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他自己。
秦钦被他问得一愣。
“你不记得你是谁,也不记得我们所有人,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不对?”顾北林急切的问,他意识到一丝转机。
秦钦可以不记得他,也可以不记得黎铄,这可以是意外造成的遗忘,但人绝不会忘记自己。
一个人唯一忘记自己的办法,只能是死亡。
秦钦不记得了所有,这说明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只是在凛白域中不小心失去了记忆,等那个印有鬼骷髅的图案消失,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这不是永久性伤害。
只要不是永久性的记忆伤害,一切都有挽回的地步。
暂时的遗忘,和永久性的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秦钦愣愣的点头,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对他没有危险性。
“是,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顾北林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你不记得了,我再告诉你。你是亲人,所以多少遍都没有关系。
御神充沛的灵气充斥着整个房屋,将一切鬼魅都隔绝在外,旧盒骨一直在外等候,它看见远处滔天的火势渐渐平息,又听见了属于人类的痛苦叫声。
顾北林和他小叔已经在房间中待了整整三天,他已经拿到了足够的乌水晶,秘境的出口已经开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它望了望远处的大殿,它觉得,按顾北林这样的做法,最终只有他们才能走出去,他们错是没有什么错,只是其他参加者...
算了,那与它何干?它已经在这凛白域待了几百年了,它真的该走了。
旧盒骨正犹豫要不要叫他们一声,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顾北林依旧拿着剑,秦钦已经脱下了红嫁衣,穿了一身素白。
“黎铄呢?”
“那个会飞的吗?”旧盒骨飘过来:“他前天就已经离开了。”
旧盒骨高兴的说:“你的卷文应该指示了你出口,我们可以出去了!”
哪知顾北林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秦钦:“我们暂时先不走。”
“不走?”旧盒骨张了张嘴,他瞬间明白顾北林要做什么,但是他怎么看这小变态都不像仁心仁德的人,那就只能是....
旧盒骨看向秦钦,秦钦也回头望了它一眼,他身上还充沛着御神的天灵气,旧盒骨一惊,像被烫着一样缩回了眼神,它叹了口气,自觉的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按你的说法,这里的鬼物在刻意引发参加者们的互相残杀,在后院起火后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把刀刺向你们,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它们是有目的这样做的。”
顾北林点点头,他想过这一点,只是当初不打算仔细深究,便随活死人便了。
顾北林看了看天,说:“这里阴气很重,没有亡魂是维持不了的,我猜,它们是将参加者都当成了养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好好的完成任务,想在婚礼上将他们都留下。”
他能半路劫走秦钦,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活死人本来就想与参加者开战,它们准备充足,来参加婚礼的九方亡灵就是证明。
他放了一把火,只不过更加的拖住了活死人的脚步而已。
好在,他救回了秦钦,哪怕没有记忆,至少是意识清醒的人。
他不在乎那些参加者的死活,可他知道,秦钦一定会在乎。
果不其然,即便这个人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守卫万千子民的将军,可他听到有同类受难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出手相救。
秦钦说:“他们中总有迫不得已才来这里的。”
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的正义为上,永远的不会舍弃同类弱者。
哪怕什么都不再记得,可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顾北林打开了第二个卷文,这个卷文明显比上一个有料多了,不仅记载了活死人的起源,还注明了它们世代守护的圣物。
像它们这种鬼物,本没有什么‘圣物’值得守护,只不过那东西关乎它们一族的生死存亡,那东西不在了,整个活死人族也就会灰飞烟灭,这里的一切,鬼气森森的大殿,房屋,都会化为虚有,不复存在。
旧盒骨听后受惊的咋了咋舌,它还从来没有见谁做任务做绝到这个份上的。
完成了任务还不够,一把烧了人家屋子还不够,还要一锅端了人家的窝,直接灭族!
说实话,很残忍,但是它很兴奋。
谁不想拥有一个强大的队友呢!
很明显,这小变态说得出就做得到啊!
那圣物是两块透亮漂亮的玉石,与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格格不入,谁能想象,看起来这么圣洁的宝物,却孕育出了这么一群吃人的怪物。
活死人本来是打算在婚礼上结果了参加者们,被这该死的人类放了一把火,让它们元气受了损,便只好先关押起来,待恢复后再行斩杀。
当然,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那个倒霉大胡子,早已经被愤怒的活死人现场就斩杀了。
旧盒骨带着顾北林和秦钦潜入了活死人关押参加者们的石牢,石牢很大,内部很高,其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手臂粗铁链从四面八方牢牢地牵制住石牢空中正中心的铁笼子,笼子里关押的,便是待杀的参加者们。
笼子很大,顾长风远远的坐在一角,眼神平静的看着参加者们的狂躁和恐惧。
他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就好像是他自己主动进来的一样,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依旧风度翩翩,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打坐。
他这个样子,自然有人看不惯。
大家都是阶下囚,凭什么你装得跟个神仙一样,我们却像落了水的狗?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推了顾长风一把,指了指他那价值不菲的剑,语气很倨傲:“那个。”
他见顾长风没有反应,变本加厉:“听不懂人话?老子叫你把剑拿来!”
