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人夸过姜早。
幼儿园时,因为长得可爱,姜早一到幼儿园就被小朋友们团团围住过。
刚开始姜早小朋友还觉得好奇,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周围和她一样大的小朋友。
可后来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小朋友们你一下我一下地伸手,去拉去摸她的小裙子,小辫子。不知道是谁拉得太重了些,扯掉了她的发卡和头发。
年纪小,本来就不太能忍耐疼痛。
所以在姜早小朋友忍了三四秒后,眼眶里蓄满的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她哭得小声又可怜,像只小奶猫般的抽泣,惹得老师心疼地把她抱了起来哄。
“不哭不哭,我们姜早小朋友不哭。发卡被扯掉,拉到头发了是不是,老师揉揉就不疼了。”
小小的姜早小朋友,抬着嫩生生的小手臂抱着老师的脖子,眼睛红红的,无声地掉着眼泪。
就连委屈了都不闹腾,乖得不行。
老师心疼坏了,轻声哄着她,“小朋友们也是因为喜欢小姜早,觉得你可爱才想摸摸你的,我们不哭了不好不好。”
“……”
其实类似的情况,在姜早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也发生过。
小姑娘小小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秀气乖软,皮肤也白。和其他晒得黑黑的小男孩一点也不一样,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一堆熊孩子们,争着抢着要和她做同桌。把手举得高高的,似乎谁举得高谁就能和小姜早当同桌。
夸她的话,从小到大身边的亲朋好友说过,老师说过,陌生人也说过。
可分明是早就听习惯的话,再听到还是觉得开心。
姜早克制地压了压唇角。
刚刚周樾夸她的那句话,数下来快十个字了,明显对不上他的口型。
姜早掰着指头回忆,“你说的那句话不到五个字。”
记得这么清楚?
周樾好笑地扬了下眉。“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
“在夸你漂亮,好看,可爱…..”
一个接一个的词从周樾嘴里往外蹦。姜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端着副“没错,是这样”的小表情,接受的心安理得。
也就是这么一副傲娇的小模样,让周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实际上,姜早掩盖在发丝下的耳尖绯红。
她往周樾的方向偏过去了一点,眨巴着眼睛的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周樾支着脸,偏头看向她。
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小姑娘细密卷翘的眼睫,扑簌簌地抬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
“有没有可能……”姜早垂着眼,声音很小。“不是我可爱,而是你爱上我了。”
“……”
听完这句话后,周樾着实愣了好几秒。
再反观姜早呢,小姑娘正没心没肺地接过魏诏递过来的东西,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周樾失笑,但别说,“不是我可爱,而是你爱上我了”这句话还挺对味,不能说是完全胡扯。
在姜早说完最后的那句话,魏诏已经点完菜回来了,还顺手从冰柜里拿了几瓶啤酒,这种天气来串烧烤再配上冰啤酒,能爽到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魏诏打开酒瓶就先给姜早满上,完全忽略了小姑娘还在上学的事情。
主要是姜早还伸手去接,没有半点抗拒。
周樾轻啧了声,及时伸手从姜早手里接过了那杯啤酒。“小朋友不能喝酒,要喝就喝奶。”
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反应。
周樾已经眼尖地看见了冰柜里的椰奶,不容置喙地让魏诏过去换一瓶。
魏诏也反应过来了,“樾爷说的对,姜早妹妹你还不能喝酒。”
姜早:“……”
说完,魏诏超绝的行动力让他直接起身。
留下了他们两人独处。
姜早还在挣扎,对着周樾讨价还价。“喝一点没关系的。”
周樾眼帘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朋友你还挺叛逆。”
“……”
“既逃课,还想喝酒。”
“……”
周樾对她说的那句唇语的原话,不是在夸她,而是在询问她。
逃课了?
这个时间点,高中生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学校上晚自习。
姜早很茫然,想尝试酒她承认,但是她,“没有逃课。”
因为才开学不久,晚自习暂时的延迟,她根本算不上逃课。
而且她难道像是会逃课的人吗?
