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明月公主对这位新晋状元郎表达了倾慕之情,而陆朝朝与皎月公主一向交恶,是因此才对这位新晋状元郎颇有兴致?
谢妄收回视线,这种事倒与自己没有太大干系。倘若日后小公主有喜欢的人,待她嫁人时有什么困难,他自然会帮她一把。
至于她喜欢谁,他并不关心。
他们二人之间,全因阴差阳错牵扯至一处,又非爱侣。
待谢妄走后,陆朝朝又看了眼章安澜,心中有些不安。周遭亦有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谢妄与陆朝朝之间的关系,陆朝朝听见了,故意大声道:“本宫今日与谢大人打了一个赌,谢大人输了,故而今日供本宫差遣罢了。”
她话音落地,有人恍然,原来竟是如此。也该是如此,虽说此前不知从何传出谣言,道他们二人有私情,但这么些年他们二人处处不对付的情景可是一直被众人看在眼里。
然,亦有人不信,冤家变爱侣的事少有,但并非全无。谢大人与昭阳公主二人除了性子不对付,旁的可都堪称登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但既然昭阳公主发了话,众人皆都顺着话头一笑了之。
陆朝朝说罢,余光不住地往章安澜身上瞟。倏地与他四目相对,章安澜再次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陆朝朝只觉得这一眼春风拂面,眉梢挂笑。
傅宝嘉咳嗽了声,提示她:“朝朝,你可别忘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陆朝朝的心登时从飘飘然落了地,是哦,他都有心上人了,又怎会在意她是否和谢妄有什么关系?她顿时失了前头的喜悦,被惆怅裹挟,不再去看章安澜了。
那厢林娇已然惊住。
适才谢妄出现,她还以为是为着萧紫渔的缘故,可紧跟着,他同昭阳公主一番互动把她这个亲娘都看得目瞪口呆。他连在家里都少有这样听话的时候,更遑论从前他和昭阳公主还是死对头了。
能让死对头发生这么大的转变的,除了情之一字,还能是什么?
林娇定定打量着不远处的小公主,她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自然骄矜高贵,她拿出那只耳珰比了比,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画面。
那只耳珰她曾看昭阳公主戴过一回,在去岁年末的宫宴上。
这下更佐证了林娇的猜测,她不由得回溯二人的相处,懊恼地长叹一声。
一切都有迹可循了,难怪她这儿子总是跟人家针锋相对,合着是喜欢人家啊。上回京城忽地冒出传闻说他和昭阳公主有私情,他爹去问他,他还否认。
这性子也未免太幼稚了些,真不知道随谁。左右不是随她。
这么幼稚的把戏,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讨得人家欢心哦。林娇一阵发愁,思忖片刻后,吩咐身边婢女将谢妄叫来。
未几,谢妄便过来了。
“母亲有何事?”他这会儿心情仍然坏着。
林娇先叹了声,而后语重心长道:“儿子,你这样一辈子也讨不到姑娘家的欢心的。”
谢妄眼眉微低:“您在说什么胡话?”
林娇说:“你得温柔一点,哄着人家顺着人家才行。”
谢妄满头黑线。
林娇又说:“姑娘家都爱听好听的,遑论人家是公主,娇娇贵贵的,能喜欢你才有鬼了。”
谢妄终于听明白了,他娘是误会了他与陆朝朝的关系。他抿唇解释:“您想多了,我与昭阳公主之间并无任何私情。”
又来了。又幼稚又别扭。
林娇轻啧了声,将那只耳珰拿在手中晃了晃:“那你如何解释这只耳珰?我已经记起来了,从前见昭阳公主戴过一回。”
谢妄说:“不过一只耳珰,能说明什么?”
林娇哼了声:“能说明你们二人曾经十分亲近,否则女儿家的耳珰能掉你身上?”
谢妄说:“也有可能我与她大打出手,所以掉在我身上了。”
林娇反驳:“以我对你的了解,就算再不喜,你也不曾与人大打出手过,更别说是昭阳公主了。”
谢妄默然不语。
林娇继续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更不会是任人摆布的人。可你今日却任公主差遣,不曾有一句怨怼。”
谢妄只道:“事出有因。”
林娇冷笑:“什么因?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可能让你这么做!我是你娘,我还不了解你?你连我和你爹的话都未必全听,除了情之一字,还能有什么因?”
谢妄被林娇的想象力折服,又不能将事情真相告知,只好说:“总之事情不是您章想的那样,您还是少想一些吧。若是您觉得闷,让大哥和大嫂再给您生一个孙儿玩。儿子先告退了。”
他说完就走,林娇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
不多时,又想,昭阳公主金枝玉叶,虽有些娇纵脾气,但心还是善的,日后嫁入谢家,应当不至于相处不来。她顺着想下去,若是日后昭阳公主生下孩子,叫什么好呢?
