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副将留了个心眼,分出了一百人进城探听消息,自己领着剩下人马在城外一处小坡上观望。
磁州城头门楼,李昭对史彦超说道:“看来这人不像前几批那么傻,怕是不会上当了,动手吧,赚了六七天的时间,也足够了。”
史彦超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下城整备马军。
麻荅副将远远观瞧,就见先头百余人马进了城门洞,看起来一切正常,紧接着城门洞“咣”地一声,放下一道铁闸门,然后喊杀声四起。
“果然有诈!”副将大惊,催马想要上前解救,这时候城西尘头大起,绕过来一支骑兵,看样子颇为精锐。
副将一点都不惧,领着辽兵迎头直上:“儿郎们,随我上,不能打百十个会合的不是好男儿。”
双方交马而过,辽军无数人落马,这些人都是辽军普通骑兵,如何敌得过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中原禁军骑兵精锐。
一回合后,辽军只剩下三百余人,副将头也不回,疯狂打马,直朝着南边而去。
史彦超领着骑兵交马一合,再转回头来,副将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不禁愕然,暗自感慨辽军的逃命本事,当下追杀残兵,收拾回城。
副将一路绕圈逃回了邢州,知道这事眼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于是赶紧把消息向大梁报告上去,同时下令安国节度使境内辽军向邢州靠拢。
可尴尬的事情来了,许多州县辽军的主将去了磁州没回来,剩下的军队无人能做主,吵吵嚷嚷的,李昭又下令让翼卫都趁机攻城,一方面练兵,另一方面打击辽军残军势力。
……
大梁是古称,五代一般指开封城。
耶律德光一战逼降禁军,覆灭后晋,声威大震。
自正月入大梁后,节度使纷纷上表投降,中原大地,最后有势力的两个军头,符彦卿、高行周也自请投效,一时间,耶律德光风头无两。
眼见着各地军头都是望风而降,唯有河东刘知远迟迟没有上表,但是也按兵不动,不敢南下。
自那之后,耶律德光感觉自己有了天命,于是在二月初一登基称帝,改国号大辽,辽主帐下各族勇士汇聚,精锐云集,大梁城内,整日里都是一股马粪味。
可是渐渐的,耶律德光就有些笑不出声了。
先是因为辽军的打草谷制度,中原大地反抗此起彼伏,小股辽军落单就会被截杀,要知道这时候是五代乱世,整个中原自安史之乱后就混战至今,能打的人太多了,辽军都不够用。
自河南到山东,陈、宋、亳、许数州皆乱,杀契丹监军,自立反抗,耶律德光不得已,又把投降的各州节度使派回去镇压反抗。
再说河北之地,不光是恒州李昭,刘知远在背后支持的流寇乱兵也是愈演愈烈,今日里死个百长,明日里没个队帅,积少成多,渐渐地损失就有些大了。
眼见着自从进入中原之后,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形势就有些崩坏了。
虽然辽军主力尚存,这时候还是没人敢出面主动进行会战,但是耶律德光知道,契丹在中原站不住脚了。
“我有三处失误,这才让天下叛我。”耶律德光一次酒后对着重臣们说道,“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耶律德光知道自己手下什么德行,刮地皮刮得太狠,由此之后也失去了在中原统治的信心,于是以太后述律平在草原势大为理由,打算北返了。
这日,大梁皇宫内,耶律德光正坐在龙椅上,斜着身子眯着眼睛,看着帐下胡人武士摔跤,重臣武将们知道到他喜欢热闹,吵吵嚷嚷的,一片开心气氛。
这时,近臣脚步匆匆,从侧面悄悄绕过来,带上来一人。
“什么事?”耶律德光微眯着眼睛,认出来这人打扮是名信使。
契丹制度,眼下还是草创,没有后世汉化那么彻底,来往军情,多以口信。
这信使见皇帝询问,连忙跪地,左右看看,又不敢说。
“无妨,有什么话尽管说。”耶律德光温和的说道,虽然他手底下残暴的辽军将领不少,但是耶律德光本人气度还是不错。
“我主,磁州被人攻克,已经失了。”信使跪在地上,颤抖的说道。
“磁州?”耶律德光想了一下,回忆起磁州位置,没有过多在意,依旧眯着眼。
“是哪家溃兵作乱吧,麻荅呢,磁州正是他的管辖,让他给朕五日里打回磁州,溃兵都杀了便是。”
“麻荅节度使数日前就前往磁州,自那之后下落不明……”信使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后面不敢说了。
耶律德光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大殿内顿时落针可闻,武士们也不敢摔跤了,重臣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偷偷放了一半的屁也赶紧掐断,生怕打乱了这个安静的气氛。
“磁州是何人作乱,领头的是谁,可打探清楚?”耶律德光坐直了身子。
“安国节度使留守副将曾出兵打探,却被击溃,并不清楚对方来头,只知道对面是打了一面‘李’字大旗;磁州陷落几日内,附近州县有报告说一支恒州来的兵马南下路过,因各州县主管不在,所以没有截击询问。”
信使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大殿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之中,耶律德光久久没有开口,恒州、李、磁州、麻荅、设伏……
事实上前几日高谟翰刚传来消息,说耿崇美出兵剿灭李昭,不幸失利,遇伏身死,耶律德光下令厚葬,打算回国途中再处置此事。
这些信息纷至涌来,让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中渡桥的那双眼睛,平静,冷漠,强大。
“国舅,你来处置此事,务必打探清楚磁州事件首尾。”耶律德光轻轻出声。
“是!”下方一名大胡子契丹人抚胸致意。
耶律德光坐了回去,微眯眼睛,殿内气氛却不知怎的,蓦然一松。
木胎泥塑般的重臣们也活了过来,终于敢大声喘气了,胡人武士又开始了啪啪摔跤,气氛一片热烈,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