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俟微微一愣,原本冷漠阴郁的神色在这一瞬间褪去,令他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清瘦修长、干净青涩,前途光明仙途悠长。
但也只是眨眼间,少年的眉眼被更浓的阴翳蒙上去。
“与你无关。”
谢平芜脚步一顿,少年向前走去。
好气,但是得救世。
不知道何时大家的四周开始浮起雾气来,越是往前走,雾气便越来越浓。谢平芜觉得不对劲,想要喊池俟回来和三人一道,但是追出去几步之后便发现,四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雾气已经浓到了伸手不见五指。
谢平芜皱了皱眉,闭眼开始整理自己刚刚走向的方位。但是也是闭眼的一瞬间,她忽然被拉入了什么空间似的,猛地失重后忽然超重,一下子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睁眼。
四处望去,千里焦土,万里狼烟。
骷髅遍地,血流漂橹。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是谢平芜亲眼看到,数十米高的尸体堆积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全都是,血浸没了谢平芜的膝盖,上面飘着肠子和脑花还有残肢。
那些尸体与肢体,每一个都不一样。
那是一个个,不一样的,曾经活生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的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恶心想吐,心内被说不出来的悲哀所笼罩,以至于谢平芜觉得自己一贯非常好的心理也彻底崩溃。
风吹过残破的幡,谢平芜下意识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不远处的枯枝上,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过于宽大厚重的黑色广袖大襟长袍,闲散又怏怏地靠着树枝坐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眼看向远处的山巅。
那是日后的池俟。
青年眉眼俊朗漂亮,只是整个人苍白枯槁,毫无人气。
他若有所感,偏头朝着树下不远处的谢平芜看过来。池俟的目光就这么落在谢平芜的身上,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一瞬间浑身鲜血仿佛凉了下去。
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是空荡荡的,又像是掺杂着纠缠的杀戮之气。
寡淡冷血,犹如行尸走肉。
远处的山巅上数千修士御剑而来,在池俟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他们说了许多为了匡扶正义的话,但是话还没说完,池俟便抬起了一只手。
嘭!
为首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爆开为一道血雾,眨眼间便消失了。
池俟没有表情的脸上,唇角终于微微牵起一点弧度。
数千人鸦雀无声,随即列阵,将池俟包围在其中。数千人的大阵爆发出深蓝色的光晕,无数符咒于空中回旋,将池俟一人围在这尸山血海之中。
谢平芜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池俟站起来,御风踩在法阵之上,只是那么一捏。
爆出遮天蔽日的深蓝光晕的大阵在一瞬间崩开,霎时消弭为无形。池俟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眨眼间数千人爆体而亡,化为一片血色的雾气。
谢平芜在鲜红的雾气中仰起脸去看池俟,对方垂着漆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冷得仿佛没有一丝关乎于人的情感,又像是带着一股、深重的恨与绝望,以至于孤寂冷漠到了极致。
谢平芜想要对池俟说点什么,可是隔着血雾,她怎么也走不到池俟身边去。
眨眼间,池俟便消失了。
谢平芜站在空无一人,只有尸体的场景中,有些茫然。
她在想,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些人,会被天道置于绝境。她还在想,池俟这样的人,她是不是应该直接杀掉,这样就能彻底将这个可能抹杀掉。
修仙界那么多的人命啊。
池俟,他将会是个坏人,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会是个所有人都觉得他就算是死了下地狱都不解恨的坏人。
长青宗主峰。
水镜之后。
五大三粗的修士紧紧皱眉,“谢平芜的幻境怎么显示不出来,从来没有有过这种情况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宋晚照最害怕的事情竟然是好吃的太多吃不完。”年轻修士一边笑一边分神看了一眼谢平芜的心魔幻境,但是水镜里是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中年修士道:“兴许是无欲无求?”
五大三粗的修士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背负着那样的命格的人,不可能无欲无求。
而且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欲无求之人?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五大三粗的修士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中年修士看着池俟的幻境,不动声色道:“这孩子,心性坚韧,根骨极佳。”
五大三粗的那个看了一眼,轻嗤,却没有说话。青年修士看了一眼,也皱起眉来,画面里数不尽的尸体,仔细看应该是在奴隶市场。
池俟的背景他们知道,是从奴隶市场逃出来的奴隶。
这倒也没什么,奴隶市场的奴隶都想往外逃跑。
年轻修士却是盯着杜秋生的幻境,啧啧称奇道:“这孩子平平无奇,但是心境倒是很开阔,脑子也好使,比起你们盯着的那两个肯定要走得长远。”
……
谢平芜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从九天之上照下来。
她下意识又闭了闭眼,这才睁开眼。
眼前是汉白玉铺成的长阶,顺着山脚一直往上,隐入云中看不到尽头。她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去看,便瞧见杜秋生背着剑走出来。
他一见到谢平芜,神色松了几分。
也不过是一小会儿,宋晚照便背着剑吭哧吭哧走出来,眉头紧锁,“听说修仙要辟谷,不知道辟谷丹是什么味儿的……”
谢平芜&杜秋生:“?”
三人在山脚下蹲了好久都没蹲到池俟,反倒是先蹲到了陈媛一行。
粉衣少女一见到谢平芜,登时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她。谢平芜视若无睹,慢悠悠往嘴里塞了颗水晶果,淡淡道:“早啊。”
陈媛:“……”
这人有病吧。
但是谢平芜也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看这一行人。
陈媛盯着比她先出来的谢平芜,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