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巨大月亮似乎压在地平线上,沦为废墟的城市浓雾四起。末日后昼夜温差极大。白天两个太阳灼烤,夜晚水汽凝结成霜。
作为司机的军官又架起火。天灾摧毁现代文明,在这种时候,最朴素的方式最有用。
沉皎抱着没吃完的小饼干坐在火堆旁继续啃。
她是不想碰到柏寻礼,但碰都碰到了,再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先吃饱再说。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面而坐。
左边一身深黑色制服,冰蓝色的短发似碎冰凌冽,眉眼清冷,碧绿的眼中又存有笑意,看上去非常亲近。像雨林里面红红绿绿的漂亮蘑菇。
右边的黑发黑眸,长眉压眼,凛冽的碎发盖住耳廓旁伤疤,虚虚一眼看过去,气势冰冷迫人、不易接近。
“原来牧队长口中重要的人,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看上去好脾气的蓝头发先开口。
坐在沉皎旁边的牧川拿着红肉块在烤。这是路上一个士兵送给沉皎的。他听见柏寻礼说的话,没抬眼地点头,“嗯。”
柏寻礼噙笑,“为弟弟的女朋友考虑周全,和她靠得这样近,想必是真得很担心她受伤。”
“对,”牧川说,“她没有异能,很容易受伤。”
柏寻礼:“这么用心,牧队长的弟弟知道了,说不定会感动得立马出现,不过他现在出现的话,也不知道能坐在哪里。”
牧川认真思考,“坐中间。”
柏寻礼没想到他这答复,笑意轻滞。
“噗——”
“咳——咳咳——”
沉皎没忍住,被水呛到咳了好几声,等缓过劲来,看见两个男人的目光纷纷投到她身上。
尤其是那双暗绿的眼,平静带笑,危险又阴冷。
沉皎干笑掩饰尴尬。
“啊,我有点困了,你们聊,我先去休息。”
遇见问题,能逃就逃,逃不过来再说。
她飞奔回帐篷。
火光边只剩下两个男人。
牧川挽留不及,只能继续烤肉。红肉在火光间滋滋冒油,肉香四溢,他撒上快餐面的干料,站起来,准备给沉皎送过去。
“牧队长是要去见弟弟的女朋友了吗?”
柏寻礼又扯起笑意。
牧川停在原地,点头。
“夜深人静,确实是好时候。”柏寻礼微笑。
牧川终于察觉他话语中奇怪的意味,锁起剑眉,对柏寻礼说,“柏指挥官,我只是去送东西。”
“谁知道呢?”
柏寻礼暗绿的眼眸注视他,优雅的声线语气散漫,
“特意为弟弟的女友寻求庇护,不惜以自己的自由作为交易。紧挨弟弟的女友。夜深时走入弟弟女友的房间。”
“牧队长,这些事情被其他人看到,他们可不会觉得,你是在保护弟弟的女友。”
牧川黑眸沉沉看着他。
“柏指挥官,这跟你没有关系。”
他总算知道如何维护自己,也想起柏寻礼和沉皎认识。说这样的话,也许他本身就怀有恶意。
柏寻礼扯出一抹淡漠的微笑。
“牧队长,我只是提醒你,你弟弟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别忘了你承诺的事。我可不想要兄夺弟妻,声名狼藉的部下。”
牧川面色不改,依旧冷漠地看着他。
柏寻礼笑意愈浓,竖瞳冰冷,极致温和的声音更显阴冷,
“你的弟弟应该不会想要一个惑乱兄弟感情的女朋友吧?”
牧川镇定的双眸失神刹那。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沈嘉予抛弃沉皎的场景。
沈嘉予会恶狠狠对沉皎说她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再冷酷决绝将她抛弃。沉皎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喜欢沈嘉予,一定会每天以泪洗面,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牧川的心脏因那场景蓦然收紧,眉头紧皱。
柏寻礼目的已然达成。
同为男人,他怎么会看不懂牧川面对沉皎眼中的欲望。
也不知道沉皎怎么回事,和他走这么近。
对付老实人有对付老实人的办法。柏寻礼站起身,淡然整理黑色军装袖口的银色宝石袖扣,
“现在牧队长还不是我的部下,所以,”
“——请便。”
他语气轻描淡写地添补一句,似乎刚才真的只是好心提醒。说完也不管身后牧川的情绪反应,走向另一个火堆,对下属吩咐今晚守夜的事。
留在原地的牧川脑海中似乎有两个人在拉扯。
一个说,去吧,没关系,弟弟的遗言就是要照顾好她,送东西而已,问心无愧。
一个又在问真的问心无愧吗?
