松手指,银光寒厉的斧头坠落,正正砍断跟踪犯来的路。
雪地如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着这道刀痕,面『色』不变,仿佛一身森寒的杀气皆是叶珏的错觉。
“我知道,”拾起斧头,纪珩冷淡的带往赶:“这些天睡我。”
叶珏迟疑,眼里却有些高兴,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可以吗?”
瘦瘦弱弱一小只,皮肤是不健康的白,瑞凤眼漂亮细长,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确实是个初初长的俊俏小少年。
随意的睨一眼,纪珩一顿,收回视线点下头:“嗯。”
两人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回村子。
村口蓄势待发的恶犬登跳出来,嘴巴刚长大,见纪珩不冷不淡的扫来一眼,顿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回。
叶珏被它那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的一乐,笑容刚『露』出一点,一旁的纪珩便道:“明早跟我去城里。”
“城里?”
距离村子最近的城镇坐车要坐三个小,是周围几座比较繁华的城镇之一,叶爷爷便在城镇里的医院治腿,叶珏迟疑:“我可以去吗?”
小心翼翼的觑着纪珩的脸『色』,纪珩可有可无的应声:“我去买东西,你去你爷爷。”
一个星期的坏心情全部消散于这句话里。
想着快一个月没有见过面的爷爷『奶』『奶』。
叶珏不自觉挨紧纪珩,牵着的袖口回纪。
“好,哥。”
*
*
正值周六。
城镇正是开集的候,农村里的人一大早便带好要卖的东西,鸡蛋、鸭蛋、布料、编织好的竹筐或鞋袜,坐上等在村门口的大板车,赶往城镇。
天还未亮。
叶珏睡得正沉,『迷』『迷』糊糊便被纪珩叫起来。
两人收拾完毕,走到村门口,已有三辆板车停在那,其中两辆都坐满人。
“诶?小叶,你怎么来?”
叶『奶』『奶』在村子里人缘很好,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因此村里人都认识叶珏,即使叶『奶』『奶』不在村里,对多加照顾。
这会儿见不在待着,居然要坐车去城里,有热心的大婶出声问道。
叶珏还有些『迷』糊,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
没见纪珩,着急的找一圈,直到在交钱处见闷不吭声的纪珩,这才安心的收回视线,对女人说:“婶子,我想去城里见我『奶』。”
女人闻言一顿,眼里浮现一丝怜悯。
叶珏的身世村里人大多知道,当年叶父叶母系最差的候怀孕,孩子一生下来,便被叶母扔给两位老人养着。
过两年系好转后,叶父叶母又恩恩爱爱的过起日子,这次又怀孕,生下一个宝贝闺女,原先说好等叶珏初中便接回自己身边养着,最后此不之。
这年头大多数父母都在外打拼养。
里头五六个孩子的不在少数。
只是像叶珏这样,一三个孩子,被扔在老,三四年见不到爹妈一面的还是头一个。
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女人说:“没吃饭吧?拿去吃。”
叶珏连连摆手:“不用婶子,我不饿。”
用精面的馒头一是拿去城里卖的,叶珏不敢再留,和女人又说两句话,余光瞥见交完钱回来的纪珩,立刻跟上去。
“哥,”人还没到,手先牵上纪珩的衣角,叶珏问:“一个人多少钱?”
从村里到城里需要三个小的车程。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到达城里正是最热闹的候,想来这次车程的价钱不会低。
疲倦的微阖着眼,在最后一辆空车上找个角落的位置,纪珩带着叶珏坐下,不答反问:“饿不饿?”
