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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主宅算不上大, 但是周围的田庄却是一眼望不到头,府上泥瓦匠陶匠铁匠什么都有, 只要不遇到天灾兵祸,想要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
有铁匠可以解决很多麻烦,比如农具,比如兵器,比如铁锅。
人食五谷,但是钟鼎陶器做成的炊具用起来不光麻烦,传热也不好,除了将五谷熬粥熬羹或者做成饼外很少有别的花样,菜『色』也以蒸煮煎熬居多。
夏日能吃些凉拌菜,到了冬天, 除了蒸煮煎熬, 炒菜也很有必要弄出来,这时候铁锅的重要『性』就显出来了。
没有铁锅,拿什么炒菜?
这年头粮食产量低, 能吃饱很不容易, 民间百姓很少会自己折腾东西吃, 能把吃食玩出花样的只有不缺粮的贵族,寻常百姓都是能吃就行。
豆直接煮熟吃对身体很不友好,但是比起饿肚, 显然还是吃饱更重要, 所有的豆收上来都是煮熟了吃。
想榨油也不容易,后世用来榨油的都是改良之后的品种,在的豆含油量如何谁也不知,很有可能浪费一堆东西也榨不出一滴油。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1】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六月吃李葡萄,七月就可以煮豆了。
原焕无比庆幸庄里什么都不缺,即便炼铁的技术不怎么成熟,铁匠尝试了几次也成功的出几大小不同的铁锅。
粗盐提纯制糖步骤都不算多,过程也不难,即便只记得大致步骤,试几次也能把正确的步骤试出来。
但是炼铁不行,炼铁炼钢难度都很大,只庄里的匠户远远不够,铁匠房的炉也不住造作,想要改良炼铁的法得等到去邺城才行。
安袁府虽然安逸,但是毕竟只是个小田庄,不能在这里待一辈,等不再么脆皮,终究还是要去邺城。
荀彧郭嘉都不是外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郭奕的亲爹,原焕直接在旁边加了两个食案,让两个小家伙一起用饭。
泡了一晚上的糯米蒸熟捣成糊糊,黄豆炒熟磨成黄豆粉,再加水把红糖熬成稠稠的糖汁。
糯米糊糊软软糯糯,揪成小小的糯米团,在黄豆粉里滚一圈儿,再淋上红糖汁,放在碟里趁热端出来,远远就能嗅到诱人的甜味儿。
郭嘉满眼期待的看着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糯米团,发儿过来依旧目不转睛。
荀彧习惯了的不着调,示意侍女将小家伙带到身边,免得待会儿个混不吝的自己吃不够还来抢小孩的东西。
袁璟小大人似的在父亲身边坐好,身上围着吃饭时才会用到的饭兜兜,眨巴着眼睛看着手边裹了黄豆粉淋了糖汁的小团,满眼都写着好奇。
大人孩都要分案而食,原焕不好亲自喂小家伙吃东西,便吩咐『奶』娘先夹一点给尝尝,免得一吃多噎着。
蒸糯米不费事儿,炒黄豆也容易,除了红糖分量有限,糯米团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刚才让厨房送去一些给吕布张辽尝尝鲜,想起来袁术嗜甜,看在小大老远送到府上的些甘蔗的面上,又让人将制糖的法以及红糖糍粑的做法写好给戏志才送去。
袁术娇生惯养长么大,刚回去的时候或许能听得进劝,等日一久故态复萌,戏志才没点手段还真制不住。
吃食看上去不起眼,有时候起到的用处非比寻常,袁术爱蜜水能被记到史书上,甜食对来说绝对是一大杀器。
袁璟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递到嘴边的糯米团,嗷呜一含住,舌尖感受到红糖特有的甜滋味,眼睛一亮喜欢的不行。
原焕看吃到停不下来,让『奶』娘给喂了几就停下,这东西当饭后零嘴儿吃,不能耽误正餐。
管完小的,还得管大的,“奉孝,不能再吃了。”
郭嘉一一个把面前的一小碟吃完,正想去戳荀彧面前剩下的些,听到音后看向温温柔柔的漂亮主公,只得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不吃就不吃,荀文若,你把碟挪走是几个意思?
郭奕咽下中饭菜,看了眼还没成熟的亲爹,肉嘟嘟的小脸很是无奈,阿爹孩气,家里能靠得住的只有了。
除去一些小『插』曲,一顿饭吃的很是愉快,两个小家伙吃饱后回去休息,等食案撤下去,郭嘉才饶有兴致的问,“主公,方才糯米团外面裹的是豆粉?”
