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05
下午五点钟，刚下课的宋舜拨通许又的电话。
“许又。”
电话响十几秒被接通，宋舜郑重开口叫许又的全名。上周四她答应要一起吃饭，结果今天已经周二，宋舜还在等。再忙也不能这么过分，他已经等了整整四天。
许又：“怎么了？”
和她的声音一同出现在耳边的，还有激烈的讨论声。宋舜迟疑一瞬，默默闭嘴。
“那个，我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许又揉了揉额头，轻轻抚平整实验记录本压皱的页脚。“有。”只犹豫两秒，她就做出决定。
突然接到任务，最近确实有些紧绷，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还有上次答应宋舜的承诺，还没有兑现。“我在实验室，一个小时后见？”
宋舜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没想到许又会答应。诧异两秒后，他快速答应下来：“那我去实验室等你？”
许又：“宿舍楼下。”
*
六点钟，太阳已经落山。
许又换好衣服，提前十分钟下楼，宋舜已经候在楼下。傍晚宿舍楼下人流量很大，他站的稍微远一点，正在接打电话。
许又没出声，刚靠近，宋舜就后退一步转头看过来。目光触及许又后一顿，他微微挑眉算作招呼，又上前一步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晚点再聊，我现在有事。”
许又听见他快速结束通话，“工作室的事情？”
宋舜点头，在许又开口前主动说：“不着急，我们先去吃饭。”许又就没再开口。
两个人并肩自然往前走，安安静静。
许又看过远处层叠的云，染上新绿的树，看过路面地砖的花纹，路边窜过的小猫。闪烁的红绿灯矗立在街头，穿梭过斑马线的人群像一场快节奏表演，交错反复的鸣笛声组成背景音乐。许又是其中的主角，也是看客。
她有点累。
和宋舜在一家热闹但不起眼的面馆坐下，许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
“老板，两份荷包蛋焖面。”
熟悉的声音响起，许又下意识抬起头，面前的宋舜冲她弯起唇角，笑容带着一点小得意。
“你……”许又刚开口，进门的说笑声就打断她的话。循声看过去，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走进面馆，还在讨论今天刚写的测试卷。
熟悉的气息铺面涌来，许又愣住，被宋舜轻轻弹一下额头，拉回思绪。
“这家店是前段时间回学校时，意外发现的。是不是和我们以前高中时常去的那家店很像？”
许又扫过店里的装潢，目光在身边的一群高中生身上停留两秒，才看向宋舜点点头。她压低声音，语气中略微有些感慨：“看那边，好像看到了我们以前。”
“好鲜活的青春。”
宋舜却没有扭头去看，他的目光仍旧落在许又身上，回答道：“我们也是。”他盯着许又的双眸，重新回答许又：“他们是正好的时光，我们也是。”
许又怔住，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弯眉眼。“怎么突然给我灌鸡汤？”
话音落下，宋舜看着许又的笑脸，跟着笑起来，“那你有开心一点吗？”
许又收起笑容，故作严肃：“你猜。”
宋舜：“我猜有。”
许又：“猜对了，想要什么奖励？”
宋舜惊讶：“猜对还有奖励？那你岂不是还欠我很多很多个奖励？”
“以前的不算。”
宋舜撑着下巴，假意沉思，“好吧，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他一副有大筹谋的表情，逗的许又忍不住又笑起来，“行，你慢慢想。”
宋舜思考了半分钟，才开口：“那我要听你说说最近发生的所有事。”
“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要听。”
面条还没送上来，小小的餐桌好像独成一个空间。
许又思索两秒，迟疑开口：“好像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实验室，生活感觉很无趣，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宋舜还在等。
许又继续思考，斟酌着开口：“开心的事情，你知道，要代表实验室接受采访。”
“在准备的比赛，进展还算顺利。但小组里其他人有点跟不上进度。”许又这段时间除了做实验，还要去解答他们的问题。
“这件事，师姐今天给我提供了好几种解决办法，我明天打算试试。”
“今天中午点的外卖味道不太好，我没吃完，下午有点饿。”
……
一点一点琐碎的事情放在一起，组成了许又最近的生活。
宋舜安静听着，他看着许又，注视着她，只偶尔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许又在某一个瞬间无意抬起头，猛然意识到这个情况其实并不陌生。
她透过那双熟悉如初的眼眸，好像看到曾经穿着校服的宋舜，也这样坐在面馆，安安静静听她说话。说那些解不开的数学题，说学校突然变得难吃的饭菜，说跑操时的气喘吁吁……