叶珏摇头:“不饿。”
正想再问,纪珩已闭上眼,说:“不饿我睡会儿,到再去吃饭。”
顿不敢出声,叶珏紧挨着,点点头:“好,哥,我着路。”
……
又在村口等快十钟。
眼间快到,板车里又上来三四个人,都是带着东西去城里卖的村民。
板车车身剧烈的抖动两下,吭吭哧哧上路。
一路颠簸,好在车身很稳,淌泥坑、雪坑都不在话下。
天边『露』出鱼肚白,车子行过黑暗,渐渐的,天光大亮。
依旧是一个阴天。
寒风呼呼,车厢里的夫『妇』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讨论一会儿去哪买东西。
叶珏抵着纪珩的肩膀,有些困,不一会儿便眯着眼睛睡过去。
只是闭目养神的男生掀起眼皮,眼神淡淡,随手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线帽,给叶珏带上。
叶珏睡得愈香。
再次睁眼,板车已停下来,青藤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前面两辆板车里下来不少村民,大拎着东西,着热闹的集市,不敢耽误,飞快涌入城中,叶珏跟着纪珩进城。
长这么大,才来过城里三四次,每一次都会惊讶于城里的变化。
脑袋上的『毛』线帽暖融融的,叶珏走在纪珩身侧,听向门口的路人打听两句,随后便带着直奔城中心医院。
不论是不是周六日,医院里的人都只多不少。
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着医院走廊里疲于奔命、面『色』空白的病患属,叶珏心情低落,还很小,却目睹过很多离别。
和父母的、和同伴的,只是这些离别意味着还有重逢之日。
医院里的离别,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
纪珩没说话,送一直到叶爷爷住的病房前,才停下脚步。
“哥?”
叶珏一怔,扭头着:“你去哪?”
“我去买点东西,”见叶珏还要再问,道:“中午来接你。”
这才乖乖闭上嘴,叶珏说,“那我进去。”
“嗯。”纪珩点头。
直到不见的身影,又从窗户里清晰地见叶爷爷『奶』『奶』的脸后,纪珩才快步离开医院,脸『色』倏然变得冷沉。
医院门口,转来转去的扒手眼睛一亮,着面无表情、一副少年模样的男生,三步两步溜入人群追上去,眼睛紧盯着微微鼓起的口袋。
甫一靠近,的手指便急不可耐的伸出。
下一秒,一股令浑身发凉的触感传遍全身,面『色』一白,猛地收回手,眼神惊疑不定。
……刀、刀柄?
擦肩过的少年垂下眸,目光从身上一扫过,眼神冰冷漠然,一点不像这个年岁的孩子。
出医院,走过一条街便是人声鼎沸的集市。
街道两旁摆满日用品、吃食。
突然,纪珩脚步一顿,停在一处货摊前,俯下身,缓缓开口问:“这个怎么卖?”
*
病房里人来人往。
除病房,门口的走廊同样摆有几个病床。
病床上躺着形容枯槁的老人,被褥凌『乱』,比起住在多人间里,这种在走廊随便找个角落一住的床位便宜多。
叶爷爷昨晚腿疼半夜,凌晨才睡着。
叶珏坐在病床前,听叶『奶』『奶』说着话,“一个人在怕不怕?”
叶『奶』『奶』模样温柔,年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一双和叶珏如出一辙的瑞凤眼即使年迈,不掩风华。
“不怕。”叶珏说。
叶『奶』『奶』却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我刚刚见,纪那小子跟你一块来的?”
“嗯。”
叶『奶』『奶』:“里是不是还有篮鸡蛋,回头我回趟,给们送过去,人这么照顾你,咱们不能不当回。”
叶珏想着,“好,我回去给纪爷爷送过去吧,『奶』『奶』你不用回去。”
叶爷爷的腿伤正是键的候,一刻离不得人。
“好,你爷爷这腿应该很快能好,对,”面『色』犹豫一瞬,叶『奶』『奶』道:“小珏,你今年十三岁,你妈妈那边安定下来,昨天们给我打电话……”
顿顿,叶『奶』『奶』着叶珏,牵着的手缓声道:“说你快初三,想让你去京城上学,你想不想去?”
一半会儿没听到回复。
叶『奶』『奶』心中暗叹一声造孽,还是温声说:“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妈妈很想你,已在那边给你好学校,去能入学。”
“你自己考虑,我们不会『逼』你。”
“还有纪珩那孩子,是个苦命人,妈妈当年未婚先孕的村里人都知道。”
“大虽然不说,但心里门清,纪珩是个私生子,父亲来头很大。你可以和玩,但不要离太近。”
“你们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开的。”
……
中午十二点。
叶珏准从医院大楼下来,今天穿的是纪珩的衣服,宽宽大大的棉袄下摆过长,漆黑的衣领衬得脸颊雪白,眼睫乌黑。
才等没一会儿,漫天纷纷的小雪中,同样一身黑的纪珩踩过积雪,匆匆走到医院大楼前,站在台阶下望着,“等多久?”
