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深蓝色工服的中年女人走到南栀面前。
女人留短发,眉眼与黄春兰相似,但是不像黄春兰那般平易近人。她眼神锐利,扫视人时伴随巨大的压迫感……
好在南栀看不懂。
她认真地回答她的话,“我是南栀。”
黄夏兰点头,伸手,“我是黄夏兰。”
南栀同她握手,“二姨好。”
“你好。”
……
孟闵从黄夏兰身后钻出来,“你俩领导人见面?搞交接?神经病啊,我高中和同学一起逃学都不这样碰头!”
话音落下,前一秒还斯文的黄夏兰狠狠赏了孟闵一拳,“老实点!”
南栀打量二人,黄夏兰也在看她。
南栀不知道黄春兰是如何同黄夏兰交代的,也不知道黄夏兰是不是欢迎她来,她想起张医生总让她有点儿情商,便决定用心思考后再开口。
黄夏兰先一步拉住她的手,“我不是和大姐说了,过来的话提前说一声,我好来接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她刚说完,又有人蹬着自行车赶过来,“已经到了?哎呀,真来晚了,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
黄夏兰道:“不是和你说了,我过来就行?”
黄秋兰放好自行车,“大姐好不容易拜托我办点儿事,我能不过来?”
黄夏兰:“大姐是给我打的电话。”
“她是顺手了!小时候我俩关系最好,她是想通过你找我。”
“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反正就是找我!”
“我!是我!”
南栀:“……”
剧情不太对劲。
她马上就要被妹妹们嫌弃的家庭伦理剧呢?
两人争论不休。
孟闵小声吐槽,“天天吵,幼稚鬼。”
他接着看向南栀,指着她说道:“这么一土老帽,也值得你们争?”
下一秒,亲妈、三姨同时安静。
新一轮的纷争开始了。
*
黄夏兰、黄秋兰姐妹俩先带南栀去国营饭馆吃饭。
吃饭还得用粮票,黄夏兰是电子厂的厂长,黄秋兰学历高,现在是大学教授,两人的生活还算富裕。
俩人轮流给南栀夹菜,“吃个鸡腿,鸡腿肉多。”
“他家大厨我认识,排骨炖得好,多吃两块排骨。”
不一会儿南栀的碗里就堆成小山。
孟闵可怜兮兮抬起鼻青脸肿的头,“妈妈,我可以……”
黄夏兰给孟闵夹了一筷子,“吃!”
孟闵:“……”
好漂亮的炒菠菜。
黄夏兰和黄秋兰对南栀的事很上心,她们让她先住在黄夏兰家里,还要帮她去康宁医院找人。
黄夏兰说:“康宁医院……好像没听说过,是临川市的?”
南栀说:“马医生说是临川最好的医院。”
“这……”
黄夏兰向黄秋兰求救。
黄秋兰低声道:“别看我啊,我还没到生病的年纪,你年纪大你好好想想。”
黄夏兰:“……”
南栀怕不是被人骗了?
说是医疗队看中了她,但南栀的水平她们是知道的,成绩一般,没能考上高中。
当时她们还想着,南栀是一点儿都没继承黄春兰的聪明。
姐妹俩正思索如何安慰南栀,孟闵说:“什么垃圾鸟医院,听都没听说过,我……”
饭桌上再次掀起风雨。
两分钟后,包上长脸的孟闵说:“康宁……最好的医院,我,我知道,最好!”
南栀纳闷地看着姐妹俩。
康宁医院的事先不说,就说她们的态度,看着可不像是十几年对家里不管不问的,起码都对黄春兰有感情。
南栀想问,又想到张医生提醒她要小心说话,便选了最委婉的措辞,“二姨,三姨,你们为啥一直不回家啊。”
黄秋兰:“……,小栀挺直白哈。”
南栀:情商又进一步!
“都是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黄夏兰云淡风轻,“不值一提。”
南栀说:“可总该给我妈打个电话。”
黄夏兰、黄秋兰:“?”
另一场风雨被掀起了。
在听南栀讲过大桑村的事后,二人暴怒拍桌,“开什么玩笑,我们每年都给大姐邮钱!上个月我刚邮过!五百块钱,一分不少!”
“我劝大姐一起过来,她不想出来,我就给她打电话,后来村支书说接电话不方便,还说大姐不愿意来听。”
一切都了然。
南栀见过崭新的百元大钞,在黄岩虎手里。
村支书的确拦着不想让她走,也说得通。
原来这俩人早有勾结!
黄夏兰恶狠狠道:“敢私吞我的钱?我现在就回去,把他们的皮扒了!”
黄秋兰说:“下周我有时间,一起去,老四不在临川不方便,她的份我来揍!”
孟闵张嘴,孟闵又闭嘴。
黄夏兰:“?!”
孟闵:“妈,我什么都没说!”