只听过豆饭豆羹,将豆弄熟再磨成粉才是头一次见。
“黄豆炒熟之后磨成粉,做法很容易。”原焕站起身,走了两步想起来这人可能会干出去厨房找东西吃的事情,特意转头叮嘱,“糯米吃多了容易积食,奉孝体弱,尝尝鲜足够,不可多食。”
郭嘉:???
“主公,嘉身强力壮,何来体弱?”郭嘉快走两步,试图让家主公知没有体弱多病,府上身体虚弱的除了主公只有志才,在志才去了南阳,所以目前只剩下主公自己汤『药』不断。
郭奉孝身轻体健气壮如牛,体弱两个字根本不沾边。
荀彧悠哉悠哉走在后面,毫不留情的拆穿好友的假话,“不知昨日险些被郭公则推进水里的是哪个?郭公则痴肥虚胖,能被推开的人身体自然强壮不到哪里去,想来不会是奉孝。”
来时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一顿饭的时间就变得身强力壮,不愧是郭奉孝。
“文若!”郭嘉愤愤的睁大眼睛,不知是谁把这温文尔雅的好友给带坏了,怎么一天比一天气人。
原焕笑『吟』『吟』看着俩斗嘴,等郭嘉气哼哼跑去消食,这才摇摇头说,“糯米糍粑可以用来当饭后小食,文若也不可多食,奉孝边劳你多看着些,『性』在让人放心不下。”
“主公放心,厨房酒窖都有人盯着,没有主公下令,拿不到酒也吃不到不该吃的东西。”荀彧笑着回,对府上的下人非常有信心。
郭嘉不像,的家眷住在庄里,有家仆曲在,早早就单独另设厨房,主公对这些僚属很大方,吃穿用度都不曾少了去,基本什么都不缺。
但是郭奉孝不同,奕儿小公一起养在主公身边,自己也住在府里,吃穿什么都有管事理,府上的几位管事对主公忠心耿耿,家主公不开,小别想胡吃海喝。
原焕放心荀彧,但是郭嘉鬼机灵的『性』,不防着真的不行。
先前戏志才没走的时候,疾医隔两天去给俩把一次脉,按照疾医的反馈,两个人的身体都虚的厉害,迫切需要戒酒调养。
酒水这边有亲自盯着,每天只给一樽解馋,两个人初来乍到,即便是郭嘉,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出偷偷找酒喝的事情。
田庄就么大,其人家就算有酒也只是自家酿的浊酒,托人出去买又容易暴『露』,如此严防死守才算控制住。
但是没多久,疾医又来反应说情况不对,是医出身,最擅长的除了解毒就是调理,开的『药』不会没有效果,更不会一个人有效一个人无效。
仔细一查才知,乖乖喝『药』的只有戏志才两个人,郭奉孝偷偷把自己的汤『药』全给倒了。
就是个只顾快活不顾身体的家伙,想让老下来,手段不强硬点根本行不通。
被两个人念叨的郭嘉一路来到郭图暂住的院,走到门正想敲门,眼珠一转又退了回去,这几天将人气的不轻,再折腾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换点别的玩法。
这人心里想着,脚下动作也没有停。
不过这次找的不是郭图,而是住在郭图隔壁的苏双张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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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郡,袁术解散了的讨孙联盟,放走了失去自由差点自己把自己气死的马日磾,将手下的幕僚将领介绍给戏志才,大大方方的给了一个长史的官职,然后扭头就回汝南老家谢罪去了。
再不回去,大哥肯定更不开心。
袁术这般来去匆匆,麾下幕僚一时半会儿有点搞不清状况,忽然间又空降过来一个长史,还是从来没听过名字的长史,一个个都很不服气。
跟在主公身边多年才得了官职,这人什么来历,凭什么一过来就么大的官儿?