她的话有那么多吗？
许又一瞬间迟疑，已经慢下来的语速渐渐停止。
宋舜说：“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旦有目标，忙起来，就忽视生活。更准确来说，是忽视对生活的全部感受。
宋舜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许又高二时准备生物竞赛。连续忙碌三四天后，许又变得格外沉默。看起来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对很多事情都不太能提起兴趣。
他当时还以为许又抑郁了，吓得连夜咨询七八个心理医生，最终发现是虚惊一场。
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宋舜就找到清楚有效的应对方法：一、给许又一段安静空闲的时间。二、引导她找回对生活、对情绪的感知。
现在他运用的已经十分熟练。
“哪样？”
许又疑惑不解看着宋舜，询问。但下一秒，两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焖面就端到他们面前，打断许又的问话。
许又道谢后，接过宋舜递来的筷子，听见他回答：“可爱的样子。”
许又不信。
荷包蛋焖面和他们以前吃的味道不同，但也很好吃。
许又评价一番，对许又说：“下次我们一起回学校去吃。”
许又点头，没对吃饭前的问题旧事重提。
但一起走回学校的路上，宋舜倒是忍不住主动开口。
“不要对一件事情投入过多的精力。”他叮嘱许又。事实上，宋舜总是会有一种“许又压力很大”的感觉，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说的通。和许又平时的性格也不太相符。
所以，他只能把这种情况归因为许又的专注力太强。
许又不赞同他说的话。“做事情就是要认真，并全力以赴。”
两个人停下脚步，对视两秒，谁也没说服谁。
争论一触即发时，迎面走来几个青年。“是许又。”
压低但仍然能被听清的声音在两个人耳边响起，许又没移开目光去看，但下一秒又听见一个笃定的声音。
“我就说他俩是在谈恋爱吧。”
“你声音小点，别给人听见了。”
许又：谢谢，已经听见了。
她抬眸去看宋舜，正好撞上宋舜垂眸看下来的目光。
这是个误会。
宋舜笃定。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许又的目光后，他却隐隐心虚和慌张。
许又试探：“我们被误会了。”
宋舜：“嗯。”
嗯是什么意思？许又上前一步，“我去澄清。”
宋舜赶忙拉住许又，“等会”，下意识制止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找好理由。宋舜脑袋一转，回答：“没必要解释。”
“清者自清。”
许又知道，他又把自己说服了。
“……笨蛋。”
宋舜：“啊……？”
许又：“走了。”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断断续续聊着天。没什么目的，有时候说一下路灯下的飞虫，有时候讨论一下明天的温度……
但宋舜有点心不在焉。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才试探着开口问许又——
“又又，你现在还想谈恋爱吗？”
许又没回答，而是问他：“你希望我想吗？”
宋舜摇头。
许又就点头，回答他：“还有点想谈。”
宋舜皱起眉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是，你最近很忙……”
忙到都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吃饭，怎么还有时间谈恋爱？
许又：“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谈恋爱的话我可以挤挤。”
宋舜表情差点扭曲。
又又陪他没有时间，谈恋爱居然愿意挤时间。不能谈恋爱，千万不能谈恋爱。
“这么忙为什么还想谈恋爱？”
宋舜主动询问，决定积极解决问题。
许又停在宿舍楼下，半真半假回答他。
“谈恋爱可以当做生活的调剂。晚上睡不着可以打电话给他，他会无条件哄我睡觉。”
“我们还可以一起搬出去租房子住，享受二人世界。”
许又每说一句，宋舜的脸色就沉几分。直到说完，宋舜紧紧抿着唇，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脸色。
晚上打电话哄许又睡觉？一起搬出去过二人世界？
不是，他配吗？
不管是谁，都不配。
“我也可以。”
宋舜硬邦邦开口，“你回去睡觉，我今晚就打给你。”
许又：“会吵到室友。”
宋舜不可置信，看向许又的眼睛都睁大两分。我给你打电话就会吵到室友，他就不会？
“那你晚上别说话，戴上耳机，只听我说。”
他今天晚上就回去在校外租房子。
“……好吧。”
许又“无可奈何”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