好像想得太远了些,就他这副死样子,何年何月才能讨得人家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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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桃花宴的主角原是萧紫渔,在谢妄出来之后,大家的注意力有意无意都到了谢妄和陆朝朝身上。萧紫渔眸色黯淡下来,听了陆朝朝的说辞后缓和了几分,但仍是不安,捱到曲终宴散,还是忍不住寻了个机会开口发问。
“谢大人,不知你与昭阳表姐打了什么赌?”
谢妄今日本就被陆朝朝的所作所为弄得不是很高兴,不久前林娇那番话又让他更不高兴了,为什么都觉得他喜欢她?
先是他爹,而后是大哥,现在他娘也这么觉得了。
他语气算不上和善:“没什么。”
男人的冷淡让她有些受挫,萧紫渔咬了咬唇,忽地开口:“谢大人,想必你也猜到了,其实我对你……”
还未说完,面前的颀长身影已经提步往前。
萧紫渔话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而他奔向之处,是陆朝朝的身影。
萧紫渔眸色垂下,他真的喜欢陆朝朝么?
陆朝朝正和傅宝嘉说话:“就是上次,我还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要来找我算账。结果你知道吗?他根本就没发现,他还以为真的有这回事,然后还跑来问我,有没有喝过避子汤?我就逗他,让他以后都得听我的。”
她一面说,一面掩嘴失笑。
忽地一滴清凉落在她额上,紧跟着是淅淅沥沥的雨砸下来。
陆朝朝一怔,而后跟着傅宝嘉躲进屋檐。这场雨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征兆,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怎么忽然下雨了?”
“公主。”身侧忽地传来一声清润的嗓音。
陆朝朝转过头,对上章安澜的视线。
她当即有些惊喜:“是你。”
方才她们走得快,其他人还没跟上,这会儿屋檐下只有她们俩和章安澜在。陆朝朝一见到章安澜眼里藏不住的惊喜,想跟他说话,可又没什么好说的,想了想,问了一句:“那日听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这是婉拒我二皇姐的说辞,还是真的呀?”
她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万一他是婉拒的说辞呢,万一呢。
可章安澜却是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陆朝朝一张小脸迅速地垮了下去,哦了声:“这样啊,那挺好的。”
章安澜看着她的脸,正欲说些什么,被追上来的谢妄打断:“殿下,臣有些话想同殿下说。”
陆朝朝微垂着脑袋,看着屋檐上的雨点落下,打在青石砖上,溅起一些水花落在她漂亮的蜀锦绣鞋上。
“你有话就说。”
谢妄瞥了眼章安澜:“殿下确定要在这儿说?”
陆朝朝眨了眨眼,抬起头,也看了一眼章安澜,还是跟着谢妄走了。
傅宝嘉见他们有话要说,自觉地没去凑热闹。
章安澜看着二人背影,眸色一黯。
陆朝朝没让风荷她们跟着,独自撑着伞跟在谢妄身侧。她比谢妄矮上许多,故而撑的伞也比谢妄撑的伞矮许多,伞上的雨便有些落在了谢妄肩头,打湿了他的肩膀。
谢妄侧眸看了眼自己湿掉的肩膀,开口:“殿下的伞撑得太低了。”
陆朝朝哦了声,伸手将伞递出去几分,一个稍微有些风度的男人,在这时都应该接过那把伞,替她撑着。但很显然,谢妄没有一丁点风度,他看了眼她递出来的伞,往旁边退开了些。
陆朝朝:……
真是让人生气。
陆朝朝跟着谢妄上了马车,她收了伞,搁在手边,没好气说:“说吧。”
谢妄却问:“殿下喜欢那位章公子?”
陆朝朝凝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妄说:“没有,随口问问。臣想说,殿下今日不应当如此,落在旁人眼里,会有人误会殿下和臣的关系。”
陆朝朝不甚在意地说:“谁会误会?他瞎了眼哦。”
谢妄一时沉默,想到了他们谢家的几位。
“再说了,就算真有瞎了眼的人误会,那你可以说,你单恋我,但是爱而不得嘛。”陆朝朝又说。
她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微微抬着下巴,这便令她鲜嫩的唇离他更近几分。
那醒目的嫣红像拥有某种奇异的引诱力,让人有种不自觉靠近的错觉。
他目光发愣,陆朝朝蹙眉:“你看什么呢?”
谢妄回神,移开视线:“臣难道像对殿下爱而不得的人?”
陆朝朝忽地身子往前倾了倾,她的脸即刻凑他更近,她眼神将他打量一番,而后:“很像啊。”
谢妄只觉得心跳仿佛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