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背后都说,母亲怕是已不久人世了。
开始商量着要不要陪夜的事项,估摸着有亲戚们可能知道了会要来看望。
家里来了客人也要招待的,他们在云村也都是顾体面的人,于是安安的两个舅舅一起查看了外婆屋里还存的米粮油,发现粮米也挺多的。
安安外婆她这个人大概心思比较长,她经历过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即使现在日子稍微好了点,可还是改不了对没饭吃的恐惧。
于是他们开心地说;不如索性这几天就大家在一起吃好了,旁人来了看着也是一起陪着老太太,也像样一点。
蔡宝妹她并不怎么插话,娘家的事也轮不上她说话。
刚刚她刚来时寻机会上前叫了声哥嫂,那两人也都是对她似理非理地哼了一声。
看到母亲原先干净之极的房间里已蒙上了一层灰,里面的空气也有点混浊。
她过去推开了窗子,然后拿起抹布擦拭了起来,擦干净母亲住的房间后,她就陪在母亲身边,并悄声告诉一旁的大姐蔡慧芳,叫她有事就去做事好了,反正自己今天在,万一妈有什么自己会马上喊她的。
外婆醒过来看到宝妹在,她也没说啥。
宝妹想和她说说话,可她也不搭理,她母亲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呆呆地盯着头顶的蚊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一儿,她又萎靡得闭上了眼。
宝妹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跑到房外偷偷哭了起来。
她二嫂朱小芹正在天井边淘米,她的两只颧骨撑得高高的,伸出淘米的手腕就像柴棒似的,见她在房门外掉眼泪,她嘴角立刻掠过一丝嘲弄,冷冷地叫道:“哟,这人还没死呢?这倒好有人先哭上了,”
一旁的她丈夫蔡永庆狠狠挖了她一眼,阻止她往下说。
可她立马‘嗤’地一声,扔下米淘箩,一扭腰就往自己房里去了。
蔡慧芬此时在自己的东边自己屋里听见了她的声音,就马上出来看怎么回事,蔡宝妹已擦干眼泪,在那里洗菜淘米准备做饭了,她马上就过来。两姐妹开始一起弄。
听见喊吃饭的声音,安安的二舅妈倒是马上出来了。
吃饭时,她的儿子端着碗,毫无顾忌在盘子里中间挑挑拣拣的。
他妈也一个劲儿地给她儿子夹菜,夹好了皮笑肉不笑地自个嚷嚷,“慢点吃,别像个饿死鬼一样地乱吃,又不是不给你吃。”
蔡宝妹觉出了她的阴阳怪气,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怼,她有点愤怒起来,自己又不是吃她的,她索性伸出筷子连连夹了两筷子菜。
安安的小姨蔡铁梅这时也走拢来吃饭了,她原本在里头看着母亲,此时她一屁股坐下,对着宝妹笑着像是很随口的问道;“姐,姐夫他又不在家啊?他生意挺好的吧?”
她是和她二嫂不对付,此时的她也是存心想刺她一下。
“还可以吧,“宝妹随口回答。
话刚一出口,果然,那边二嫂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宝妹看到她这副表情,就有点后悔自己说直白了,她想到前段时间二哥曾经跟着自己丈夫去做过生意,可老实的二哥不会喊叫,结果那一趟非但没赚到钱,反而亏了点,最后还是自己丈夫帮着他一起卖了两天才回来的。
二嫂她心眼小,照她脾气,应该会觉得自己丈夫没有好好带二哥,而现在自己一不留神还当她面说自己丈夫的生意不错,恐怕要踩到她的痛处了。
她连忙又掩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早知道妈现在这样子,这趟就不让他去了。”话刚说完,立刻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她二嫂马上用眼睛瞟了一眼自己二哥蔡永庆,轻飘飘的一句话对着丢出来:“钱要紧啊,放心,你妈一时还死不了,会等她的女婿回来的!”
蔡宝妹气急地忍不住站起来反击,“你这什么话?”
“能是什么话,实话呗,本来就是钱最重要,其它的又算什么,哼。”她冷笑着,脸上带着一丝不可遏制的恼怒。
蔡慧芬从母亲房里出来了,她淡淡地过来叫道,“宝妹,妈醒了,在叫你。”
宝妹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还拿着的筷子,就进房了,她不想和她吵,她怕母亲听见会不好受。
屋里空气很沉闷,母亲依旧似闭着眼睛睡着。
惠芬把她吃到一半的饭那进来要她继续吃,“又不是吃她的,吃。”
宝妹勉强笑了笑,接过了饭碗。
“做生意,到底要头脑灵活才行,妹夫他真是挺能干的,不像你姐夫,哎,”
蔡宝妹意识到姐姐可能也是话里有话,她马上联想到自己姐夫,姐姐以前就是爱上了姐夫他的老实,死活把他从他你家争取过来做了上门女婿,而他也一直老老实实做着田地里的活,可现在姐姐她好像最看不上就是他那份老实了。
可学做买卖这种事,是需要运气加天赋的,就算是他肯去学着做,也未见得能学得会。
想想自己亲二哥跟去一趟就搞出那么多烦心事来,她已不敢再与大姐敷衍了,蔡宝妹只是低着头扒着饭粒,随口说道;“哪里,一样的。”
姐姐心里立刻感觉到了,她就有了点不大快活。
可心烦意乱的宝妹此时已经客套不起来了,想不到回到娘家还得对每个人陪着笑脸,她赶紧自己也太累了。
这时小妹蔡铁梅吃好饭进来,她看了看母亲,然后露出有点为难的样子告诉蔡慧芬;“大姐,我有点事,想先回去明天再来,好不?”
大姐当然只能客气地说;好的,妈应该暂时没事的,你想回去就回去好了。
宝妹心里头是冷笑不已,她知道这个最小的妹妹是一夜也不愿意留的,她也懒得和她多话。
整个下午,蔡宝妹她不时用棉花沾水给自己的母亲滋润一下嘴唇,母亲的嘴唇看上去有点干裂。大姐就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到傍晚时分时,母亲的精神好了一点,她问她饿不饿,她说她好像是有点饿了。
蔡慧芬马上出去把早已煮好的稀薄粥汤端来,宝妹扶她起来靠在被子上,两个人一起围着喂她吃了小半碗后,母亲摇摇头说够了。
她让蔡惠芬出去把大家的叫来,母亲的眼神慢慢地转了一大圈,似在一个一个看过去,她像是在寻找谁?
弟兄姐妹里就最小的小弟蔡永根不在,慧芬看出了她的担心,忙宽她的心,说自己已经托人带信去给小弟了,估计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蔡永根这些年一直不耐烦呆在家里头,前段时间他又不知跑哪里了。
这几天母亲不好了,大家也一直都在托人话传话的,想办法在找他回来。
母亲缓缓地点头,她低声叹息:“你也不用瞒我了,我自己儿子当然清楚,我怕……我是来不及等他了。”
惠芬连忙说:“不会的,妈,你会好起来的。”
母亲她伸手在枕头边摸摸索索,然后摸出一个像线装书大小的一个木匣子,它的外表有点陈旧,可上面那牡丹花的纹路显得很精致很古朴。
她把它递给了惠芬,示意她打开。
其他那些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
蔡惠芬诧异的样子打开,立刻大家失望的发现,里头只不过是一柄‘小木剑’和一只枯‘草蚂’,还有一张发黄的字条,她又小心的打开字条,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十六个字;
——聚散匆匆、情深缘浅、我若成风、绕尔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