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赤背山山腰处,匪寨门口。
白夜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群娃娃兵有此等战力。
三千骑兵只一个冲锋,便将对面八千匪兵的阵型冲散,瞬间溃不成军,剩下便是单方面的屠戮。
昨夜白夜城提出分兵偷袭匪寨后方的策略钟尧没有采纳,硬是要三千对八千从正门进攻。
莽夫!有勇无谋!蠢!没脑子!这几个词白夜城昨晚睡前都还在骂。
不应该呀,这赤背山匪军这么菜?
白夜城看着寨门处单方面的屠戮,实在想不通,这可是打得当地守军据城不出的赤背山土匪,怎么到了这群娃娃兵面前跟小白兔一样,这些娃娃兵,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小的才十六七。
见胜负已分,他不由的数了数兜里的口粮,还有两天,收缴了寨内物资,应该就不用饿肚子了吧,主要是真难吃。
山寨门口的战斗还在继续,只见钟尧银甲白马拖着一丝尘烟缓缓驶出战场,甲胄上坐骑上皆已血迹斑斑。
“向证围左侧匪兵,切割分击,蓝天领一队绕后攻击,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钟尧临出还不忘叮嘱一下战术。
只见他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拽着两个人头,人头上血还在滴滴直流,径直朝白夜城奔来,对钟尧而言,这场战斗已经结束。
两个人头扔在白夜城前面,看着地上人头翻滚,白夜城那脆弱的胃也翻滚了起来,下马便是一阵呕吐。
“钟尧!你有病是吧,给我看这些,呃……呃…………”白夜城骂一半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钟尧得意的笑了下:“赤背山大当家和二当家,打得炜城守军不敢出城的人物,你不认识一下?”
“赶紧拿开,不想认识,呃……”瞥见那两人头,白夜城又顶不住了。
俄顷,又一骑兵从战场骑出往钟尧和白夜城处骑来,白夜城定睛一看,这特么不是那天去我家绑我的那个小年轻,叫什么来着?对,向证。
“尧哥,匪寨投降了。”向证大声吼道。
钟尧勒马回头,冷冷的道:“贼匪残暴,一个不留,就地处决。”
昨夜钟尧与向证去过周围受袭村子巡查,那场景真可叫人间炼狱,但凡无粮无财的穷村,都被屠村,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钟尧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们性命。
“是!”向证听此无疑兴奋非常,调头往战场奔去,顺势吹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哨声有长有短有顿有延,新军独有的信号哨。
听到一个不留,白夜城震惊的看着钟尧,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了解这个多年挚友。
是不是残忍了些?人家都投降了。
“杀光?”白夜城小心的问道。
钟尧点点头:“对。”
寨门的战斗已然停止,活着的土匪们扔掉了手里的兵器,双手抱头被聚到了一起,不久后便传来一阵阵哀嚎惨叫声,白夜城听得心惊胆战,但在钟尧耳里这比任何艺乐都来得悦耳。
以暴制暴,无疑是最有效的手段。
回程的路上,向证清点了下伤亡向钟尧报告,三十多个重伤,数百多轻伤。
这结果更是让白夜城目瞪口呆,他暗暗巡视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皆严肃寡言,丝毫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十几岁呀,这钟尧怎么训练的?跟地狱杀神一般……
“尧,击杀八千匪军,就这点伤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士气。”钟尧拿着素布擦着银甲上的血渍,平静的回答。
“士气?”
“战场上,心慌了阵散了,不过就是群待宰的牛羊而已,与多寡无关,三千只狼和八千只羊,能比?”
白夜城若有悟醒的点点头,这比喻倒是蛮恰当的。
“对了,尧呀。”
“又怎么了?”钟尧略微有点不耐烦的回应。
“收缴了那么多物资,这回程路上是不是得犒劳下将士们,比如说改善下伙食?”
“哦,不行,饥饿也是一种锻炼。”
“我…………”
次日饷午,天上虽阳光明媚,但寿衍城的朝堂却仿佛被一层阴霾覆盖,皆因急兵回报,津西育水城已于两日前失陷。
朝议争执半日皆无结果,三元王田晋又摔烂了一支极品毛笔后甩袖而去。
严宇从朝堂出来便快马加鞭的来到东城区,他要找一个人,一个齐胜看不上的人。
东城区
严宇领着侍卫穿过一条隐蔽的小巷又低着头饶过了一排排晒腊肉的竹架,然后到了一个庭院。
庭院大门,一个魁梧汉子立于门前,一身粗布随从服饰,此时正左顾右盼,表情看上去有些许不高兴。
“来人可是严将军?”见严宇等人走近,汉子大声问道。
严宇好奇,走上前作揖问道:“你怎知严将军今日会来?”
