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走到哪儿了呢?”
“回二当家,走一大半了,过了前边的林子,再走三五里就到了。”
“那就在前边的林子里歇一会,喘口气儿,等等后边的。”
眼见前边树林里凉风习习,枝影摇曳,一听说可以休息,这十几人也不顾什么队形了,一窝蜂地奔着林子而去。
“来了!”李昭心里默念,捏着长矛的手有些颤抖。
这也许就是可见的最后一拨土匪了,等歼灭了这股土匪,县城西边都没有对手了,那到时候,他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
土匪们走进树林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个个舒服地大声呻吟,再也不肯起来。
李昭把矛换了个手,朝着手下一示意,率先猫腰前行。
队员们见状,也一个跟着一个猫腰挺矛前行,脚步声沙沙作响。
“什么声音?”有些土匪警觉了起来,开始四处打量。
“杀!”呐喊声划破夏日的午后,李昭双手挺矛,大步奔跑,直取最近的土匪。
“有埋伏!”那土匪刚喊了一半就被一矛戳在地上,李昭用力过大,矛头卡在骨头上,拔不出来。
旁边二当家见状,拔刀就砍,李昭弃矛抽刀,二人来回对攻。
趁着土匪还没回神,队员们一个个冲了出来,多天的训练让他们配合良好,三五成群,合击一人,战不数合,十几个土匪就只剩下一半了。
二当家见手下死伤惨重,心中大怒,一不留神,被李昭一刀砍在了腿上。
“啊!”他疼得大叫一声,激起了凶性,一把按住大腿上的刀不放,另一只手挥刀朝李昭兜头劈来。
李昭无奈,只能再度弃刀,又从后腰拔出来一把匕首,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二当家欺身直上,大刀连砍,李昭连连躲闪,身子后退,不妨后背却被一棵树挡住了。
“不好!”李昭心里大惊,二当家又是一刀砍来,李昭避无可避,只好咬牙举起匕首,准备拼死一搏。
“赢了一了百了,输了大不了穿回去,希望那边尸体还没烧。”危急关头,李昭居然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二当家一刀劈下,危急时刻,旁边一支标枪似光如电,直飞而来,从二当家左脸入,右脸出,开了一个大豁口。
丁六隔着人群,远远一标枪,救下李昭。
二当家鲜血横流,牙齿掉了一地,嘴里呜呜,含糊不清,退到土匪身后。
这时候,后边落队的土匪跑了过来,这支生力军的加入让形势顿时一变,翼卫队员们连连受伤,一下子倒下好几人。
“呜呜呜呜呜!”二当家指着李昭,目露厉色。
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另一边李明远带着埋伏队员刚冲了出来。
本来李昭打算两队一起发动,却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这时候才冲出来。
不过恰好取得奇效,土匪们背对着李明远,等到发现这边也有埋伏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长矛连连戳刺,土匪腹背受敌,瞬间崩溃。
他们来回溜溜跑了一上午,这会眼见树林两边人影晃动,不知多少人马,心里劲儿一松,再也跑不动了,除二当家带着几个心腹跑了,剩下的都跪地投降。
“去通知李太公,让李家庄汉子们都来押送俘虏。”李昭丢下一句,让一队三队留在此处,看押俘虏,救治伤员,领着四队直追二当家而去。
二当家嘴上豁口,血流了一胸口,头脑昏昏沉沉,一路上不知道跑了多久。
哪里来的什么官兵,身后那小贼就是李家庄的什么二郎,自己纵横河北多年,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毛孩给算计了。
二当家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只是一笑出声,就咳了起来,又流出大股鲜血。
那李昭追的急紧,他又有伤在身,跑的不快,隔一段时间,就得有手下去抵挡追兵,然后,就再也没见他们回来。
二当家有些恼怒,想停下来问问李昭,为何追着自己不放,难道不知道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吗,没读过兵法吗?
兵法……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契丹人控制幽州之前吧,自己在父亲书房见过。
可惜,那会自己不好好学习,后来父亲死了,再也没人教自己了,要不然何至于此。
“二当家,属下去了。”身后追兵临近,又有一人停下脚步,叉手作别。
二当家来不及告别,只能惊鸿一瞥,将这人印在眼底,随后就被手下架着向前跑,喉头苦涩,又腥甜。
跑过一处水坑,二当家低头一瞥,水坑里掠过一个面容丑恶的汉子。
“这是自己吗?”二当家有些茫然,上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
是跟随父亲反抗契丹起兵失败?还是自毁面容远走他乡?
这还是当年那个幽州玉面小郎君吗?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追的好快,真是少年郎啊。其中那个使标枪的,最为可恨,好几次都是他远远一枪,就将跟随多年的手下射死。
“郎君,前边就是黑虎寨了,在下不能再侍奉左右了,望二当家保重。”不知何时,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人了,这是当年跟自己一起从幽州跑出来的忠仆。
“你……”二当家欲言又止,喉头滚动,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眼中倒映着忠仆的身影,他奋力阻拦,然后又被砍倒,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
二当家机械地迈着双腿,黑虎寨下面没有人阻拦,只有几具尸体。
“难道官兵杀上了山去?”二当家百思不得其解,脑子愈加昏沉,无法思考,惯性地迈上了台阶,一头栽倒。
家没了,手下没了,山寨也没了,还有什么?
“翠娘……”二当家喃喃,念叨着刘太公的闺女,他的妻子。
“翠娘!”二当家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上爬去,他要见翠娘最后一面!
追兵到了身后,看着这个不似人形的汉子,没有紧逼,反而随着他一路上山。
“翠娘……”二当家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想起了新婚时候的柔情蜜意,想起了往日里的婉转承欢。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到山头了。
山门处,李丁看着二当家爬了过来,正要下手,被李昭远远地示意住手。
队员们看着这个汉子喊着什么,对视一眼,放行而过,在后跟随。
“翠娘!”二当家喉咙呜呜,发出一声不似人形的喊声。
屋后,一个女子闪出,怯怯地看着他。
二当家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翠娘的脸,那女子却惊恐地后退。
“是我啊,翠娘……”二当家双眼有些模糊,再度伸手。
翠娘嫌弃地后退。
二当家用尽全身力气看去,只见翠娘眼里有害怕,有嫌弃,有各种情绪,就是没有熟悉的柔情蜜意。
呵!二当家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装的。
砰!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二当家闭上了眼,最后一丝念头在思索着。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贼的呢?哦对了,该死的石敬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