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贾琏练武的时辰略短一些,回家的时候,路过李纨院,看见整个园子黑黝黝,冷清清的,贾琏心里略过一抹萧索。
他发现,自从李纨搬进大观园之后,他每日练武都没那么积极了……
摇头一笑,继续往前,察觉围墙角落有人影微晃,凭借身形来判断,当是个丫鬟。
若是一般丫鬟见到他应该上前见礼的,岂能如此鬼祟?因此贾琏往前两步,将其余路堵住,冷声道:“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方见一个缁衣素服的女孩子埋头从暗中走出来。
“侯爷……”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到栊翠庵里的智能儿,贾琏神色顿时和缓下来。
“奴婢……奴婢……”
智能儿似乎很畏惧贾琏,张嘴几下,都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样子。这与当初在水月庵,即便被凤姐儿等人当场拿住审讯时,对生死且不惧,还能凌然大义的答话完全不同。
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怯弱无能,忽然神色一鼓,直挺挺的原地跪下,磕头道:“奴婢此来,是请二爷上山,瞧瞧我们小姐的!”
这句话,倒说的十分伶俐。
贾琏不由问道:“她怎么了?生病了?”
贾琏的声音中,略带几分紧张。他对妙玉自是十分在意的,否则当初在苏州,他也不会千方百计主动去招惹,将人拐骗到京城来。
尽管不还俗为妾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每每想起将其一个人放在冷清的拢翠山上,贾琏还是有些愧意的。
却听智能儿道:“没……不,我们小姐是生病了,她得了相思病,每日盼望着侯爷去瞧她,可是侯爷都好长时间没去瞧她了。这几天,奴婢见她茶饭不思的,昨儿一个人在院子里喝茶,一坐就是半夜,奴婢见了心疼。
眼见今儿她又是如此,奴婢不忍,这才偷跑下山,就是想请侯爷去瞧瞧她。奴婢自知人微言轻,也知道侯爷平日忙,但是不论侯爷去与不去,还请给奴婢一个准信,也让奴婢好回去劝劝我家小姐,别再这么傻傻的等着了!”
贾琏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智能儿是个胆子大的,却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她。听她后面这番话,竟是带着质问他的意思。
可以说,整个荣宁二府,不管是主子小姐还是奴才丫头,不管是受他宠溺的还是不受宠溺的,就鲜有敢用这个口吻与他说话的丫头。
但贾琏还不至于生气。因为这个丫头若是没撒谎,那她倒是个忠心之人,算是为妙玉鸣不平,贾琏自然宽容。
回想自己近来为了神机营的事天天忙碌,确实好一段时日没上过栊翠庵了。以妙玉那孤傲冷僻的性子,会胡思乱想,见月忧伤倒也不足为奇。
于是道:“你的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如今虽然还俗,但还是你们小姐的丫鬟,这般大晚上的往府里跑,于你们小姐名声不好。我每隔一两日,几乎都会进园子一趟,你下次若是想找我,大可以在园门内等着。”
智能儿实则也是豁出去才那般说的,说完之后还是有些惧意、忐忑。发现贾琏并没有作出她预料的那等不耐和恼怒的反应,反而这般说道,她心里就雀跃起来,知道此番来对了,贾琏肯定会上山去瞧她们小姐的!
于是立马回道:“侯爷放心,我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是有人问我就说奉我们小姐之命给府里的几位小姐送平安福来的。但又没人问,园门口空荡荡的,我一溜就出来了。”
说着,智能儿还对着贾琏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她年不过豆蔻,生的很俊秀清新,加上又是短头发,显得与府中别的小丫鬟十分不同,此时怯生生又讨好的眼神,看起来竟是格外的清纯模样。
贾琏不由多瞧了一眼,然后一转头,往后挥了挥手走了。
智能儿跪在原地,望着贾琏的背影直到消失,方才一溜烟的爬起来,拍了拍布裙,瞄着一个方向,飞快的跑了。
摸着黑回到栊翠庵,刚想回禅房,就听见一道冷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去哪儿了?”
