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的院子非常安静。
只两个丫鬟,一个看门的婆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只是离主院远了一些,有些废脚。
出了主母院子的叶姨娘有些飘飘然。
她身边跟着的丫鬟虽说看到自家姨娘带着个孩子出来还那么高兴,心中好奇,却也没敢问些什么。
她刚刚是听到主院的丫鬟们小声的讨论了二爷接回了四姑娘,可是府上哪什么四姑娘啊,接回的?难道说是眼前的这位姑娘?
可是小姑娘的穿着打扮不像贵族小姐,倒像是乡下农户之女啊。
丫鬟一直在打量林诗芸,很快便发现了林诗芸走路的模样有些奇怪,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出声提醒了叶姨娘。
林诗芸终于松了口气,好嘛终于有人发现她脚痛了,刚刚一直在厢房,热气一熏脚丫子又痒又疼又涨的,走起路来十分不舒服。
叶姨娘有些惭愧,想到姑娘手上的冻疮便很快明白过来,直接蹲下了身子将林诗芸背了起来,丫鬟翠柳张了张嘴终是未出声阻止,林诗芸也有些意外,但是她接受良好,毕竟这只是开始,她想看看叶姨娘能待她能到各何种地步。
林诗芸乖乖的趴在姨娘的背上,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内心很快便温热了起来。
那边叶姨娘对翠柳小声絮叨:“以后四姑娘便是我亲生,你们姨娘我啊,也算是熬出来了。”
说着说着,主仆俩竟然都落了泪...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不多时叶姨娘的小院里,便见芸儿坐在炭盆旁边,乖巧的吃着点心看姨娘忙碌。
叶姨娘见芸儿身上并不干净,便唤来婆子赶紧烧水,心里又想着衣裳为何还未送来,叶姨娘像是只没头的苍蝇,一会说床榻还得收拾,一会说水怎么还没烧好,一会又坐到林诗芸的旁边,细细的打量起来。
确实是二爷亲子,鼻梁高挺同二爷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那耳朵,都是极像的。
只是额头上的伤...怕是会留了疤啊,这可怎生是好。
她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姑娘的生母应是极美的,这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的,细看之下眼尾还有颗小痣,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灵动。
只是姑娘现在太瘦弱了,待姑娘养养,再胖一些,定有天人之姿。
叶姨娘的眼神闪了闪,不自觉的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芸儿的娘亲了。
现在姑娘还小,还不是藏容貌的时候,待姑娘再大一些,她再注意一下不迟,现在还是要将姑娘安顿好再说其他。
室内很暖,她又着人放了个炭盆。
姑娘身上的袄子已经脱掉了。
她蹲下身子,帮芸儿脱了鞋。
看到孩子脚上的冻疮,叶姨娘鼻尖一酸,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了。
这孩子孩子手脚都冻成这样,是吃了多少苦啊。
林诗芸眨巴眨巴眼睛,那个,这个姨娘好生奇怪,这便开始心疼她了?
她还没做什么呢。
果然,可怜和弱小是打动人心的最佳武器。
林诗芸伸出手来,将姨娘脸上的眼泪给擦了个干净,芸儿歪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姨娘,眼睛很快也蓄满了泪水,抽着鼻子小声道:“姨娘莫哭,姨娘哭,芸儿也想哭了。”
叶姨娘一听便急了,忙道:“不哭不哭,咱们都不哭,今儿个是好日子,芸儿也不哭啊,”
芸儿破涕为笑,叶姨娘看了也被感染,也笑了起来,真好,她有女儿了。
自己生哪有主母给来的快?
她好好养着,只要她对姑娘好,姑娘定也拿她当亲娘看待,待姑娘长大了说门好亲,她亦算是有功之人,府上定是不会苛待与她的。
况且,况且只要姑娘在她这,二爷也会经常过来看姑娘的,她说不定还有怀孕生子的一天。
她心绪乱飞,却听外头一阵说话声传来,原是王妈妈带着一众奴仆过来了。
王妈妈一进来便看到这副母慈子孝的场景,心说夫人安排的极为妥当,这下便皆大欢喜了。
叶姨娘起身行礼,王妈妈赶忙躲开,笑着道:“使不得,使不得,奴婢是来给四姑娘送衣裳的,”
说完便见身后两个婆子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了,打开后是满满的一箱子衣裳。
“这都是去岁二姑娘的衣裳,多数都是未穿过的新衣,劳烦姨娘差人改改,”
说完身后又有丫鬟端来一堆的补品,王妈妈继续道:“四姑娘体弱,夫人吩咐平日里姨娘院里的小厨房可用起来,给姑娘做些补品来吃,炭火也换成一等的无烟碳,稍后会有下人给送来,姨娘且放心的用。”
叶姨娘忙不迭谢夫人,王妈妈又一抬手,两名十岁左右的丫鬟从她身后出来,“这是春雨和听雨,是夫人给四姑娘选的丫鬟,待四姑娘搬到芳澜苑,其余的丫鬟一应都会配齐,姑娘先用着,”
林诗芸小小一个,坐在凳子上还光着脚,她好奇的打量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乐呵呵笑着从凳子上蹦了下来,一头扎进了王妈妈的怀里,“谢谢母亲,谢谢王妈妈,芸儿很喜欢两个小姐姐。”
王妈妈被林诗芸扑了一个踉跄,但是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她是夫人的奶嬷嬷,小时候的夫人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一团最爱扑到她怀里来。