顾长风笑了笑:“这是我的剑啊。”
男人见这小白脸竟然还敢笑,顿时抽出了刀,听不懂话的人,他决定用武力教他该怎么做人。
那刀直直的劈向了顾长风,不远处的黎铄呼吸一滞,顾长风给了他一个眼神,黎铄最终握紧了拳,没敢过来。
男人伸出手去抢顾长风的剑,那手还没有碰到剑,火光电石之间,竟然就直接被斩断了,断手甩出,血珠四溅,啪的一声落在了围观参加者们的中间,参加者们齐齐跳出一步,‘嘶嘶’的声音在其中炸开。
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剑对上了劈来的刀,将钢铁白刃的刀直接斩成碎片。
“啊!——”男人倒地惨叫,面色狰狞。
顾长风轻轻的凑近他,脸上依旧是笑着的,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在这许多人的牢笼里却那样震聋溃耳:“我说了,这是我的剑呀。”
可他才说完这句话,沾了血气立在他身边的宝剑就咻的一声飞走了。
顾长风脸上的笑凝固了。
不光是他,笼中所有人,他们身上的武器都一一飞走,连小暗器也没有被放过。
众人七嘴八舌仓惶望去,只见不远处站在岸边的活死人首领阴恻恻的笑出声:“真是谢谢你们,给我们的新人送了这么宝贵的礼物。”
活死人将手被在背后,干瘪的脸上皱出难看的笑:“只是我们的新人,更喜欢你们送上的另一份礼物啊,不要着急,我们不久就会来取的。”
它说完,便带着一堆活死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顾长风眯了眯眼,脸上又重新恢复平静,他望着头顶那明耀夺目的玉石,眼眸深了深。
巨大的牢笼上悬挂着一个恢宏华丽的宝冠,宝冠上屹立着两颗璀璨明媚的玉石,那便是活死人的圣物——阴阳日月。
圆的那块名为阳日,弯弯的名为阴月。
两块玉石,护佑活死人族多年。
阴阳日月,违天的存在。
顾北林眼里也盯着那两块玉石,他说:“活死人用他们的圣物压制了参加者的修为,参加者只能互相攻击,没办法对它们攻击。”
顾北林和秦钦躲在石牢的壁峭上,旧盒骨飘在他们的背后,刚才顾北林用御神隐藏了他们的气息,才没有被发现。
旧盒骨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直接冲上去毁了阴阳日月吗?”
顾北林眯了眯眼,只说了一个字。
“等。”
旧盒骨疑惑的偏头,来都来了,等什么?活死人可是随时会回来的呀!
秦钦也偏头,顾北林指着顾长风给他看,问:“小叔,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秦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挺强的,就是....”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被抓进来的,对不对?”顾北林玩味的看着顾长风盯阴阳日月,从顾长风在那笼子里起,他就觉得不对劲,他总觉得,顾长风不该是会被抓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再等等看。”
这阴阳日月,一定还有点什么他不知道名堂。
秦钦看着顾北林脸上运筹帷幄的笑,他脑海突然疼了一瞬,秦钦猛地扶头,他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么陌生。
似乎在他的印象里,顾北林不是这样的。
可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
顾北林见他扶着头,连忙扶着他:“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秦钦脑袋只疼了一瞬,他摇了摇头:“无事。”
“有事要告诉我。”
“好。”秦钦应下。
天渐渐黑下来,石牢里也不见黑暗,白日里不觉得,直到夜里,一行人才发现头顶的阴阳日月的光芒竟然如此强盛。
特别是阳日,整个石牢在它的照耀下都明亮似白日。
铁笼中的众人也发觉了这一现象,有的人甚至不死心的动起了心思,即便身处劣势也不是很安分。
不过更多人还是一脸灰暗,也许他们在外界也并不是什么登峰造极的大师级别人物,来这凛白域也是迫不得已,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永久的留在这里的打算。
寂静的暗夜里,秦钦听见了有人细微的呜咽声。
那呜咽声在暗夜里显得无助又绝望。
远远望去,铁笼中佝偻着几个单薄的身躯,他们蜷缩着将头埋在膝盖里,静静的抱着自己。
顾北林奔劳了一天,秦钦让他靠在石壁上小憩一会儿,旧盒骨不需要睡觉,它坐在秦钦的下方百无聊赖的摇着腿。
旧盒骨抬起头来,刚好撞进秦钦深邃的眼眸里。
旧盒骨一愣,那眼眸里藏着悲悯与同情,唤起了它遥远的回忆。
它原来的家乡经常打仗,有一次它远远的看见了它们国家骑着高头大马的常胜将军,那将军的眼里也是这样的。
这样的悲悯神色。
有一些人,天生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