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子时的夜风没有一丝寒意,反而在吹过无极海海面时多了两分燥热。
静谧的夜空中,星光错落洒下,那些被夜色染成一片片黑鳞的海水让这片天地对称地仿若出现了两条银河。
在这天地之间伫立着一座似宫殿般的巨大灵植,其内一派灯火通明之景。好似在浓雾散去之后,高林宗这棵千年古树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海水滚滚东流,带着星光摇曳向前。等那些星光来到千手海蜈蚣冰棺下葬的海面时,那倒映出的星点竟然摆脱了浪涛涨落的影响,定格在了那里。
待那处海面上的星点汇聚至三百六十五颗时,一道混沌光影自那些星点下方蓦然显现。那些星点若被吸引般向下沉去,缓缓融于那道光影之内。细看之下,这些星点居然是在对应人体穴位自主排列。等它们构筑成人体三百六十五处穴位后,一个人形从海水中抽身,诡异地立在这无极海上。
“真的都提前了!还整整提前了三十年!”那身聚星点的混沌人形震惊道,“本尊是不会出错的!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人以同样规避天道法则的方法从中破坏了他的计划。”又一道声音自那混沌人形头顶传来。
那混沌人形听后深觉有理,可它紧接着就露出骇然之色,因为在它的记忆中,起码是道成境修士才能看到它的存在,更别说听到它的自语了。它迅疾地瞥了一眼上方,只见半空中有一像是乡间庄稼汉一样的中年男子正悠闲地抽着旱烟,他的右肩肩头还有一只半透明的玉鸢。
那混沌人形一看到那只玉鸢就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它来不及思考,赶紧将体内混沌光影凝缩分散于那三百六十五个星点之中。随后它身外无极海海水倾落,那被拘禁在它体内的星点若重获自由地鸟儿飞速四散。
那中年汉子吐出一个烟圈道:“这么着急逃啊?”
在那中年汉子说话之时,那被他吐出的烟圈一下子变成了一张灰色大网。若不是那中年汉子稍加控制,不要说是这无极海上四散的星点了,就是空中那些星辰都能被那灰网揽下来。
那中年汉子又抽了一口旱烟的工夫,先前逃窜出去的三百六十五个星点就被他重新聚成了一个人形,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那三百六十五个星点中传出先前那混沌人形的声音。
那中年汉子放下手中旱烟杆,抱怨道:“怎么又是一个不认识我的残魂。郗汲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那藏于星点中的混沌光影听到那中年汉子提到“郗汲”二字,它倍感疑惑道:“你是本尊安排过来的?”
那中年汉子听后似被人侮辱了一样,他对肩上那只半透明的玉鸢道:“你说可笑不!我居然被这残魂认为是郗汲安排的后手!”
那只半透明的玉鸢道:“它应该只是被郗汲用来确定小武兄弟所处时间的。”
“应该是了。郗汲那家伙还真是狡猾啊!算了,你先把这缕残魂吞了吧。”那中年汉子说道。
那藏于星点中的混沌光影冷笑道:“就凭你们也妄想破除本尊留给我的星落之法!这三百六十五颗星点之中我可以随意藏身,但凡失败一次你们就得重新来过,有本事我们就在这耗……”
那混沌光影“啊”字还没说出口,那只半透明的玉鸢已经来到三百六十五颗星点之前。它像是知道混沌光影藏在哪几颗星点中的一样,以长喙分别将它身子左肩、右腹、胸口、脖颈上的四处星点快速叼入嘴中。
这四处星点被那半透明玉鸢在嘴中用力一压,那道混沌光影就不由自主地拼凑成形,而外面被灰色烟圈所套住的剩余星点全部暗淡了下去。
“怎么可能!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星落之法中的藏身之处!你们到底是谁!”那混沌光影万分不解道。
那中年汉子耍着性子道:“我们?我们是你本尊郗汲的后手啊,特意在这等着对付你呢。”
那混沌光影自然不信,它欲要再言之时,那只半透明的玉鸢已经将它一口吞入肚中。
在消化了片刻后,那只半透明的玉鸢对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
那中年汉子笑了笑道:“虽然知道这缕残魂没什么大用,但积少成多,照这样吞下去,等我下次过去秦国,那阵灵应该就要动摇了吧。”
那只半透明的玉鸢询问道:“老仙长,您为何这么看重秦国那个阵灵?它不是跟这缕残魂一样都是郗汲所布置的后手么?”