一郡之中,守之下便是长史,袁术虽然掌握着整个豫州外加一个南阳郡,但是在豫州没有豫州牧,豫州各郡县的长官虽说都是上表朝廷认命甚至直接派自己手下人去担任,但是身上除了爵位将军封号,只有南阳守一职是的。
袁公路亲信的幕僚武将都在南阳,官职自然也落在南阳郡,戏志才刚一过来就平起平坐,可想而知会被怎么看不惯。
戏志才出门之前就知袁术不靠谱,不然也不会任属下在南阳横征暴敛。
这人是世家,高高在上惯了,不懂民间疾苦,身边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身边的僚属要处理内政公务,不可能对农耕税收一无所知。
身为主公,无灾无难的情况下治理的地方能出百姓逃难,只有父母官压榨百姓这一种可能。
知袁术不靠谱,但是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不靠谱,要不是家主公派了个踏能干的赵云赵龙跟在身边,怕是袁术这边一走,就要因水土不服病逝在南阳了。
袁公路的势力的确够大,问题是,前来投奔的人大分都是冲着汝南袁氏而来,真正对忠心的反而没几个,本人回汝南许多天见不着人影,南阳这边的幕僚属下串好说辞,让一个人消失的有理有据非常容易。
更何况本来就是个病秧,身体虚弱又长途跋涉,病重之下无『药』可医一命呜呼很正常,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戏志才心累不,刚来到南阳些天,赵云看着分到的奢华宽敞的大宅,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郡县公务繁杂,杨弘等人又有意为难,在这里站稳脚跟着是废了一番功夫,好在结果不错,不对,应该说,好在家龙将军的拳头够硬,把上门挑衅的几个武将给揍老了,又发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然而这边刚消停下来,边袁术就从汝南回来了,说是惦记着怕在这里压不住场面,没敢在汝南多待,祭拜了族人之后立刻就赶了回来。
怎么说也是家大哥派来帮理内政的帮手,不能对待自己的属下一样随便。
戏志才:……
把问题都解决了,这人再回来有什么用,当摆设吗?
新上任的南阳郡长史戏先生更加心累,只得恭恭敬敬将人供起来,除了必要的公务,其余时间是真的不想这位上官交。
不是对这人有什么偏见,而是袁术处理事情的法在简单简单,不知民间疾苦,遇到问题只会想当然,身边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甚至怀疑就算身边人告诉外面的老母鸡比黄金贵都会相信。
袁家家大业大,世世积攒下来的钱财颇为可观,就算不是嫡长,从小到大也也从来没缺过钱,就算老母鸡真的比黄金还贵,也一样吃得起。
戏志才没办法,只能在回话的时候慎之又慎,生怕自己句话说的不对,让对民间老百姓又多了什么误解。
日头偏西,从中山过来的信使一路畅通无阻进城,没有去守府,而是去了守府旁边戏志才赵云暂住的宅。
是的,只是暂住,这宅比家主公在中山住的地方都大,就算袁公路非要给,也不敢要。
信使带了好几封信,其中只有一封是给袁术的,按照原焕的说法就是礼貌『性』的写几句话问候一下,给远在南阳的幕僚先生写信,顺带着给便宜弟弟送个信儿,免得小难为的人。
戏志才让人带信使下去休息,拆开布袋拿出里面的绢布,一目十行看完,挑了挑眉有些无奈。
家主公真是,之前只是无意间提到南阳官署的人对这个外来者不怎么友好,没想到主公这就要给出气,还有这糯米糍粑,只是一小食而,真的能让袁公路喜欢到非要吃到不可?
戏志才对家主公的说法持怀疑态度,袁公路自幼锦衣玉食长大,袁氏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只看在过的日,就知这是个多难伺候的主儿。
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位喜欢成样。
不过糯米黄豆都很好找,这糖浆要废些功夫,却也不是弄不出来,既然主公信誓旦旦,就让看看能做出来什么东西。
戏志才吩咐府上的下人准备原材料,注意到绢布末尾的几句叮嘱,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保将内容都记在了脑里,然后才笑『吟』『吟』叠好收起来。
让有余力的百姓多种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劝课农桑本就是大事,秋后正好要决定接下来种什么东西,有空还要去找些验丰富的老农问问情况。
出身寒门,儒家典籍对来说很难触及,《泛胜之书》这样的农书朝廷会鼓励民间传阅,年少时看过的儒家典籍还没有农书多,对农事不算全无了解。
《泛胜之书》里写过种豆的重要『性』,只是豆的价格比麦稻等低很多,在五谷之中被称为“下物”,只有贫民百姓才会吃,如果不是产量还行,又能用来养地,百姓其都不乐意种豆。
南阳百姓人不少,能开垦出来的荒地也不多,回头得找典农官好好聊聊才行。
戏志才把自己的信拆完,记下家主公的吩咐,然后拿起另外两个布袋出门,准备让人将信给赵云送去之后再亲自把最后一封信给隔壁的袁术。
只是刚走出书房没两步,袁术自己就找过来了。
袁公路在自己的地盘可以说是飞扬跋扈,来到戏志才跟前才算收敛几分,毕竟是哥身边的人才,谁的面都不给也得给哥面,“戏先生,听说中山边送信过来,我大哥可有给我的信?”