他停留在原地。
…
回到帐篷里的沉皎坐在硬邦邦的地面,抓着睡袋也没感觉到一点睡意。
沉皎这辈子没有这么艰难的时候。
以前邵家是豪门大族,就算她是养女也过得很好。后来离开邵家,她漂亮嘴甜,哄男人一流,手里没少过钱。到了末世,即便是在体育场,她也有软软的床垫。
为了勾搭牧川,为了得到金元素,她实在付出太多了。
“沉皎,你在吗?”
帐篷外有人喊她。
是谈云。
沉皎放下睡袋走出去。
清秀的男生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双肩黑包,见到沉皎散在肩膀上的头发,他垂垂眼睛,
“这是我收好的被子和便携式床垫一类,给你。”
这可真是及时雨!
沉皎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太好了,谈云,还好有你在,你真是太细心了。”
谈云耳朵上温度直飚一百八,结结巴巴说,“没有没有,能帮上你就很好……”
“不过,我不太会弄这些。”
“没事,我会!”
谈云立马表示。
他的确会,但也不是特别会。一顿折腾下来,被子皱皱巴巴。反正比没有好,沉皎也不嫌弃,又给男大学生哐哐一顿夸。
现在不只是耳朵温度一百八,谈云觉得他整个人都一百八了。
他飘着离开沉皎的帐篷,走之前还表示自己明天会过来收。
沉皎欢送他离开,面对放好铺盖的帐篷,整个人幸福感飙升。
幸福偶尔也得看对比呀。
当然,肯定不能老跟好的时候作对比。
她躺在米白色的被子里,闻得到被子上浅浅的香味,像回到末日之前生活还算安逸的时候。
要是没有末世就好了。
没有末世,她现在就是开开心心的小富婆,每天找七八九十个男模,也不会遇到前男友。
一个人的环境下,沉皎闷头自言自语。
“三个还不够,皎皎还想找十八个吗?”
慵懒的气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
她飞快地转过头去看,高大的男人站立在帐篷里,站姿不算端正,懒散地靠在门边,压迫感却十足。
是柏寻礼。
沉皎瞬间猜测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当然可以。
无论是因为上学的时候,她利用他,还是因为她昨天说过喜欢,今天就转头跑路。这确实都是她的问题。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真善美的人。被抓住了只能算她倒霉。倒霉就要应对。
“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呀?”
没想到理由,也没被逼问。沉皎决定先卖傻。敌不动我不动嘛。
柏寻礼薄唇微翘,语气含笑,
“过来看看你偷晴。”
沉皎:?
她像被卡住脖子,愣是过了三秒才尴尬地笑着说,
“他只是过来送生活用品,你不要多想,你怎么来这边了,是有什么任务吗?”
柏寻礼绿宝石般的眼睛笑意浅淡,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讲,
“皎皎在转移话题?”