“那差别可就大了。你也说这缕残魂是郗汲用来确定石武所处时间,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坐标。相比之下,秦国凝星血煞阵的那个阵灵和极难胜地道灵护境阵的阵灵除了各自背负使命外,它们都知道我和那个人的存在。而且秦国的那个阵灵比道灵护境阵阵灵还多了一个优势,那就是它接触过阿大!”那中年汉子目中生光道。
能被称为老仙长的自然是忆月峰上的元叔,而那只半透明的玉鸢正是他融合了公孙冶与灵鸢魂魄的情宙鸢。
“小武兄弟的那个引路人?”情宙鸢问道。
“嗯。”元叔继续道,“郗汲不会无缘无故让秦国那个阵灵了解这么多。哎,一说到这个,我就不免想着那人上次现身帮我威慑道灵护境阵阵灵,以让你顺利被我获得的事情。”
情宙鸢不解道:“这事情怎么了吗?”
元叔抽了一口旱烟道:“这事情本来没什么。但现在看来,我怕这是郗汲给我下的黑手啊。若那人只是以此故意迎合我实则早就被郗汲拉拢了该怎么办?”
情宙鸢还是首次见元叔这般思虑,它有感而发道:“能让老仙长如此头疼,郗汲此人当真可怕。”
“谁说不是呢!我本以为让你吞了他留在深海灵兽区的那缕残魂后,不但可以让石武提前出来,还能断了郗汲一手布局。没想到郗汲事先就在海渊宗安放了一缕道成境以下皆无法感知的残魂。在石武过去海渊宗后再经由特定的情境触发,这样子就算我断了他前面那一手,它后面安排好的还是能接上。”元叔不甘道
。
情宙鸢道:“可惜我现在只能去往前后两百年的区间,无法相助老仙长得窥郗汲计划之全貌。”
元叔摆了摆手道:“有你这前后两百年区间我已经很满意了,而且你还在成长阶段,以后能达到的程度绝不会低于那人的情宇蝶。我不管他和郗汲背后是否有交易,我都会在郗汲亮出底牌前帮他们准备一份意想不到的厚礼。这场赌局我要赢最大的那把!”
情宙鸢看着信心满满的元叔,它默默地望着北方道:“老仙长,您答应过的,您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保住小武兄弟……”
元叔吐出一个烟圈,打断情宙鸢道:“我只是答应过你,如果他乖乖听话,我会让他每年在生辰日时吃到一碗他喜欢的红糖水滚蛋。”
情宙鸢听后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立于元叔肩头。
这话题让元叔的心情不太畅快,他猛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个烟圈笼罩在灯火通明的高林宗外。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小子还是这么心慈手软。我们把这里偷乐的蚂蚁都碾死得了。”
情宙鸢赶忙劝道:“老仙长,小武兄弟重情,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元叔见情宙鸢主动搭话,这才顺气了些:“好吧。你可要去看他一眼?”
情宙鸢摇摇头道:“算了,等拜月宫再现尘寰之时,我和他在忆月峰相见即可。”
元叔散去高林宗外的那道烟圈:“这小子真不该这么重情的,越是重情每次断情之时就越痛苦。”
情宙鸢亦无奈道:“可这样才是小武兄弟啊。”
元叔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将那银色旱烟杆插在腰间道:“也对,谁让他是那个被郗汲看重的异数呢。话说还有一百多年就该到极难胜境开启之日了吧。”
情宙鸢嗯了一声道:“老仙长的意思是?”
元叔道:“这里的他太不禁看了,我们还是先去那极难胜境吧。上次匆匆一顾,他是被谁追杀来着?”
“洯连!无主混沌渊派来参加极难胜境之人!”情宙鸢语带恨意道。
元叔警醒情宙鸢道:“你我情况特殊,虽可以改变一些以后发生的事。但于关键处,我们只是隐于时光流水下的看客。”
“我明白的,多谢老仙长提点。”情宙鸢回道。
元叔呵呵笑道:“你不用这么拘谨。要不是有你,我还在忆月峰上无聊苦等呢。走吧,我们就去看看那小子是怎么逃过洯连那小煞星追杀的。那小煞星身怀几种本源来着?”
“两种,而且是交融状态的光之本源和水之本源。”情宙鸢回道。
元叔脸上现出孩子一般的兴奋之色道:“不错不错,这才有看头嘛。走走走!”
情宙鸢心中叹息一声,随后展开双翼轻触时光,与元叔一同消失在了这片无极海上。
此时星光灿烂,浪涛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谁又知道,今晚的高林宗差点在这无极海上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