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端王府,端王世子宋晏正同好友把酒言欢。
好友不是旁人,正是姚国公世子姚君远。
一晃七年,姚君远也已长成了挺拔的青年,此时的他一身红衣慵懒的靠在榻上,一口气将手上的酒水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你说你费那么大劲还拐了几道弯叫定安侯看到那个叫孟云上的价值,不就是不想叫侯府将芸儿那丫头嫁了吗?你直接上门提亲不就得了?以你端王世子的名头,他定安侯一府的人敢有一个说个不字的?”
他也不等好友回答,啧啧两声继续道:“也不知芸儿那丫头给你是下了什么药了,叫你眼巴巴的盯了这么些年,”
又想到小时候林诗芸同林诗情两个将自家四个妹妹揍成的那副惨样,摇了摇头,身上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转头却又将两姐妹对比了一番,他觉得同林诗芸相比,还是情儿表妹稍微要强上一些的,至少揍人没那么狠,见了他也不会翻白眼。
情儿表妹像极了自家小姑姑,性格也是温婉贤淑,娶妻合该娶这种才对嘛。
姚君远晃了晃脑袋好叫自己清醒清醒,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竟然在想娶妻的事情!
他才不要!拖上几年再说吧,男人嘛,就该左拥右抱,温柔乡里最美好。
姚君远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更甚从前,他一张脸也是英俊的,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但跟对面那个谪仙似的人儿一比,却还是略逊一筹。
宋晏也不生气,他挑了挑好看的眉,俊美的五官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似峡谷般幽深,他轻轻呷了一口酒,开口道:“芸儿年纪太小,我是不能贸然上门,侯府多留她几年也好,王府...”
他父王这后院也是乱七八糟。
他眸子闪了闪,没再继续说王府的事情,继续道,“情不知何起,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对芸儿多了一些心思。”
或许,或许是在书院时她坐在墙上对他露出的笑脸,亦或者是他生辰时她对自己说的那句生辰快乐吧。
“坐墙上跟你打招呼?谁?芸儿?”
姚君远当真是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那是书院,还是女学,林诗芸翻墙?任她再泼辣,那可是女学的墙,最是守礼的地方,怎生就会发生女子翻墙的事情,还就那样凑巧,正好被宋晏给看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宋晏一个男子,去女学作甚?
“不是,你一个在宫中读书的,何时去的女学?”
这话说来便长了。
宋晏自幼便在宫中读书,其父端王同当今陛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手足情深,作为端王世子,宋晏同太子亦是感情深厚。
其实那日宋晏同太子是去了女学一墙之隔的太学,在藏书阁的楼上看到的林诗芸。
有些狼狈,为了姐姐又同人打架了的林诗芸。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上一句了,无论古今,既是学校,便有拉帮结派。
彼时的林诗芸入女学只一年,她灵魂上已经是个成年人,自是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的,尤其是古代女子能读书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每日也是勤勤恳恳的,从不懈怠。
上学嘛,古今都一样早出晚归,午膳她们都是在学院用。
这日林诗芸同林诗意姐俩下课后去找姐姐们用午膳,不想姐俩高高兴兴的过去,放眼看到的却是大姐姐同人起了争执,二姐姐的桌上的东西都被人扔到了地上,一地的狼藉。
好几个女娘围着大姐姐,一个身材高挑明显年长些的女子竟然伸长了手臂要去打大姐姐!
还有一旁的二姐姐,身上白色的院服上带着斑斑点点的墨痕,显然是被欺负了!
林诗瑶哪能看得了这个,作为一名姐控!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姐姐!
于是,林诗瑶跟头小牛犊子似的,猛得便冲上了前去。
她不认识对方,不知对方的身份,知道又怎么样,来女学的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了!我管你是谁,你欺负我姐姐,那就是不行!
对面的高个女娘被林诗芸给直接用头给顶倒了,她个子没人家高,但是身上一股子的牛劲,直接将人给顶翻在地。
双方都被突然出现的林诗芸给惊住了!但是,眼看自己这方落了势,高个子那方的同伙自是不依的。
接着双方便打了起来,连平日里唯唯诺诺一向都躲在姐妹身后的林诗意眼看自家姐妹要吃亏也一咬牙加入了进去,薅起了对方不知谁的头发,两方打的是不可开交一团乱麻,反正谁也甭想占着便宜。
这种乱状自是不多时便引来了先生和院长。
如此恶性的群殴事件,还是一群女子,将先生和院长给气了个半死,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架斗殴的几个全被抽了手板关了禁闭,还下令去通知各家的长辈前来接人,若是还不改过,这女学便不用来上了!