智能儿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随即才结结巴巴的回说,她去山下找芳官玩去了。
芳官是梨香院中学戏的小戏子,因生性活泼,行事仗义,与园中的小丫鬟们都合得来。智能儿尽管不大出栊翠庵,却也认得她,此时便拿来当说辞。
黑暗中的蔷薇架下,也不知道玉人是信了她的话还是压根不在意,安静片刻,听得吩咐:“去给我烧一壶水来。”
“是。”
智能儿领命去了,盆植错落的小院再次安静下来,只闻得玉人一声飘然轻叹。
忽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人在身旁的石凳上落座,这令仰首望月的玉人眉头一皱,不悦道:“不是让你烧水与我煮茶吗,你如今越发懒惰了,连我的话也不听。”
“谁不听你的话了,说来与我听听,我与你教训她。”
熟悉的声音萦绕身侧,令玉人耳目一震,良久才缓缓转头,借着朦胧暗淡的月色,终于看见那张朝思暮念的脸。
他还是那般干净,带着令人沉迷而又幽怨的戏谑。
玉人平静的容颜上陡然生出几分生硬,赫然起身,抬腿欲走。
刚刚翻墙进来的贾琏如何能答应,立马抓住玉人柔滑的小手,将其拉住揽入怀中。
“你放开我……”
玉人的挣扎与话音,让贾琏很容易明白,人家这是生气了,得哄。
于是笑道:“我可是听见月亮的召唤,说是此地有一位绝色佳人,对小生朝思暮念,是故前来一探究竟。
怎么我刚来,这绝色佳人反而要走呢?”
妙玉一听,就明白自己方才那般望月长思的模样,被贾琏给瞧见了,因此拿来取笑她。
于是越发不满,努力挣扎,还是不过,只能又气又怒的骂道:“谁对你朝思暮念了,我也不是什么绝代佳人,不过是个佛堂里普普通通的出家人罢了!
你放开我,身上臭死了!”
妙玉此时是生气恼怒的,究其原因,自然是贾琏这么久不来见她,心中幽怨。
但是尽管心中千般幽怨,方才一见到贾琏的脸,便全然消散不知所终,心中满是欢欣。
这种欢喜,与本能的恼怒自相违背,令主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骤闻得贾琏身上有热汗的气息,那气息本来很轻的,但是落在情郎的身上,又显得那般浓郁,夹杂在对方搂抱自己身子所带来的酥麻惊颤之间,令人心神迷乱。
为了摆脱这种无法适应的感觉,她只能出言呵斥。
贾琏却呵呵笑了起来。
他素知妙玉有洁癖,原本是想要回去洗沐一番之后,再来安抚妙玉。
但是临进院门之前,又想万一凤姐儿在家,他还得编造言语哄骗,徒然多事,因此索性扭头直接往此地来了。
也不怕醺着妙玉,他又不是好多天不洗澡,料想只是热汗,风一吹就散的那种。谁知道妙玉果然对味道如此敏感,才落入他怀中,便这般训斥起来。
他倒是一点不在意,正好他也觉得妙玉身上的怪癖多了一点,一点不合群,就让自己这个她朝思暮想的情郎,给她戒一戒才好。
于是故意将妙玉更加搂紧一些,将口鼻抵在她脖子与耳畔,笑道:“我可是刚练完拳脚,听到月神的招呼,连家都没回就赶来了瞧你,你当真一点情不领?”
“呸,谁要领你的情,你这个……负心的人……”
妙玉本来想强硬以对的,但是说到‘动情’处,到底心酸委屈齐聚,不但声音低落下来,连身子都安分了。
贾琏便在她脖颈间略一亲吻,在其身心一颤之时,笑语问道:“我怎么就是负心的人了?”
妙玉如何肯回答,扭着头表示,某人心里清楚。
“莫非,你是在怪我这段时间没来瞧你?”
“哼。我是什么人,哪敢劳你来瞧,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呃,贾琏怎么觉得这个口吻熟悉又陌生呢?对了,这好像应该是黛玉那小妮子的口吻才是!