“怎么那么烦,你就说是不是严将军就行!”汉子年约三十五,魁梧高大,方脸宽额,看似一脸憨厚,没想这脾气倒是不小。
严宇身后的侍卫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发难,严宇抬手制止了他们。
“在下严宇,应是你口中的严将军。”严宇又恭敬的行了下礼道。
门卫听到是严宇开心了些许,让身道:“哦,我家主人有请,进去吧。”接着又低声叨叨道:“又不跟我说是个老头,害我见人就问……”
声音虽低了些,但那一众侍卫可是练家子的,听得一清二楚,都不约而同的瞪了下那汉子,这要是其他场合,少不了拖出去爆揍一顿。
严宇没有让侍卫跟随,独身进了庭院。
进入庭院看到的是一面池塘,池塘上荷花盏盏,不时有蜻蜓在水面一点而飞,泛起环环涟漪。
池塘的远处是一座凉亭,隐看一人正在亭下。
严宇绕过池塘来到凉亭处,方看清了些许,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岁,长相俊秀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正独自下着围棋,黑白两子皆一人下之,每下一子都思虑颇久,仿佛融入了这个方格世界,丝毫没有察觉旁边有人驻足观看。
当下到一子黑棋时,白衣青年陷入了沉思,准备下去的黑子突然又抽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阵思虑。
“下子寒位,或可解一时之急。”严宇言一出,便知失态,自古观棋不语乃君子之道。
白衣青年楞了一下,仿佛从方格世界抽离回来,惊的回头,又望了下棋盘许久,拍手叫道:“妙呀!妙呀!”
随即落一子于寒位上,寒位一下,周围黑子并联合围,倒是给了一丝喘息之机。
白衣青年此时才想起严宇,微笑作揖道:“是严将军吧。”
严宇回礼:“正是老夫,观棋多言,失态了失态了。”
白衣青年摆手笑道:“当局者迷,若非将军提醒不知得迷困多久呢。”
“一人行两子,还能入迷者,除棋圣那含天也就阁下了。”
白衣青年笑道:“将军见笑了,在下庞柏川,等候多时了。”
“你怎知我会来?”
庞柏川没直接回应,而是恭敬的比了个手势,示意边下边聊。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啦。”严宇言罢也坐了下来。
双方坐定,开始整理棋盘,待棋子尽数归位,严宇抬手示意庞柏川先手。
庞柏川微笑一下,没有推辞,黑子起手天位开局。
“老夫所问,庞公子还未答复。”严宇跟着下了一子道。
庞柏川依旧保持着笑容,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笑意迎人的儒生姿态:“在下知将军会来,亦知将军所为何事。”
“哦?愿闻其详。”
“育水城已落樾军之手,将军是为齐将军做说客吧?”庞柏川回答得很淡定,就好像是在说眼前的棋局一般。
严宇一惊,白子险些掉落,惊的不单是庞柏川知晓自己来此的目的,育水城失陷的消息,庞柏川是如何得知,看他淡定自若,显然比自己知道得更早。
“三元急兵日行三百里,庞公子就算在边境有密探也不可能快得过三元军急兵,不知庞公子是如何得知?”
庞柏川笑容依旧,从容下了一子后道:“在下之密探非在边境,而是在樾国。”
严宇听此言笑了下,摇头道:“这也不太可能。”
“哦,将军说说何为不可能?”庞柏川视线离开棋盘望向严宇,饶有兴致的问道。
“三元派去樾国的密探,身型、相貌、连口语说话、生活习惯都极力模仿樾人,然七日前密探飞鸽一放出就断了联系,说明这些密探早就被樾人盯上了。”
庞柏川淡然一笑:“在下自有办法,光照亮前方,后方必然留下阴影。”
严宇眉头微皱,他很不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他是个武人,喜欢有一说一,这也是他不喜欢文人的原因。
虽然不喜,但眼前这个庞枯的关门弟子确实给了他一丝惊喜,淡定自如,彷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樾虎狼之心,庞公子可愿出山相助?”
庞柏川面无波澜,摇摇头:“才疏学浅,未有出山之意,不过若将军也喜棋,在下倒是愿意奉陪。”
见庞柏川如此,严宇短思片刻,拿起一字下于志位道:“育水已失,庞公子觉得樾军下一步的目标会是哪里?”
庞柏川捻起一子,微微一笑:“在下认为樾军下一步应该是拜水城。”
严宇不太认可,摇头道:“老夫倒不这么认为,育水以西的恩水城一旦被樾军攻下,那奉水城和围水城就等如樾军囊中之物,再无屏障可守。”
“先拿恩水城虽然有破局之势,但也存在被两面突袭的风险,樾军十年一出,应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方式。”庞柏川淡然驳道。
此时一支蓝烟箭伴着一声爆响划破长空,那是大王急召严宇的独有信号。
见此信号,严宇忙弃子而立,拱手作揖道:“事关紧急,严某他日再来向庞公子讨教。”
庞柏川也起身回礼道:“将军请便。”
就在严宇准备离开的时候,庞柏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军,在下斗胆断言,拜水城或已失陷。”
此言一出严宇为之一惊,他又回身抱拳行了一礼便匆匆往宫里赶去。
庞柏川没有猜错,钟林率领六万樾军攻下育水城后连休息都没有,直接急兵突袭拜水城,仅仅两个时辰便破城而入。
仅一天功夫,津西边境两城尽失,齐胜原定制定的据守育水拜水两城的计划已破,局面已不再利于三元。
纵然严宇不太喜欢庞柏川这种文人,但庞柏川着实令他意外,似乎一切动向都在他眼底一般。
“走,再去一趟庭院。”严宇出王宫便快步跨上坐骑,他已下定决心,不管如何都要请这青年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