三步两步走下台阶,叶珏扯出一抹笑,摇摇头:“我才出来。”
盯着会儿,纪珩眉心不易察觉的蹙蹙,问:“你爷爷怎么样?”
叶珏闷声答:“今天一上午都没醒。”
眼里略过一丝狐疑,纪珩带去吃午饭。
城里的道路比乡下好,干净平整,积雪堆在道路两侧,路上还有小汽车、三轮车,车辙碾过,留下一路水迹。
“我听说你爷爷是腿疾?”
村里的老人大多一身病痛,腿疾更是常见,年轻苦力活干多,年老后腿、腰常常酸痛。
叶珏点头:“是。”
眉头皱的愈深,纪珩眼仍一脸茫然的叶珏,心沉沉:“别担心,过一阵子我们再来城里。”
叶珏一怔,步伐不自觉慢下来:“可以吗?”
纪珩耐心的点头:“嗯。”
两人在路边找小饭馆吃饭。
叶珏点碗馄饨,吃的心不在焉,纪珩等着,见终于吃完饭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
叶珏接过来,着造型奇怪的长方形“小盒子”,迟疑地问:“哥,这个是什么?”
纪珩道:“小灵通。”
“……小灵通?”
奇怪的摆弄着造型方方小小的小灵通,叶珏不明所以,手指不知道摁到哪个摁键,小屏幕顿亮起来,眼皮一跳:“哥,这个……?!”
纪珩拿过手机,点开通讯录,一步一步给演示。
通讯录里只有一串号码,摁下拨号键,叶珏从纪珩口袋里听到一阵铃声,惊讶的着纪珩掏出另一部小灵通。
摁下接通,叶珏学着的动作,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里,纪珩的声音冷淡低沉,“喂。”
叶珏懵下,犹豫着道:“……喂?”
小饭馆门大敞,挂条厚重的军绿『色』帘子。
刚吃完饭的身子暖洋洋的,热气氤氲中,纪珩淡淡的着,问:“知道怎么打电话吗?”
叶珏迟疑地点点头,说:“知道。”
纪珩不置可否,“给我打过来。”
挂断电话,叶珏笨拙的学着刚刚的步骤,调出通讯录,摁下拨通。
直到电话无人接通自动挂断,叶珏拿着手机,有些无措的着纪珩,不明白纪珩为什么不接的电话,是坐在桌旁冷冷淡淡的着。
抬抬下颌,纪珩说:“再打一次。”
这一次,叶珏动作熟练许多,电话打过去,纪珩依旧没有接。
纪珩:“不屏幕打过来。”
叶珏一顿,讷讷出声:“哥,不屏幕的话……”
“试试。”纪珩说。
叶珏抿唇,着虚空,手指摩挲着手机表面,迟疑许久,摁下拨通键。
出乎意料的,纪珩的手机响起来。
一愣,继一喜,眼睛亮晶晶的,乌黑的瞳仁干净清澈:“哥,我打过去。”
“嗯。”
纪珩低下头,接通电话,声音再次从陌生的仪器里传出,依旧冷淡,叶珏却清晰地听出独属于纪珩的心。
“记住,有任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问:“吃饱没?”
“……吃饱。”叶珏说。
“回吗?”
“我想再去『奶』『奶』。”
“好。”
领出门,纪珩送去医院。
直奔住院部去,叶珏着站在院子里等的纪珩,忽然反应过来。
……纪珩不跟一起去叶『奶』『奶』,是不是很早察觉到叶『奶』『奶』对的冷淡?
好像从很小的候开始,只要去找纪珩玩,永远不超过半个小,叶『奶』『奶』便会找各种理由喊回。
于是,上下学途中,纪珩不会走在身侧,是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后来,干脆迟到早退。
两人的交集只剩下在学校那短暂的一小段间。
若不是这次叶爷爷住院……
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察觉到纪珩对自己不留痕迹的疏远。
这些年每每难受于纪珩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系,纪珩又在想什么呢?
难过的低下头,叶珏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小珏?”