林家姐妹几个自是被关在了一处,黑漆漆的一间屋子,即使青天白日的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姐妹四个龇牙咧嘴地摸着手心,其实先生们气归气,确实也没用太大力气打她们的,不然她们的爪子早就已经烂了,此时她们手心只稍微有些红肿,疼归疼,却是还能忍受的疼。
好半晌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姐妹几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然还相互嘲笑开了。实在是有些惨了,四人全部都挂了彩,尤其是林诗瑶,她一直在护着妹妹们,头发宛如鸡窝,额头上还肿了一个包。
其他三人虽说没好到哪去,却是比大姐姐稍微好一些的。
林诗芸看着大姐姐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大姐姐像是乡下的疯婆子。
林诗瑶也没生气,其实刚才的事情还没到能打起来的地步,而且跟她对峙的郑微微也不是真的要打她,只是想震慑她,吓唬吓唬她罢了,想叫她给郑敏敏服软。
她和郑敏敏还真是从小闹到大的,这次郑敏敏确实过分了,竟然还找帮手!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是考虑说两句软话来着。谁知道突然冲出来个四妹妹,误以为她受了欺负,上来便跟人家拼了。
她的眼眶都有些红红的,事情总归是她惹起来的,三个妹妹都是为了她才打的这么一架,她心里又感动又气闷,只是她看到林诗芸这没心没肺的笑容,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半天也未掉下来,却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接着四人便笑做一团,这个说刚才如何薅人家头发的,那个说踢了谁谁几脚,这个又说还偷摸了啐了谁两口,给三人恶心的不像话。
最后闹够了,四人互相帮着整理了对方的头发之后便抱坐一团,心里竟还有些满足。
她们四个也算是共患难了。
姐妹情深,她们当的起这四个字。
不管以后会发生任何的事情,姐妹四个都是会相互扶持的,平日里姐妹之间吵吵闹闹薅头花都是小事,原则上,她们永远是会向着对方的那个。
咕噜噜。
体力消耗巨大,也未用午膳,林诗芸的肚皮已经瘪的不像话了。
林诗情心疼的揉了揉妹妹的头,妹妹从小饭量就大,这会儿又刚打过架,应是饿的很了吧。
林诗瑶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记忆中谁告诉过她禁室的窗户其实很好撬开,她一咕噜爬了起来,四处摸索着什么,终于,她来到了小小的窗户前面,脑袋里想着该怎么撬开窗户,手却下意识的推了推,窗户竟然就那么轻易的被打开了...
这…说好的关禁闭呢……
看到亮光的三个连忙跑了过去,四个脑袋凑在一处嘀咕了半天,最终决定两人出去找吃的,两人留下装模作样。
于是,战斗力最强也是饿的最狠的林诗芸跟自家姐姐一起从窗户爬了出去,而林诗瑶林诗意姐妹老实的待在屋内等着两人回来。
反正已经被罚了,也不知何时才放她们出去,就是再被逮到又能怎么样呢,死也得叫她们做个饱死鬼不是。
秉着这种想法,林诗芸姐妹俩很快来到了南面的围墙。
此时的书院很安静,多数人已经用完了午膳在宿舍午休了。
还有少数的随意也是找安静的角落闲谈小憩。
林诗芸又要翻墙了。
林诗情林诗瑶自幼便挑食,毕竟锦衣玉食惯了,总会有那么些日子吃不惯女学的食物。
就那么饿了一年,眼看着一日比一日瘦,给林诗芸心疼坏了。
书院是不准私自带食物的,每日都会有先生查验。
但是嘛,这事怎么能难倒林诗芸呢。
待林诗芸上了女学之后便借着午休的功夫查探了地形,找了处隐蔽且容易翻出去的地方,翻墙出去给姐姐们买点心。
所以翻墙和买东西的经验林诗芸是极为丰富的。
林诗情蹲下了身子,林诗芸踩着姐姐的肩膀很轻易的便上了墙,她轻轻地跟姐姐比了个手势,向下一蹦就出了女学。
虽说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林诗情还是有些紧张的,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们应在小黑屋里关禁闭呢。