饭桌上的风雨接二连三不断。
包上没脸的孟闵弱弱举起手,“妈,我支持你,妈……”
*
当天下午,黄春兰就去帮南栀联系康宁医院。
她向胡同里其他人打听,“咱们市里有康宁医院吗?”
见多识广的出租车司机直摇头。
家里有重病患者的初中老师皱起眉。
就连胡同里出名的“流窜乞丐”姜兴都摆手。
好在一个刚考上护理的学生举起手,“是南江区的康宁医院吗?很偏很乱的那个?”
南栀:“?”
*
南江区的康宁医院,在区内小有名气,名气来源于……门诊楼旧、医生少、设备落后。
医院门诊楼到院门只有十余米,侧边停满各式各样的自行车。
马明艳热情地介绍,“我们康宁医院可是出过很多厉害人物的,陆嘉述你知道吗?曾经是援非医疗队的,医疗贡献卓越,退休前已经是首都富雅医院的主任医师,还是首都医科大学的终身教授,就是从我们医院出去的!她孙子现在也在我们医院!”
吹嘘完,马明艳小心地看向南栀,“还不错吧?”
南栀看着墙皮脱落一大半的门诊楼,点头说:“挺好的。”
马明艳:“哎呀,楼是差了点儿,确实不太好,不过……呃,挺好的?”
马明艳抬头看向门诊楼,“哪里挺好的?哪里哪里?”
南栀道:“马医生,我的学历很低,有渠道能考试吗?”
马明艳说:“这件事我来帮你想办法,你先留在医院试着做一个月,其他的事不用多想,不过你现在没有资质,只能做些琐事,可以吗?”
南栀点头,“我能吃苦的。”
“嗐,在咱们医院,说什么吃苦……确实挺苦。”马明艳不忍心撒谎,拉住南栀的手,“坚持住啊!”
南栀被分到康宁医院的住院楼,主要的工作是打杂。
住院楼和门诊楼一样精彩。
不仅墙皮脱落,砖墙上还有细小的裂缝。
但夕阳之下,住院楼肃穆庄严,走廊的玻璃门框涂着绿漆,玻璃上贴着“安静”二字。
康宁医院规模不大,只有一栋住院楼,各个科室分几个病房。
马明艳将南栀带到住院医师的办公室,“这是我提过的南栀,你们科室人少,先用着,多教教她,挺有天赋的。”
马明艳又对南栀说:“留在这里好好学,这里……都是人才!”
南栀看向只有一人的办公室。
高考数学只有九十分的住院医师阮乔指着自己,“我?人才?”
马明艳轻咳,“总之,这是康宁医院最有前途的科室,你暂时留在这里,好好学,学得好了,将来也能做医生!”
阮乔看向乱糟糟的办公桌还有窗台上的花花草草,“哈,最有前途的科室?”
马明艳道:“你就跟着阮乔好好学,不懂的问她就好。”
阮乔:“啥,我能做老师了??”
马明艳逃之夭夭。
南栀扫了一眼住院医师的办公室,对简陋的环境视若无睹,她热情地对阮乔说:“阮老师,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学习!”
阮乔挠挠头,“马医生改行当人贩子了??”
从哪里拐了个小可爱回来?
阮乔穿上白大褂,让自己看起来更像“老师”,“走吧,带你认认科室,还有分给我们科室的病床。”
“咱们医院前不久出了意外,很缺人,尤其是咱科室,目前只有一个主治医师盛昭云,她现在在门诊坐诊。住院医师也只有我一个,要看着一大帮……唉,还好有你。还有一个能用的护士,特别牛,全院唯一的男护士!韦!宁!雨!是咱们的人。”
阮乔唱了半天戏,一扭头,看见南栀在乖巧地认路。
阮乔道:“我说的话你有没有认真听?”
南栀立刻站好,“阮老师,我都听到了,咱们科室有盛医生、阮医生,还有全院唯一的男!护!士!韦宁雨。”
阮乔:“……”
刚刚看着明明在走神。
“好了好了,这边几间病房就是咱们科室的,现在有几个病人在,你在住院部帮忙,少不得要照顾他们几个,先认人。”
南栀走到病房前,对未来的工作充满期待。
阮乔吸吸鼻子,推开门:“噔噔噔噔,全院最安静的病房,就在我们科。”
门内,一个枕头飞过。
南栀:“……”
两个小男生滚在地上打架。
南栀:“……”
一个小女孩在拉架。
阮乔:“瞧,都是乖巧的孩子。”
小女孩说:“不要打了啦,把我的画笔给我再打!”
南栀:“……”
还有一个小女孩也在拉架,“打得这般没力气,起来重打!”
南栀:“……”
唯独没参与打架事件的小男孩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他穿着拖鞋走过来,路过打架的小男孩,冷漠地将被他们撕扯坏的本子踢走,然后走到暖壶旁倒水。
南栀:“……”
南栀……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