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的掌柜是真没想到今儿个来的会是阿大。他把掩在脸上的手掌开了一条小缝,没看到阿大身边有那个人后,才放下心来道:“怎么着吴大,顺路过来看曾叔一眼啊。我身体好得很,你不用挂念的,就快些走吧。”
阿大笑着道:“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住店的。”
曾掌柜又轻手轻脚地从柜台上走出来,在门外张望了一会,确定那个人没来之后,腰都挺得直了,他中气十足道:“可以啊,天字号房二百两银子一晚,你住到过年都行。”
阿大看着曾掌柜道:“曾叔,给我打个折吧。”
曾掌柜一脸无赖样道:“打折?我亲爹来了都不会给他打折,做梦呢吧。”
石武看着曾掌柜这副样子,觉得他阿大爷爷不来强的肯定搞不定。没想到阿大下一秒说道:“我徐叔过几天说不定也要过来。你好像还欠着他点什么吧。”
曾掌柜一听就急了眼道:“这喝醉了说的话能算数吗?”
阿大摸了摸下巴道:“我怎么记得你跟他是喝醉前打的赌,还立了字据画了押的。也成,等我徐叔过来,就让他把您家里的子孙根都收了去吧。反正您也老了,用不着的。”
曾掌柜听了身下一紧,气馁道:“徐幽那王八羔子怎么还没死啊?算了,我这人愿赌服输,说吧,他要干嘛?是要银子的话,我这柜台里的银票全拿去,起码有个千八百两。”
阿大回道:“我要你赏点钱给这店小二,他没做错什么。是我跟他说你会帮我打折的。”
曾掌柜没好气地从柜台里取出十两银子,扔给了那个店小二道:“还不快谢谢这位吴大爷。”
“多谢吴大爷!多谢吴大爷!”店小二见阿大如此厉害,不仅让他们老板低声下气的,还真能让他赏自己银子。
曾掌柜看不得这种畏畏缩缩的小子,啐了一声道:“拿了赏钱还不快点给我去门口招呼客人。”
“欸!我这就去。”店小二手脚勤快地跑出门外。
曾掌柜摇了摇头,看着阿大旁边的石武道:“你的崽儿?”
阿大道:“朋友的孩子。”
曾掌柜听了也就没兴趣了,问道:“你这种人又不喜欢喝酒,又不喜欢热闹的,你到秦都干嘛来了?”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啊,我借着我徐叔的面子,来找你打折住店的。我们一路行来就没客栈收我们,最后还是这孩子说起醉酒一事我才想起你跟我徐叔当年有过赌约。我想着应该能在你这里睡个好觉。”阿大解释道。
曾掌柜心疼道:“天字号房当然能睡个好觉啦,二百两银子一晚呢。说吧,你要打几折,你可爽利些啊,过时不候的。”
阿大也不为难曾掌柜道:“你这以前天字号房也就一百里银子一晚,在这价钱上打个六折吧,大家都顺当些。”
见阿大也没狮子开口,曾掌柜一下也就不心疼了,他满面笑意地问道:“住几天?”
“今晚不算的话我们就住五天,腊月廿五早上就走。”阿大从怀里取出三百两银票递给了曾掌柜。
曾掌柜拿到银票心里就踏实了,他数着问道:“吴大啊,你徐叔什么时候过来,我请他再喝两杯。不过我可说好了,这次可不比谁酒量大了,他的酒量我曾荣是服的。年轻时候能喝过我的,也就他徐幽了。那
时候真不该跟他赌拼酒的,还下了那么重的赌注。二十坛醉仙酿下去,我都醉的找不着北了。”
阿大沉默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道:“他不会来了,现在也已经不喝酒了。他找了个地方清修打坐呢。”
曾荣听后愣了一下,哎了一声也不去数手里的银票了,随手扔在柜台里道:“不喝酒也好,他那种喝法,不醉死已经很好了。”
阿大道:“我想他最后还会来秦都看一眼的,你这里才是他忘不掉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这种有钱不在秦都买套屋子,宁愿包年在我这天字号房住的傻子,不多见的。”曾荣笑着笑着眼里竟然泛出了泪花,他对阿大道,“你要是回去就跟那老家伙说一声,秦都有个老家伙等他喝最后一杯酒。可别让我等太久了,我这身子骨虽然硬朗着,但也怕等不到啊。”
“好。”阿大点头道,“我这次回去就告诉他。”
曾荣整理了下情绪,唤了另一个小二过来,让他带着阿大和石武上去天字号房。
过来的这个店小二见掌柜的对阿大和石武如此客气,有眼力劲地边带他们上去房间边恭敬说道:“二位客官,小的叫周立,您们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唤我。我们醉仙居对于天字号房的客人招待是最好的。”
石武笑着道:“你这样子说让别的客人怎么想?”