不同于林诗情的紧张,林诗芸就像只撒了欢的兔子,一跳下墙来便活蹦乱跳的。
不过她知道此时不是她撒欢的时候,便就近去路边买了几个饼塞到了怀里,她倒也不是不想去买点心,只是一来一回的有些远,万一她误了时辰再叫先生给逮到便不好了。
轻重她还是知道的,这时候能垫吧垫吧肚子就不错了。
买完饼她便一溜烟的往回跑,墙外的地上有她专门捡来垫脚的石头,她转头瞅了瞅巷口无人经过,三两下又上了墙。
只是这次上墙破费了些功夫,她实在是又累又饿的,手心还有些隐隐作痛,身上也无甚力气了。
林诗情在下头看的心慌,就怕妹妹再摔下去,她想大声喊人来帮忙,却又怕惊动了别人,就见林诗芸已经坐在了墙上,只要翻下来便可以了。
林诗芸朝姐姐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只是那么一抬头便看到了对面楼上直勾勾望着她的身影。
那人一席白衣胜雪,锦衣玉袍,清逸出尘如仙人一般,不是叫她每次都会惊艳住的神仙哥哥又是谁。
宋晏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林诗芸,他身在太学藏书阁的楼上,刚一站立窗前,便见对面相隔不远处一个小女娘骑坐在墙上,看到了他还也不害羞,竟还大大咧咧的冲着他摆了摆手。
待他看清女子的面容,还是不免怔愣了一瞬。
是林诗芸。
头发有些歪斜,衣衫也不甚齐整的林诗芸。
林诗芸脸上丝毫不见狼狈,认出了他后便笑着招了招手,她的笑容明艳灿烂,是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即使在艳阳下也是那样的明亮洒脱,充满了生命力,像是超脱了世俗的禁锢,叫他觉得心生向往……
他脑海中突然便蹦出了那句墙头马上遥相顾……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什么墙头马上,他明明在楼上。
他刚要有所回应,便见林诗芸转身从墙上蹦了下去,同下面的林诗情不知说了些什么,姐妹俩竟然一起望向了楼上,冲着他摆了摆手便急忙牵着手跑了。
得不到回应的宋晏心中有些失落,他呆呆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自那时起,他好似是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眼神落在林诗芸的身上。
她像是个自由又不羁的太阳,是他,从不敢尝试的模样。
至于定安侯府四位姑娘同定北侯府一众姑娘打架的事情,最终结果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挨各得罚。
定安侯同忠勇侯侯两个因着自家女儿还差点在女学打起来,虽说已经下了学,那动静还是将在太学一日游的太子宋昶和宋晏给引来了……
宋晏这才知晓,小丫头又打架了。
还是因为她的姐姐们。
宋晏看了眼站在自家长辈身后的林诗芸,小丫头一直抿着嘴摸着肚子,应是饿了。
他又细细打量了两眼,别说,这次小丫头还是没咋吃亏的,明显定北侯那一方的受伤更严重一些。
没憋住抽了抽唇角,又在看到小丫头摸肚子的小动作之后终于没忍住对太子使颜色。
太子宋昶接收到眼神立马会意,还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宋晏刚才看的方向,哦……有事啊。
太子还是很懂堂弟的,迅速制止了这场闹剧,又安抚了院长几句便叫双方离开了。
只是不免会揶揄宋晏几句,太子大宋晏四岁,很是看中这个堂弟,对于这个平日里总是端着的堂弟看中的姑娘也是颇为好奇的。
于是待上了马车,太子便直接问道,“定安侯府上的几位姑娘确相貌确实不俗,晏弟看中了哪个啊?”
宋晏被太子突如其来地问题问懵住了,看中?
不,他不是看中。
是钟意,是喜欢。
他是喜欢芸儿妹妹的,对,他定是喜欢芸儿妹妹的。
宋晏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回道,“最小那个。”
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小又如何,他可以等她,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