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子来了府衙两回,门房已经认识她了。
看见江成回来,门房连忙迎上去,指着沈三娘子笑道:“江大人,前天你不在的时候,这位姑娘来找你好几回。”
江成眉头微挑,正要询问。
孟俞下车的步子一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口局促的少女。
沈三娘子双颊一红,正想怎么解释的时候,忽见林知夏跨过门槛的身影。
她绞紧手中丝帕道:“今日......我是来寻林大人的。”
孟俞露出会意笑容,拍了拍江成的肩膀,
“一会儿和林知文一起过来。”
江成点头,待孟俞走后,才走到沈三娘子跟前,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姑娘找我有何事?”
“之前是想问什么时候能把黄玲带回去。”沈三娘子耳尖微红泛红,“今日来,我是来回答林大人上次那个问题的。”
林知夏适时插嘴:“你回去问了沈夫人?”
“嗯,”沈三娘子点头,“我娘说,那天我祖母带我去了开宝寺,因为惊马案,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正是黄玲随侍左右。”
林知夏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但还是先确认道:“可惊马案的卷宗里,没有沈府的名字。”
“那日官道拥堵,祖母便带我转道去了城郊别院,在那住了一晚。”
“你祖母还在世吗?”
“当然,她老人家身体很健朗,现在就住在那座别院里。”
林知夏与江成目光在空中相撞,彼此眼底都映着猎猎火光。
林知夏拱手:“案情紧急,可否劳烦三娘子带我去见一见你祖母,关于七年前的事,我想仔细问一问。”
“跟黄玲的死有关?”
见沈三娘子有些迟疑,江成走上前。
“此案关乎多条人命,望三娘子深明大义。”
沈三娘子看江成这么郑重,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当即就答应了。
林知夏立即拍板:“那我让阿昼去安排车,你在偏厅休息一下,喝杯茶。”
阿昼:“......”
我到底是谁的护卫。
见江成瞥了他一眼,立即拱了拱手,乖乖调马车去了。
偏厅茶香氤氲间,林知夏已与江成疾步踏入后堂。
孟俞屏退左右后,三足青铜香炉腾起的烟雾模糊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崔家管事还被江成关在大牢,这事得尽快处理。
林知夏不操心这个,她想着沈三娘子还在等,得尽快把柳晴交待的事情说了。
她语速连珠。
“柳晴偷听到崔同父子商量军器倒卖一事,似乎已经暗箱操作多年,崔衙内手里有一本账册,很有可能记载了军器走向。
柳晴说账册藏在一个铜制宫灯的底座里,那灯是御赐之物,崔衙内睡觉都要点着那盏灯。
崔同的大女婿是陕西两路经略使童劲松,他是禁军殿前司出身,曾出任过指挥使,他是四年前调离汴京的。
我怀疑,吃空饷和倒卖军器的是同一批人,而这个童劲松就是打通关节的重要一环。”
林知夏说着,把一张纸呈给孟俞。
那是阿昼查到的,与崔府有来往的官宦之家,其中就有好几位禁军指挥使。
“柳晴供状细节属实,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但具体的,还需要查验。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处理,我跟沈三娘子去一趟城外,无头案有眉目了!”
江成和孟俞嘴巴微张,瞪大眼睛,就跟府衙门口那两座石狮子一模一样。
林知夏没有管两人,转身就想离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江成苦笑一声,伸手拉住她,她可真够淡定的。
“林大人,你是不是得让我和孟大人缓一缓。”
三品大员倒卖军器,窃国贼啊!这都是什么爆炸线索!
这人眼里只有案子,完全不把管别人的死活!
“你们慢慢商量嘛,不耽误,我和沈三娘子去就行。”
江成嘴角含着笑,看着一脸急迫的林知夏无奈地摇摇头。
“你就一点都不惊讶,不害怕吗?”
林知夏表情一愣。
柳晴跟她说的时候,她沉浸在白骨不是兄长的喜悦中,感觉马上就能找到哥哥了。
虽然讶异,但身在官场,这种案子又不是没有先例。
“我很愤怒,也很生气!他们贪的都是百姓交上来的税银,但我一个六品小吏,能做的终究有限。
孟大人才是可以和他们抗衡的人,你保大势,我保小家,命案同样重要,每一位死者都是我大庆子民,既食百姓之俸,自当竭尽全力。”
林知夏铿锵有力的言论让屋内一静。
江成看着她飞扬的眉眼,想到榆林巷那座破院子。
朝中忠臣能将不少,戾臣奸臣也是层出不穷,但像林知夏这般,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的,他第一次见。
孟俞望着林知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刚入仕时,他也是一个敢于直言、拼死力谏、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小吏。
但一次次被贬斥,努力半生依旧是人微言轻。
过了不惑之年他才明白,原来想做个好官,也是有条件的,你得有人罩着。
得先做一些你不想不屑甚至不能去做的事,让你自己强大了,你才能做你认为对的事。
“你去吧,其他的事有我。”
林知夏笑了,拍了拍江成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
江成没松手:“沈三娘子是看我的面子才答应的,我要是不去,她万一生气不配合......”
“沈三娘子是心善之人,不会这般小气。”
江成微微偏头:“你确定?”
孟俞适时出声:“行了,你俩一起去吧,崔家的事,容我想想。”
“大人辛苦了。”
江成立即松开林知夏,拱手告退。
出了书房,林知夏把柳晴的供词拿给江成看。
供词中,救柳晴的人,成了过路的行商。
其他的都没有变。
江成并没有怀疑,两人快步来到柳晴的厢房前。
据沈三娘子刚刚所说,七年前的重阳节,是周放和黄玲同时出现的第二个地方。
之前的龙舟赛他们已经查过了,没发生任何意外,两人也没碰过面。
现下柳晴人就在府衙,如果她也出现在惊马案中,那三人的共通点就找到了。
“七年前的重阳节?”
柳晴面露疑惑之色,她看向林知夏,见对方点了点头,才闷头仔细回忆起来。
那年她十六岁。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确实出城了,还把脚扭伤了,是何飞燕送我去的医馆。
当时前路吵吵个不停,看到禁军来维持秩序,我们才知道永清伯府的马车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