或许是自己对那小妮子太好了,都好久没听见过了。看来得找个机会,将黛玉凉一段时间,然后再去瞧她,这样才能听到正宗的酸话。
心中自我趣味一番,身体对妙玉的攻略却没有任何停止。
只听他道:“你也不用埋怨我,我不来瞧你,错不在我,而在于你。”
妙玉本来料到贾琏会拿甜言蜜语来哄她,或者就是说什么有正事,太忙碌。其中后者是她最不想听的,前者……若是说的真切,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他……
谁知道,贾琏一个都不选,开口反而来怪她。
饶是她自认聪慧,一时也不知道贾琏什么意思,只能呆呆的看着贾琏,那样子似乎在问,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当真变了心,打定主意要与人家分道扬镳了?
有鉴于此,连生气这个最简单的反应也忘了。
贾琏见状,在其唇上微微一啄。冰凉、细腻,弥漫着百的芬芳还有淡淡茶水的清香,尝之令人神怡心旷。
却知道佳人随时都有可能反应过来,也不敢多品,随即抬头认真的俯视着美人,“你发什么呆?你以为我与你开玩笑的吗?
本来就是你的错。谁叫你生的这般婀娜多姿,容玉貌,令我这等俗人,每次见了,都要心猿意马,情难自持,犹如烈火烹心,万般煎熬难耐。
又不敢唐突佳人,唯恐佳人一怒之下,不与我好了,那我可就损失惨重,追悔莫及了。
你说,换做你是我,还敢来瞧你吗?”
贾琏一口气将这话说完,正为自己的机智过人暗暗鼓掌,自觉在这样的情话之下,这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是手到擒来。
事实也大致如他所料,只见妙玉神色一怔之间,立马羞赧的低头,挣扎着要起身,口中羞愤道:“谁,谁与你好了,呸,不要脸,流氓,登徒子……”
对妙玉来说,贾琏的话给她的压力还是太大了。
拐着弯的夸她美貌倒还好,重点是,贾琏说因她的美貌,让其…心猿意马,万般煎熬这种话,太令她羞耻了。
她能懂其中的道理,毕竟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差点让贾琏得逞了。若非贾琏尚算尊重她,她早就失去清白之身了。
此时贾琏这般,她也不知道只是为了谎言哄骗她,还是话里有话,在责备、埋怨她。
她忽然紧张起来。
莫非,当真因为自己始终不给他身子,他面上不说,心里却恼了,所以才这么长日子不来瞧自己?
正在思索间,忽觉得臀下有异。尽管早已与贾琏肌肤相亲,也深知何物扰她清幽,但是身为女子的天性,还是令她骤然无力,软滑在贾琏怀中,紧抿着唇,不敢动,也不敢言语。
与妙玉的无能不同,贾琏自是正襟危坐,稳如泰山。
反正他也不是
觉察其如此,贾琏抱着不逗死人不偿命的原则,继续在其耳畔笑道:“我本来就是登徒子,你又不是今儿才知道。当初在苏州蟠香寺的时候,才
可怜妙玉一生清规戒律,洁白如斯,怎堪贼人如此挑逗?
她嘤咛一声,将羞耻的姿态表达到了极致,最终一双玉臂陡然缠到贾琏脑后,偏转玉容,在贾琏耳畔道:“若…若是~~人家依你…便是……”
尽管佳人芳语不清,且低若蚊蝇,但是耳聪明目的贾琏还是立马听出些许不同来。
他连忙低头向着怀中佳人瞧去,只见其玉颊生晖,眉目含春,那灼热的气息,从其玉容上阵阵袭来。
这等情况下,贾琏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美人情动了……
这倒是让贾琏陡然尴尬起来。
他原本只是打算将美人哄好,别生他气就是了,没打算今儿拿下她的啊。他澡都没洗呢。
聪明的大脑飞快的转过一千个念头,最终贾琏将心一狠,双手搂住美人横呈的娇躯直接站起来,轻车熟路的往她安寝的禅房而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自诩聪明,就得做聪明的选择。
在他二人离去之后,廊檐下的黑暗中,才走出一个满脸艳羡与欣喜的丫鬟出来。
她手提着精致小巧的茶壶,暗暗握了握拳,觉得今宵良辰,有情人成就好事,也有她的功劳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