“可惜我说的并不是他。”
“我没有,我——”
沉皎正打算说一些场面话。
柏寻礼笑意中危险的冷光越来越明显,他一边说,一边迈开修长的腿,朝她走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把他们都当我的替身,你最爱的还是我。”
最终,他停在沉皎的面前,单膝下蹲,苍白修长的手指慢慢卡住女人的下颌。
纯洁,漂亮,柔弱。
她楚楚可怜的外在像永不败落的百合花,漂亮的嘴却永远说着明显的谎话。百合馥郁的香味会让她的谎话沾满花蜜,总引诱着人去为她付出真心。
而她的真心,永远只在那个人身上。
没关系。
没关系。
感受指尖滑腻的触感,柏寻礼躁热到极致的心渐渐平复。
他已经不是那个面对困境无能为力的人。
他也没有很在意那颗心的归属。
她只要得到她,只要她后悔。
“皎皎,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努力去信,可是这一回,你真的有些过分了。”
“说喜欢我,可你跟别人离开,等我找到你,你一直站在别人身边。”
暗绿瞳孔里隐射出女人娇怯柔弱的脸,他细细摩挲着那片柔弱的肌肤,
他的语气低慢,如同情人细语低喃,
“你又一次抛弃我,和别人远走高飞。”
“你又一次骗我。”
六年前失去她的困境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所谓的父亲疾言厉色的威胁,母亲虚弱垂下的手,其他人的冷眼旁观、有心为难,以及,那个人高高在上的怜悯。
柏寻礼手指不自觉用力,阴冷的绿眸更暗如沉夜森冷。
在这一瞬间,他有想要把沉皎带入地狱之中。
“不……不是……”
敏锐察觉到危险的沉皎立马行动起来。
她抬起手,一把紧紧握住柏寻礼桎梏她下颌的五指,
“那时候我有苦衷的。”
“现在我也是为了你,我不是跟别人走了,我是想找到我男朋友。我也不是故意和别人站一起,你想,我有没分手的男朋友,如果和你太过亲密,你肯定会被人议论。我不想要你被人议论,只能离你远一点。”
“我要先找到他,先和他分手,再清清白白喜欢你呀。”
还好,还好她没说和沈嘉予其实没关系。不然这会儿真没什么借口。
她手掌心的温度滚烫,纤细小巧的手指努力掰开他禁锢着她下颌的手,太过用力就像是太在乎他。
纯洁漂亮的脸,天使般的面容,总会让人心软。
血液流淌的痕迹太清晰,她漂亮脸蛋上急迫的神情太生动,好像她在说真话。
柏寻礼忽然清醒。
她不会有地狱,有她存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天堂。
“是这样吗?”
柏寻礼噙着笑。
沉皎在活动的最大幅度内狠狠点头,
“当然!”
柏寻礼问,“找到他就会和他分手?”
沉皎其实也不确定。主要她和沈嘉予也没真在一起。而且万一沈嘉予是元素拥有者,那她不可能直接断舍离。再说,莫名其妙断了,牧川那个弟控又要怎么想。
沈嘉予这块挡箭牌,成为累赘的时候确实要被舍弃。可时间不能确定。
但现在面对的是柏寻礼。
沉皎毫不犹豫点头,“肯定呀,我怎么舍得你当小三呢。”
她言之凿凿,柏寻礼薄唇一扯,在沉皎暗自紧张的目光里,呵笑声。
他放开手。
冰冷与危险瞬间消失,沉皎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她就听见柏寻礼温柔冷淡的声音说,
“这样看来,皎皎真的很喜欢我呀。”
沉皎还是果断说,“当然啦。”
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显现她骗人的程度,可水润的唇又太可爱。
可爱又可恨。
柏寻礼心下讥诮,循循说,
“那么,证明给我看。”
沉皎下意识问,“这怎么证明?”
柏寻礼轻轻挑眉,薄唇上扬的弧度抬高一些,绿宝石的眼睛充满引诱,像伊甸园里那条引诱亚当夏娃的那条蛇。
他抓住沉皎柔软的手,在沉皎疑惑的目光里,面带浅笑,将她的手放在被上帝视为罪恶起源的地方,
“像以前一样。”
指尖感受到的坚硬滚烫直接让沉皎懵了,等他说完这句话,沉皎的脑袋瞬间怦得一下炸开。
“你……”
她扭动自己的手腕,想要收回手,
柏寻礼却按得更紧。
白嫩的小手被迫紧贴深黑的军裤,粗糙的触感、手下的滚烫的温度都让沉皎不适应,她挣扎着手指动来动去,触感却越来越强烈。
青年冷然狭长的眼尾泛出点点熏红,薄唇微张,一声低哑的喟叹自喉腔中溢出。
沉皎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瞬时间懵在原地不敢再乱动。
男人薄唇抿出十分善解人意的笑容,在涨红的身躯外,语气依旧淡然亲和,
“我现在还没有原谅皎皎,只是用手而已。”
用手也不是正常吧?
这末日啊,这荒郊野岭啊!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沉皎的心瞬间提起,停下手中的东西,目光嗖的一下去看那扇只是被拉起的门。
毒蛇湿冷的信子慢慢舔舐过她的耳垂,痒意自耳垂蔓延到全身。
她压下喉中痒意,愣是不敢出一点声。
有人敲了敲帐篷,
“沉皎,你睡了吗?”
是牧川。
沉皎心尖紧绷,死死盯着那扇门。
而冰凉的蛇信停留在她耳畔,薄荷味的呼吸覆盖在她的肌肤上。
她的身边,柏寻礼在说,
“怎么,皎皎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