说起这个袁术就委屈,才是大哥的亲弟弟,之前的事情认识到错误,也吃了教训,大哥就算再气,写信的时候也不能把落下啊。
想袁公路,堂堂袁氏嫡,大哥的亲弟弟,怎么说也是大哥在世上最亲近的人,结果隔壁两个人隔三差五都有信送来,就没有。
大哥就算偏心,也不能偏心成这样啊。
分以前才是被偏的个,在巴巴的给大哥送好东西,大哥不说念的好,给写封信让知大哥在边过的不错也行啊。
哪里像在,想知大哥过的好不好还得从别人中知,这个弟弟当的在是失败了。
袁术特意派人盯着城门,一旦有冀州来的信使立刻汇报,来来回回问了么多次也没见着自己的信,这会儿定主意,如果再没有,就自己跑中山找人。
左右南阳没有要紧事情,刘表个怂货知袁氏家主还在立刻撤兵缩回一亩三分地儿去了,兖州的曹『操』孙坚也没空找的麻烦,扬州的陈温向来不掺中原的争斗,朝廷自顾不暇更不敢对有意见。
大哥给派来的这位先生看上去病病歪歪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没想到本事还不小,杨弘没少在面前叽叽咕咕小报告,可见这人手段非凡,不然手底下些人早就自己动手把人收拾了,哪儿还会来面前抱怨。
些家伙在面前向来装的一片祥,别看平时不怎么管事儿,这些属下一个个的小心思猜的可准了。
官场后宅无甚区别,别的没见过,后宅隐私世家大族里的争暗斗却是从小见到大,些家伙想瞒过,还差点火候。
不管是不管,如果真的把火烧到身上,把人拉出去砍了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位戏先生本事大,南阳在手里被理的井井有条,回来这些天,出门的时候嘀嘀咕咕说坏话的百姓都少了很多。
反正留在南阳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去中山陪大哥一起过苦日。
安地方连个大宅都没有,出门就是农田,想到县城都要一两个时辰,府城就更远了,大哥就算要养病,也不能选么苦的地方养病啊。
既然大哥在是冀州牧不好离开冀州,就去找大哥,反正南阳有没都一个样儿。
戏志才不知眼前这人又有了什么想法,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把信递过去,既然人亲自来了,正好省得再跑一趟。
袁术只是惯例来问问,没想到真的有的信,拿到布袋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恍恍惚惚站了好一会儿,连忙开看哥给写了什么。
么长时间过去,大哥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弟弟了吗?
戏志才看手都在颤抖,嘴角微抽低头不语,看今天这情况,不让这上官激动完,是没工夫再处理公务了。
袁术的布袋里只有薄薄一张绢布,上面的字也不多,三两行很快就能看完,但是在袁公路眼中,这就是家大哥心里还有的象征。
过的不懈努力,哥终于放下芥蒂承认还有这个弟弟了。
袁本初家伙心里只想着地盘,州『乱』的一团糟,家伙去儿肯定没工夫给大哥写信,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给大哥写信大哥也不会派兵帮。
以家伙的小心眼,没有回报的事情肯定不会做,就算想写信大哥好关系,也得有个时间才行。
袁本初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大哥心里只有这一个弟弟才好。
袁术喜滋滋的把信收好,大手一挥吩咐,“赶紧让人多买些柘,买了之后全送去安袁府。”
大哥觉得这玩意儿味不错,身为贴心好弟弟,绝对不能在吃的上面委屈了大哥。
安袁府宅小,远在南阳不好帮大哥把宅推到重建,其方面只要大哥发话,就是天上的琼浆玉『液』都能想办法弄来。
不就是路途远了点吗?买!
南边种柘的地方不多,就先买地再种,等到年自己种出来,到时候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戏志才听到一串又一串的吩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不知第多少次说不出话。
家主公只提了一句柘浆,甚至连制糖的方都在手里,这人怎么就到了买地的地步了?
世家出手都这么阔绰吗?
果然,还是见识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