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薛阳一出院子碰见要出门的李沐芷,两人都是一愣。
薛阳道:“你每日都是这么早就去云锦坊?”
李沐芷问:“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薛阳想了想:“我随你一道去。”
李沐芷拒绝:“你先用饭吧,早晨不能饿着肚子。”
薛阳笑:“刚起也没什么胃口。”
李沐芷不再说话,薛阳率先向正门走去。
两人走在静谧的街上,薛阳四处看着,忽道:“宥城的早晨倒是挺热闹,这么多人都在忙。”
李沐芷瞥他一眼,不在意答道:“大家都要谋生计,现在已经不算早了。”
她的画外音没说。
你以为谁都像你是个不管闲事的公子哥吗?
薛阳扭头看她,扯了扯嘴角,李沐芷虽没说完,但他听出她的意思。
“我自幼练武,天不亮就得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都不曾歇着。”薛阳露出不屑的神情。
李沐芷不相信地看他一眼。
薛阳没歪头都能察觉她的神情,不满道:“我也是学成后才没那么用功,却也是时时勤练,未有搁置一日。”
他确实都有练,哪怕不在院子里舞招式,也会在屋子里练心法内功。
李沐芷望向前方,依旧不接茬。
薛阳停下脚步,李沐芷走到了前方,都没发现他落后了好几步。
薛阳气冲冲地瞪着她的背影,心里已经将她责备了好几回。
一进屋,绣娘就进来,说朱家药铺的朱公子来了。
李沐芷心里一紧,忙奔了出去。
薛阳知道这个人,为李默天治病的郎中,长得很是英挺俊朗,说话行事温文尔雅,非常周到,他随着李沐芷带着父亲去朱家看病,也陪着她去抓过药,见过几回。
他见到话最多的李沐芷,也是同朱泮洋在一处的时候。
两人商量着如何给李默天用药,平时怎么照料,一来一往,语气很是熟稔。
薛阳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原来李沐芷也有不那么冷心冷面的时候啊,怎么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得道无欲的样子。
而且来这里近一个月,算是见了几位翩翩佳公子来定制衣衫,再加上朱泮洋这位知己,薛阳有点理解,为何自己这张从小到大轻易让女子脸红紧张的脸,在她的面前毫无影响力了。
日日见她望着院子里的桃树出神,薛阳甚至有过一个蠢念头,也许,他长得还不如这棵老树?
李沐芷快步走出去,他也坐不住了,跟着出去,在走廊里碰见二人,朱泮洋不知说了什么,李沐芷满脸忧心的样子。
他站住,没再往前走。
朱泮洋见他出现,微微拱手算作行礼,薛阳点了下头回礼。
朱泮洋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对面的李沐芷。
“若是这样,恐得日日为伯父针灸,只是这种救治法子,应急用尚可,太多了恐怕会过多消耗伯父心神,等同于竭泽而渔,将他日后的精气神强行拔出来,实在不是上策。”朱泮洋顾虑重重。
“不可!”李沐芷阻止,随后抬起头,坚定说道:“你同我讲草药的样子,再为我画一幅图。”
朱泮洋以为她要上山,脸色大变,阻止道:“你去不得!”
正要多劝,李沐芷才解释:“我会出重金找人替我去采,这几日下雨路滑,山势陡峭,药农们不愿冒险,但我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此事我来解决,劳烦你将其余的药配齐,等我将要送过去。”
朱泮洋点头应着:“我会继续留意药农送药,一有人送来,马上告知你。”
说完两人回屋去画药草,薛阳往旁边挪了一步,侧了身子,为两人让出路。
李沐芷和朱泮洋都未看他一眼,快步走开。
薛阳盯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轻嗤一声,没有跟去,而是靠在走廊里,也似李沐芷平时那般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
很快,朱泮洋离开。
李沐芷唤来伙计秦山,吩咐他去人牙子那里,出重金寻赏能攀爬的高手,让他们按照画纸上的样子去山上采药。
傍晚时分,秦山身上脏兮兮地回来,跪在地上认罪:“姑娘,我们还未到山顶,那几人就不肯干,先行下山了,我按照药农的指示往上去,不当心摔了下来,药农也不肯再上去,是奴才没用!”
李沐芷上前一步,担心问道:“你可有受伤?”
秦山不答,李沐芷猜出他定是受了伤,命令道:“赶紧去朱家。”
薛阳在旁听着,秦山退下,李沐芷心里有了计较。
第二日她照常早起,换上利落的装扮,一出门就碰上了薛阳,他一见李沐芷这身打扮,立刻拧眉问:“你莫不是想要自己去山上采药吧?”
李沐芷抿了抿嘴,只简单行礼,就牵着马往外走。
薛阳快步追上,拦住她:“你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扶,连有功夫傍身的大汉都不能到山顶,你去是要将小命搭上吗?”
李沐芷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她不愿多耽误时间,便道:“大汉力壮,未必有我灵巧。”
说罢绕开他就要走,薛阳一把揪住马的缰绳,盯了她好一会儿,李沐芷等不及待要去夺缰绳,薛阳才道:“你去里面,将我的马牵出来,我随你一道去。”
李沐芷不解望着他:“薛公子,此乃我家事,你不必冒此险。”
哪知薛阳笑道:“我管你们李家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让我避嫌?”
李沐芷顿住,薛阳再催:“快啊,你不说时间紧吗?我在这里等着你,省得你自己跑了。”
李沐芷抿起嘴,没再废话,转身走回去。
薛阳伸手隔空点了点她的背影,不满道:“也不知道多劝两句,真不见外。”
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出了城。
半晌午的时候,终于赶到鹰嘴峰山脚,再往上马就不方便了,于是二人下马,将马拴好,徒步往上走。
接连几日下雨,城里雨势不大,山里却大雨滂沱,才爬了小半段山路,李沐芷已经滑倒好几回,薛阳也没好到哪里去,摔得次数不及她,却也是步履维艰,两人衣衫的下摆劝都沾满泥泞,脏得看不出颜色。
李沐芷满是歉意道:“对不住,害你弄脏了衣裳。”
薛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子,这么脏,他满是厌恶,但见李沐芷苦大仇深的样子,又故作轻松说:“我幼时练武,被师父摔在泥里雪里多少回,这才哪到哪儿。”
李沐芷望他一眼,继续小心看路。
薛阳心里不快,他才客气这么一句,李沐芷真是个实在人,多说两句能浪费多少体力?
他说得不是假话,练武的日子,吃了不少苦,但他学成两三年,早就没再遭罪,现在手脏一点,都膈应得吃不下饭。
看来下次再同李沐芷说话,就不能太客气了,她着实不懂人的苦心!
途径一处密林,再没了明显的路径,李沐芷站在原地,有些发憷。
薛阳走前两步,回头看她:“来,我走前面,你跟着我便好。”
李沐芷捏了捏袖子,一咬牙,跟上前。
薛阳抽出佩剑,一边砍着枝条,一边扒拉着地上的藤蔓,走了十来丈,他停下来,翻看着剑身,心疼不已:“我这把佩剑是学成后师父亲自为我打制的,送给我做下山礼物,江湖上人都说价值连城,在我手里没等杀几个贼人,拼几个高手兵器,竟沦落到开山劈路,真是暴殄天物。”
李沐芷在他身后听得分明,心下愧疚,刚要说:“等下山后我去找西疆最好的铁匠铺子,让他们为你重新铸一柄剑,算作赔礼。”
话还没说,脚腕处一阵滑腻,她惊到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