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第七层的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了几秒,闪身进去贴着楼梯口处的墙壁,但是整个七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如果忽略中央的一人一脑的话。
七层的结构与其他几层并不相同,没有发光的树、也没有人和编钟。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一颗大脑悬挂在顶层中间的位置,仔细观察的话,仿佛还能看到大脑的活动,不过最吸引人视线的是这颗大脑向外伸展出很多极细的红色丝线,我想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深入棺内的红色丝线想必就出自这里。
但令我最在意的还是位于中间的那位少年。沉睡的少年看起来被定格在了他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袍上用青丝绣着蛇纹。少年皮肤白皙,晶莹如玉,漆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柔软直顺,是在现代很少看到的绝好发质。他有一对浓密微卷睫毛的杏眼,高挺的鼻梁,容貌如画,漂亮得不似真人,却没有丝毫女气。但是这种疏离的美丽中又浑然天成一种温柔,让他即使静静坐在那里,眼眸紧闭,也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复杂气质,让他整个人有一种独特的空灵。
王子大步走过去,看着少年啧啧称奇,“哎我说,霍霍,这是真人吗?我去,这这这,这是不是那个什么,哦对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来着。”
他一边感慨一边伸出手,想去触摸少年的头发,聚财却突然从少年身后蹿出来,一跃而起咬伤了王子的手指,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另一边的聚财似乎又回到最初与我们素不相识的状态,尾巴翘起冲天,竖起全身的毛发警告着我们,好像在阻止我们靠近少年。
王子捂着手指的伤口,痛心疾首地骂着聚财。而此时此刻,我口袋里的玉佩却在持续地发着强光,我手中的昆吾上的“寻”字居然也渐渐变红,昆吾也在不断鸣动,想脱离我的控制,向着少年的方向飞过去。
我加紧了对昆吾的力道,盯着少年,拉了拉还在和聚财对峙的王子,低声跟他说,“王爷,我感觉这个少年可能就是李悟让我们找的人。玉佩和昆吾都不太对劲,他会不会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梦到的那个少年阿寻啊。”
他惊叫一声后,脸上反而有些苦恼,“我说,霍霍,那咱们咋弄回去给大师兄交差,要差旅费啊。”
我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心里暗暗佩服他的脑回路。我一手拿着玉佩,另一只手拿着昆吾恐吓愈发炸毛的聚财,慢慢靠近少年。聚财却突然龇牙咧嘴朝我的手跳了过来,我受到了惊吓,将玉佩和昆吾都扔在了已经距离我不远的少年身上。
一瞬间,那颗大脑好似受到了刺激一样,开始剧烈跳动,同时我们还听到了敲钟的声音。王子快步跑到窗前往下望,回头有些惊慌失措地冲我说道,“我说,霍霍,亭子里的人竟然在敲钟。那不是具干尸吗?这特喵的,也太不吉利了吧。”
我刚想挪动脚步去窗边观探,却没想到此时,少年居然睁开了眼睛。
像他的外貌令人赞叹一样,他的眼中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又深不见底,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人心,里面流露出的神秘令人不自觉产生恐惧,但又会有一种他必定很温柔的错觉。
少年低头捡起玉佩别在自己腰间,摸着昆吾和在他脚边摩挲表示亲昵的聚财,声线清冷低沉,淡淡地说,“你们闯祸了。”
我撇撇嘴角,心想这个少年说话可不如他的外貌一般讨喜,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我们闯祸了,他何必那么冷漠地重复一遍。
听着少年的声音,王子眼中全是惊艳,疾步到我身边,看少年把昆吾收进腰间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不合时宜地赞叹道,“这至少得有185吧。”
虽然此时不是溢美之词出口的最佳时机,但也确实如他所言,少年身高颀长,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大敌当前,少年依旧不慌不忙,我神经有了一丝放松,试探问道,“请问,你是阿寻吗?”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语气平平,冷淡开口,“作为你们唤醒我的报答,我能将你们带出这里。跟紧我,否则你们会死在这里。”
王大爷簇起眉峰,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口出狂言、叛逆又不知轻重的青春期小男孩,刚想开口调侃他,我们却听到了响起的从二层往上渐渐由低沉变得高亢的编钟声。
我们两个随即背靠背,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而一旁的少年云淡风轻,嗤笑出声,“你们这么紧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实力。”
王子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我说,你搁这一直扮活神仙的样子,啥也没干,鬼知道你的实力呢?”
我被王子的话逗得一笑,却没有几秒就收敛,因为我清楚地听到整座塔都在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少年,“这是怎么了?”
他睨了一眼王子,眼神的冰冷连我都有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看来是很不满王子的话。但他也没做什么,片刻后转头看着窗外,指了指中间的大脑,语气仍旧淡淡的,“看到这个东西了吗?它能命令这里所有能杀死你们的东西。刚刚你们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胸口有条蛇的少年吧?在我醒来的时候,这个东西就会一起苏醒,它发出的声音传递给少年,使其敲钟。不过他敲钟的力道大小与快慢都会随着这个东西的指挥而变化,而钟声会引起塔内女子敲响不同的编钟,从而唤醒每一层沉睡的东西。”
王子显然没有看到刚才少年的冷眼,依旧我行我素,没有分寸地措辞,“哎,我说,这位小祖宗,这个脑子不就是活动起来了吗,我们离得这么近都没有听到声音,那个干尸在塔底那么远能听见?你确定吗?你可别蒙我们呀,我和霍霍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啊。还有你说得这么邪乎,那把这个脑子毁了,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我眼角一抽,心想一个几千年前的人,能知道义务教育吗?但我最好奇的是他说每一层都有东西,可我和王子上来的时候都仔细检查过,每一层的房间都是空的,也没有任何隐藏的空间。
我正想开口询问少年,却见他突然抽出昆吾指着王子,语气较之前更加淡漠疏远,还带有一丝残酷,“不准碰,还有不准侮辱他,他有名字!”
王子避着刀尖,后退了一步,不解地问他,“我侮辱谁了?”
我在头脑中努力回想王子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地认为这位少年说的应该是塔底敲钟的那具干尸。
我大着胆子,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刀尖压了回去,赔着笑脸说,“小祖宗,你别生气啊。我这位朋友没有恶意的。你刚才说每一层有东西醒过来,但是我们上来的时候看过,每个房间都是空的啊。”
他收起昆吾,冷傲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我。王子打破了我们之间现在略显沉默和尴尬的气氛,“我说,两位大爷,这个时候还聊这些是不是时间不太对啊。我听着声音,感觉他们要冲上来了啊。”
少年抬脚向楼梯口走去,“他们不敢来第七层。走吧,我得去取个东西。”
王子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贴在我耳边,轻声抱怨,“我说,霍霍,他为啥不让碰啊,这家伙靠不靠谱啊,我感觉下面可是挺危险的啊。”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也没有回答他,拉着他追上少年,暗想有危险的时候,相信祖宗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