刚吃完饭的叶『奶』『奶』回头着,欣喜地说:“来的正好,吃没吃饭啊?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奶』『奶』,我吃过。”
竭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叶珏坐到叶『奶』『奶』身边,还是忍不住小声道:“纪哥带我去吃馄饨。”
面『色』一怔,叶『奶』『奶』笑笑,“啊……小纪一直对你很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几块几块的,『揉』的皱一团。
“可不能占人便宜,该还的还是要还,这些钱你拿着,还完小纪剩下的你着花,去城里想吃什么、想买什么。”
叶珏正要摇头,叶『奶』『奶』却悲伤的笑笑,慈爱的『摸』『摸』的头发:“有空多来城里你爷爷,你爷爷想你。”
莫名从这句话中察觉到几不安,叶珏坐直身子,“爷爷还没醒吗?”
“刚刚醒,”叶『奶』『奶』说:“才醒没一会儿又睡。”
“小纪是不是还在等你,你拿着钱跟去玩吧。记得早点回,现在天黑得早、路不好走,注意安全啊。”
被叶『奶』『奶』连哄带推的送出病房,老人温柔的笑容中带上几不舍。
叶珏离开病房前,她又喊住叶珏,说:“『奶』『奶』很快回去,别害怕。”
心中的慌『乱』在这句承诺般的话中缓缓消散,叶珏点头:“好,『奶』『奶』,我在等你。”
下楼,着一楼大厅里站在角落的纪珩,挥挥手:“哥!”
纪珩向,见脸上还有几笑意,问:“怎么?”
“我『奶』『奶』说们很快能回。”叶珏雀跃不已。
脚步一顿,纪珩不动声『色』的问:“什么候?”
“不知道,”叶珏说:“不过应该快。”
不知在思考什么,纪珩轻轻点头,“等下下个星期我们再来一趟医院。”
“可以吗?”叶珏连连追问。
纪珩依旧耐心的答:“可以。”
回村的车下午三点要启程。
现在天黑的早,又没有太阳,积雪未溶,小路难走。
板车前的车夫们抽着烟,一边说话一边谈论今年生活不易。
纪珩回来后先交车钱,跟车夫预定位置后,带着叶珏重回城里,直奔集市。
走到一处卖刀具的货摊前,纪珩脚步停下,道:“老板。”
忙的刚吃饭的摊主头一抬,见后笑的很欢,“哎呀,娃娃你来?”
匆匆擦掉嘴边的饭粒,从旁边的大纸箱里扒出一把银质小刀。
“我们这可不讲以旧换新,不过你那柄刀是好,当给你折一半的价钱。”
接过刀,纪珩面无表情的仔细检查一番,缓缓眯起眼:“没开刃?”
“这刀我们可不敢轻易开,”摊主苦笑:“这一开不好,可卖不出去。”
纪珩可有可无的点下头,交钱拿货,没有浪费间。
身后叶珏没有轻易出声,跟着一路往城口赶,边走边奇怪:“哥,你怎么买刀?”
纪珩漫不心的,“没,以防万一。”
叶珏愣下:“其实我厨屋里有好几把刀,需要的话直接去我拿好。”
纪珩没说话,走到日用百货的摊子前,问:“想买什么?”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叶珏蹲下身,着批发卖的作业本和文具,“哥,我记得你是不是没本子?”
纪珩挑眉:“嗯?”
叶珏说:“好几次没见你交作业,是不是用完?”
“……”纪珩:“嗯。”
叶珏给两人一人买一沓,临走前又在隔壁小摊上买两盒口香糖。
这年头口香糖不是稀奇物什。
价格实惠,大人小孩都爱吃,叶珏递给纪珩一盒,纪珩睨一眼,还是接过来。
顿高兴地『露』出笑,叶珏跟着纪珩坐上大板车,间一一秒流逝,等到三点整,第一辆板车坐满人,率先出动。
车上,叶珏嚼着口香糖,凛冽的寒风拂面过,想到爷爷『奶』『奶』快回,却一点感觉不到冷。
十三岁的小叶珏,最大的幸福便是上学和回。
学校有纪珩,里有爷爷『奶』『奶』。
虽然爸爸妈妈远在京城,今年过年回不来,但知道们愿意接到身边,只是想一想,觉得幸福。
……
……
周六周日两天过得很快。
星期一一大早,叶珏『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穿上自己的衣服。
才洗漱完毕,正准备从纪离开。
忽然发现隔壁屋门被推开,纪珩走出来,同样背着书包,一脸尚未睡醒的倦怠,淡淡的着。
“哥,你去学校?”
“嗯,”纪珩说着:“厨房煮粥,喝完再走。”
叶珏犹豫:“你可以去吗?纪爷爷身体……”
“哼!”