周立对答如流道:“我们曾掌柜说了,他就是要让别的客人有想法。这就叫知耻而后勇。等他们奋斗了能住上天字号房了,说不定还要感恩戴德地谢他呢。”
石武见这曾掌柜也是很有想法,赞同道:“他这么说倒也不错。”
周立道:“嗯,我们曾掌柜还一直拿以前一个徐姓贵客做例子。说那客人一年四季天天住在天字号房,一住就是好几年,这才叫真本事。”
石武惊讶地算了算,得出答案后看着阿大道:“徐爷爷这一住就要十几万两银子啊?”
阿大随口回道:“不止的。还有在秦都其他的花销,他差不多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左右吧。不过那时候有我在,他不缺钱的。”
比起石武直接表现出的瞠目结舌,那周立虽然表面上把持住了,但内心却是震惊万分,他努力保持着平静道:“二位客官,您们要吃什么都可以先点着了,有些需要火候的汤品我可以吩咐后厨先炖上。”
石武试探着问道:“吃什么都可以?”
“别的客人或许有个菜品清单,但对于二位来说应该没有的。”周立信心满满道。
阿大知道曾荣的脾性,生怕石武一通乱点之后曾荣肉疼地臭骂这周立一顿。他开口道:“你看着我帮我们预备一个暖身的汤,然后三荤一素,两碗米饭即可。”
周立心中记下,顺带问道:“可要备一壶温好的醉仙酿?这是我们醉仙居的招牌酒。”
阿大摇头道:“我和这孩子都不喝酒的,就不用客气了。”
周立嗯了一声就轻关房门出去了。
石武将身后包袱和一纸清荷放在专门准备好的行李架上,瞬间觉得这天字号房想的周到。除了这些细心的地方,这里的陈设都透着一股华贵,就连书岸上准备的宣纸都是秦都里六钱银子一张的。
石武手中拿着一张宣纸,看过之后对阿大道:“阿大爷爷,徐爷爷以前真会享受啊。”
“所以我在雷闫寺看到他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以前无酒不欢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怎么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多。”阿大道。
石武想到他徐爷爷的样子,从怀中取出老徐画的那张符纸,笑着道:“阿大爷爷,你说徐爷爷画的符是不是很灵啊。我们后面一路都很顺畅,见到了阿五阿六叔,找到了阿九奶奶。我还跟阿绫结拜为了兄妹呢。”
阿大也将老徐画给他的那张符纸拿出,看着道:“嗯,但愿他能保佑我们此行顺利。晚上我决定先去一探石家。”
石武点头道:“去吧,这里都没人认识我们的,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掩护了。何况明日就是那盛德皇帝的大寿之日,想来他们都在忙着最后的准备吧。”
阿大认同道:“确实如此。”
但阿大可能要失算了,因为自他们从秦都西门进入,直至找了数家客栈,最后来到醉仙居为止,都有一道影子远远的跟着他们。原本全神戒备下的阿大不至于发现不了,可就像石武说的,这里没人认识他们,让他们觉得是最大的掩护,但这恰恰也成了他们最大的疏忽。
秦都某处,一间燃着灯火的密室内。一道修长的身子站立在那,他手中拿着一柄铁锤,不停地挥下又收回,像是当刀一样在空中砍着。就在他挥到第一百九十二下时,密室的门打开了。走入了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银色鬼脸面具的男子。
那个拿着铁锤的男子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参加谷主。”
那个戴着银色鬼脸面具的男子正是金为,只听金为道:“阿大来了?”
“是。一切如谷主所料,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那个拿着铁锤的男子回道。
金为道:“我预料他必定会找上石昱,虽然你以前一直被阿大压着一头,但以你现在的实力在暗中保护石昱还是可以的。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了。”
原来此间跪着的人竟然是已经出谷的前任阿二,他握紧手中铁锤道:“属下明白,不过谷主,属下可否换一把刀。”
密室中是没有风的,可燃着的灯火却在颤颤巍巍地左右摇晃。金为杀机显现道:“你好像并不明白。”
阿二慌张道:“如果有把好刀的话,属下不止可以保护石昱,更能杀了阿大。”
“哈哈哈……”金为在密室中狂笑道,“杀了阿大!就凭你?若不是我无暇分身,让你去护着石昱都是勉强之举。你可知现在的阿大是什么修为!”
阿二不服气道:“属下的命是谷主让谷医救的,谷主还为属下出了买命钱,谷主说什么属下就会做什么。但属下对自己的刀有信心,更对我这一身以生死战破境的先天气劲有信心。”
金为知道阿二忠心,不然也不会收为己用,还安排他在暗中保护石昱。他安抚道:“阿二啊,阿大手里现在有柄神兵,就连无幽谷演武场里的材质都可以斩断开来。我找不到可以与之匹敌的刀,所以你别想着去杀阿大,去争那些有的没的。记着,你要做的就是护好石昱。你当初放走阿五阿六的事情我不怪你,而且还要谢谢你帮我留了一招暗子。但这次你若再自作主张,你就自行去了吧。”
金为说完,密室中的灯火已经熄灭,密室之中除了跪在地上的阿二外再无他人。
“阿大!”阿二咬牙切齿,手中铁锤被他抓出了五个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