话又说回来,谁不喜欢被人谢呢,虽然四姑娘年纪不大,但也是主子啊,被小主子谢了,她自是十分开怀。
王妈妈嘴上说着使不得,脸上笑的却事笑的满脸褶子,揉了揉芸儿有些散乱的头发,心中为这孩子能留在侯府感到高兴。
上一辈子的恩怨已经过去了,那女人早就惹恼了二爷,被厌弃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可怜这孩子受的那些磋磨,如今被接回府亦是好事情,那样的娘亲不要也罢。
王妈妈眼中的慈爱又多了几分,她低下头看到芸儿光着的脚丫,又亲自给芸儿穿上了新鞋,将芸儿给牵到了凳子上坐好这才又重新跟叶姨娘说起了话。
林诗芸只好奇的看着两个大人说话,小手却握着王妈妈的手也不撒开,小孩子嘛,谁对她好便跟谁亲近。
王妈妈一开始对她便是友善的,她能感觉得到,王妈妈应是嫡母身边很得脸的人物,她搞好关系自然有好处。
王妈妈指着一个丫鬟托盘上的药膏继续道:“这是二爷差人去安和堂买来的冻疮膏,这是去痕膏,还有姑娘要吃的汤药,都在这里,姨娘好生照顾姑娘,待姑娘好一些了,还要去老祖宗院里认亲呢。”
叶姨娘脸色变了变,心里激动的很,她瞬间便明白,这是说四姑娘已经在老祖宗那里挂上了名,马上认祖归宗了。
叶姨娘不住的点头,最后更是千恩万谢的将王妈妈给送了出去。
林诗芸还是挺不舍的,牵着王妈妈的手也不想松开,在得了明日王妈妈来看她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叶姨娘看林诗芸的眼神更加火热了。
林诗芸好好的洗了个澡,叶姨娘看到芸儿身上瘦骨嶙峋的模样,竟是又掉下泪来。
不过林诗芸没看见,她因为泡澡太舒服了,一直在打瞌睡。
终于结束,头发擦干之后她便上了床,姨娘将床上的褥子又多加了两层,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抱着锦被很快便睡了过去。
窗外很快下起了大雪,床上的小孩儿睡的很熟,小脸红扑扑的,应是做了极好的梦,嘴上还噙着温暖的笑容。
林诗芸这一觉,可谓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别说午膳,连晚膳也是没能醒来用的,睡的死死的,是真的怎么都叫不醒,给叶姨娘吓的赶紧去请了姚氏叫了府医过来。
府医诊脉后并不多言,只道:“小姐是睡着了,叫她睡便是,明日应该能醒,其余并无大碍,只是,”
府医看了看林诗芸额头上的疤和手上的冻疮,缓缓道,“只是身体瘦弱,还得好生照料才好。”
同聪明的人无需多言,姚氏已然明白了府医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叫林诗芸安心睡去。
林诗情在一旁捧着脑袋看妹妹睡熟的面庞,没忍住用手摸了摸妹妹额头上那道细长的疤,已经结咖了,大夫说伤口不是很深,疤痕不会很明显。
意思就是,会留疤。
姚氏倒是在考虑呢,一个庶女而已,值不值得她去向母亲求个宫中秘制的去痕膏,女孩子的脸上确实是不能留疤的,不明显也不行。
罢了,再看看这孩子的心性吧,若是真的良善,她也不是不能去求。
一旁的王妈妈帮着林诗芸又涂了一遍手脚,几人这才走了。
只是虽说大夫说没事,但是叶姨娘却是不大放心的,她一直守在林诗芸的床边,没有丝毫的睡意。
半夜林诗芸终于被尿给憋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姨娘在,便放心的由着姨娘带她去小解,之后闭着眼睛喝了碗什么汤药,钻进被窝后便再一次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叶姨娘摸了摸自己发紧的心脏,这才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守夜的丫鬟几句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夜里林怀诚回来的也晚,听妻子说了芸儿午膳未用便睡了,且睡到现在,便想去看看,又在听妻子说府医来看过之后便歇了去的心思,这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他这一身的寒气,还是罢了。
姚氏贴心的备好了热汤面和小菜,牵着丈夫的手将人带回了卧房。
见他身上的灰尘并未多问什么,只是给他拿了干净的里衣服侍他去净室盥洗,林怀诚任由妻子牵着走,心中颇多感触。
秦明月就未曾这样待过他,从未有过。
那个女人永远一副清高的模样。
只有他的发妻,无论他归来多晚,都会准备好宵夜等着他。
他从前却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几次三番的对不住妻子,还好,他幡然醒悟了。
他不会承认,是他厌恶了那个女人,他看够了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尤其是在她再次怀孕之后,她愈发的难缠,要求也越来越多,竟然敢逼做事?简直可笑至极!
弃妇而已!做他的外室已经抬举她了!
当然了,她已经死了,化成了一捧骨灰,随风而去了。
以后的日子,他只会和妻子相伴。
好半晌姚氏帮他清洗干净,他仔仔细细的盯着姚氏的面容,成亲多年,妻子还是那样温婉可人,一如既往的温柔贤惠不辞辛劳。
愧疚将他淹没,他低下头将妻子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夜,夫妻二人互诉衷肠,姚氏像是守得云开见了月明,二人的感情也更好了几分。
只是黑夜里,姚氏看了眼丈夫,无所谓似的扯了扯嘴角便翻过了身,真当她不计前嫌呢?
不过,夫妻嘛,表面和睦相敬如宾便罢了,至于真心,那东西要来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