话还没说完,堂屋里传来一声冷哼,简直和纪珩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穿着军大衣的纪老爷子翻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屁大点感冒,早八百年前好,是想逃课。”
叶珏一默,明智的没有说话。
纪珩懒得搭理老爷子,从厨屋拿碗筷过来,三人随意吃顿早饭,叶珏和纪珩没有在耽误间,匆匆赶去学校。
堂屋里顿只剩下纪老爷子一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眼里却有些笑意。
……孩子吗,不上学以后怎么能有出息。
*
正是上学的间,村子里不少同学收拾好东西,一同赶往村中学。
村中学一个年级一个班,不大不小的学校没有楼房,都是小平房,村民们缩衣减食许久,才为孩子们建出一片『操』场。
村中学全称大盘山中学。
叶珏走进学校大门后,微微偏过头。
身后不远不近处,一身黑衣的纪珩不疾不徐的走来,垂着眸,面『色』苍白、凤眸漆黑,似乎发觉叶珏在自己,撩起眼皮,与对视一眼。
高高悬起的心脏不由自主的落下。
想着学校里层出不穷的怪异注视,叶珏抿抿唇,转身走向教室。
刚一转身,还没走两步,险些撞到身前一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条件反『射』的停下步子,叶珏连连后退,再抬头面『色』一顿,礼貌的唤道:“……小刘老师。”
风度翩翩,与偏僻落后的山村格格不入的青年微笑着着。
穿着一件呢子大衣,据说是城里下最流行的款式,头发被发胶固定,梳大背头,面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俯身柔和的着。
“叶珏啊,怎么这么着急?”
“都没见老师。”
昏暗阴沉的天空下,雪花纷飞。
几片雪花稳稳地落在身前人的额发上,衬得那双细长潋滟的瑞凤眼越发清澈,身板挺正的小少年后退一步,脸颊冷的白皙,唇瓣却微微发红。
声音清润干净,即使已过变声期,依旧充满少年气:“因为要上早自习。”
今天的穿着黑『色』的棉袄,比起上周那让刘旭头痛的黑红花袄好太多。
到底还是长相出众,不然只是穿一件花袄,又怎会让人觉得暴殄天物。
不过没系,日后会一点点改造叶珏。
让叶珏为正符合审美的模样。
仅是这么一想,刘旭便激动地指尖发颤。
“啊,早自习啊……”
越发放柔声音,像到猎物的兽类,金丝眼镜下的眼神粘稠狂热,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
“没系,去晚老师会帮你和你们班杨老师说的。”
叶珏很烦,觉得这位新来的小刘老师听不懂人话,“老师,我还没晚呢。”
刘旭笑容一僵:“嗯?”
叶珏:“你别跟我说话,我们杨老师正着我呢。”
面『色』彻底僵硬,转过头。
远远地,初二年级最负责任的杨老师然已过来,一双严厉的眼睛在见叶珏后柔和些许。
“快点快点,还有五钟要自习啊!”
叶珏拔腿跑,没一眼,甚至还松口气。
刘旭笑容渐冷,盯着少年清瘦挺拔的脊背,推推眼镜。
早晚有一天——
转过头,继续在校门口值班。
忽然又察觉到一股含着冰冷审视的视线。
立刻抬起头,敏锐谨慎的左右观察。
下一秒,对上一双黑沉平静的凤眸。
狭窄的小路对面,同叶珏一样穿着黑『色』棉袄的男生身形颀长。
苍白的面上一片漠然,像是随意一瞥,目光于身上定住,眸『色』黑的不清情绪,仅是一瞬,便自然地收回。
仿佛那令眼皮一跳的森冷戾气都是错觉。
不动声『色』的直起身,用余光紧紧观察着逐渐走近的男生。
男生面上却毫无异常,根本不认识一般与擦肩过。
……难道的是错觉?
刘旭擦掉额头上的汗,眼神惊疑不定。
隔壁一同值班的老师出声道:“小刘啊,刚刚那个可是你们班最不好管的学生,让你老爹都头疼的不得啊。”
“嗯?”立刻接话,“我们班的学生?”
“是啊,天天逃课早退,是个刺头。你老爹可没少说,你小心针对你。”
刘旭心下一松,“……这样啊。”
不过一个刺头。
嘴角笑容冷漠,这些年收拾的小男生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