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裕国北部边陲有座保栓县,保栓县北上二十里,就是镇守若枫山脉的雄关—东峡关。
若枫山脉绵延千里,西高东低,是大裕国北方的天然屏障。南北贯通的官路通过保栓县直达东峡关。东峡关靠近东峡峡谷的北端,因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被称为天下第一关。保栓县在东峡峡谷的南端,只要保栓县不失,东峡关的物资给养就有了保障,也没了后顾之忧。
清晨时分,十几个士兵分成左右两排押送着三辆囚车,从县衙的侧门缓缓驶出。一个中年模样的文官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的最后是辆盖着毡布的马车。
第一辆囚车中,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因为枷锁过于沉重,老者斜靠着木栏,弯着腰,低垂着头,披散的头发挡住了老者的面部,看不清容貌。
后面两辆囚车里分别坐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老妇人闭着双眼,面色憔悴。那少年虽然是在囚车中,看上去依然干净利落,此刻双手紧紧的抓着木栏,关切的望着前面的囚车。
大街上有些赶早市的人,见状都围聚过来观望。叫卖的声音停了,大街上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马蹄声还有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两者混在一起,听上去令人有些压抑。
看着车队慢慢走远,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听说是贪了税款银子,府衙的人带着刑部的公文来的。”
“造孽呀!这一家子都拿了问罪,周县令的大公子在京城做官,听说也是保不住了!”
“你也听说,他也听说,我看都是胡说!”
“朝廷能随便抓个县令?肯定是贪了银子,也是罪有应得!”
“你懂什么!周大人绝对不是贪官,这些年周大人为咱们县做了多少好事?附近这几个县数咱们县好过日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官。肯定是朝廷弄错了,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脱罪的。”
“照你这样说,那是朝廷抓错了?”
“慎言!慎言!莫给自己招了祸事!都散了吧!”一位年近古稀,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者说到。
说话的是县学的学正吴介朴老先生。老先生在保栓县教书育人几十载,很多人爷爷辈都是老先生的学生,算得上德高望重。早年间府学几次调老先生去做学谕,不知什么原因,老先生都退辞了。如今年事已高,看情形是要在保栓县养老了。
众人见吴老先生发了话,纷纷行礼,陆续的散了。吴老先生待众人散去,望着囚车远去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举步往县学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盛夏,凌晨下了场小雨,温度尚未回升,空气异常清香。
县学所在的斜桥胡同口,有一个半搭的茶食摊,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大清早没有什么客人,老头坐在一条扁担上,几个邻家的孩童在附近玩耍。孩子们不时冲到摊前,看着那些小吃,咽下几口口水,又戏耍着跑开。边跑边唱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歌谣:
“今年粮贵,明年我贵,后年有床没人睡!”
老头知道这些小家伙嘴馋这些小吃,可自己也是小本生意,没有白白赠送的道理。便任由孩子们跑来跑去,装作没看到孩子们嘴馋的样子。
走到县学门口的吴老先生听到孩童的歌谣,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走进了县学的大门。
县学是一处占地很大的院子,正堂坐北朝南,用来进行礼祀活动。先贤的祭拜、重要节日或者朝廷的昭告等仪式都在正堂举行。东侧大堂是讲学堂,重要的考试或重要的讲学都在那里进行。西侧大堂是先生们休息的地方。
东西厢堂各分成两个学堂,是学生上课的地方。学生大致按照年龄和学识程度被分成了三个学堂,多出来的一个学堂被建成了藏书堂。吴老先生几十年里,搜集了很多书籍,极大的扩充了县学的藏书,就这一件事,保栓县的读书人世代都会感谢吴老先生。
西侧厢堂后面还有个不大的跨院。整个县学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建筑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平时的维护修缮也做的极好,所以整个县学显得宽广大气,古朴厚重。
此时晨读刚刚结束,学生们正等着先生来授课。吴老先生走过学堂时听见有人说话,便停下脚步。
“这件事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若是府学的学生,上书府尊大人,也许能有点作用。目前我们只能恳求吴老先生帮助,可吴老先生只是县学的学正,怕是管不了这件事。”
“吴老先生的学生有在府衙做官的,早年间的学生还有在朝中做官的,如果吴老先生把这些人发动起来,肯定会有用的!”
“周县令可是贪腐案,谁敢保证一定是冤枉的?贸然发动别人,谁会响应?你要知道,如果罪名坐实了,这些人的清誉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做官?子煜受到牵连,大家都很难过,但要去保周县令,我们就太不自量力了。”
“夏涵,子煜平时被你抢了那么多桂花糕,你俩也最要好,怎么漠不关心的样子?”
被人称作夏涵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坐在靠窗的书案前,一只手撑着下颌,歪着头仰望着窗外。少年面色白皙,双眼聪慧灵动,上扬的双眉和高挺的鼻梁显得刚勇坚毅,嘴角之间却又透露着一丝慵懒。
夏涵回头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学生。
这名学生是保栓县县尉的公子高国凡,与姜齐、谭彦云三人是死党。姜齐是县丞的公子,谭彦云是谭家的公子。这三人聚在一起,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劣迹,就是不爱读书,整日调皮捣蛋。被夏涵戏称为三剑客。
高国凡见夏涵看向自己,也瞪着眼睛看了回去,却没说话。以高国凡的性子,平日里最是话多,今天却很奇怪,竟然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