姜早愤愤地瞅着他,其他的她说不定犯过但逃课这件事她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做过。
周樾慢悠悠地笑了下,像是给小动物顺毛般的开口。“嗯,没逃课。”
魏诏就是这个时候换了罐椰奶回来的,人还没坐下,就又被周樾提醒再去拿根吸管。
那句“喝啤酒要什么吸管”的话还没说出来,魏诏就反应过来吸管是姜早要用,屁颠屁颠地又站了起来,折回去拿吸管。
这么一折腾的功夫,烧烤也端上来了。
胡椒和辣椒的风味滋润着肉香,勾得人胃口大开,原本不饿的人闻到香味也感觉饿了。
姜早吃得很慢,周樾也不怎么动,胃口不太好的样子。唯独魏诏一个人啤酒都喝了三罐,难免打了个酒嗝,话也说了个不停。
自然而然的就说起了他们之前在海城和港城的事情。他们也是两个月前才回的沪京,开了这家店。
姜早嚼着嘴里的牛肉,听得挺认真。“是因为在那边干不下去了吗?”
“?”
听到这话,周樾慢悠悠地笑了一下。
“那我建议你们再换个店。”姜早是真心的,“这是学校周边,周围还都是小区,学生就算要修车也很少会往胡同深处走。”
瞧,这几天他们生意那么差,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魏诏摆手,表示。“问题不大。”
“我们做的是高订改装,一单就够一个月的本了。”当然难度也高,魏诏絮絮叨叨地说着,把一个专业的词掰碎开给姜早讲。
说实话魏诏是个很有耐心又细致的人,和他的长相完全不同。魏诏嘿笑了两声,“其实这些,都是樾哥教的。”
突然被提到的周樾,还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东西。注意到姜早的视线。他也侧过了脸来。
视线缠绕。
对视了不过两秒,姜早便眨了下眼,又转过头去和魏诏说话。“那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回沪京啊?”
魏诏嘴里嚼着还热乎着的牛肉,差点烫到了舌头,声音也因此含糊了起来。“我是港城人,但樾哥是沪京的。”
姜早了悟,难怪魏诏说起话来,带着点鼻音,腔调听着也不像他们这边的。
看吃的差不多了,周樾主动打断了两人的聊天,“该回去了。”
姜早听得还没尽兴,并不想回去。
等周樾结完账出来,姜早还和魏诏两个人坐在位置上,大有要把酒言欢到明天早上的即视感。
周樾忽然很想笑。
拆了颗在柜台上拿的薄荷糖含进嘴里,才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魏诏酒量还可以,几瓶啤酒不到要人扶的地步。便自己主动站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后还不忘热情的和姜早告别。
“姜早妹妹,我们下次再继续聊哈。”说着,魏诏手臂抬起,就要勾搭到姜早的肩膀上。
周樾轻笑着抬腿,踢了魏诏一脚。“行了,回去吧。”
魏诏点着头,拿起几瓶喝剩的啤酒往回走,还是能看得出来脚步虚浮脸些。
见姜早还站着没动,周樾回了头,看着她低低淡淡地问,“吃糖吗?”
“……”
瞧着他的动作,姜早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是两颗彩色的水果味薄荷糖。
一颗草莓,一颗蓝莓。
姜早抓着糖,看了一会后,想起什么似的喊了他一声。声音很小,但足够他听见。
她没喊“哥哥”,喊的是他名字。
周、樾。
小姑娘嗓音天生的软,喊他名字时也是软软糯糯的。周樾眉眼微撩,就听见了姜早的道谢。
“谢谢”两字她说得真心实意。
-
把小姑娘送上公交车后,周樾才转身,眉眼半敛着,懒散地往工作室的方向走。现在回去正好补个觉,
路上手机响了起来。
两三声铃响后,周樾才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一道令他做呕的女声。周樾皱起眉就要把电话掐断。
那头换了个人。
周弘昌冷哼了声,开口就是质问。“听说你回沪京了?”
不得不说,周弘昌消息还真的挺灵通。周樾嗤笑了声,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听,既然回家了连长辈都不懂得过来见吗?”
没有慰问没有关心,上来就是一通指责。周樾神情都没有变一下,“那您报个地址,我有空再去祭拜你。”
“祭拜”二字入了周弘昌耳朵里,周樾果不其然听到了对方震怒的声音。适时间,那道女声又传了出来,说着安抚的话。
周樾听都没听,直接把电话挂了。
周遭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风吹动着洋槐叶,发出的沙沙声宛若就在耳边,亦能听见远处闹市的喧嚣。
夜是寂静的,生动的是风,是人。
周樾莫名得想起姜早最后的那声“谢谢”。
其实最起初他会选择帮姜早,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杜立辉说的那些话,是真他妈扯淡。
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就难免会感同身受,以至于让他没了做事不理的心情。
反正帮了也就帮了,周樾并没有太在意。
至于姜早想去集训,不敢和家里人说的事情。在她这个年纪,周樾做得只会更加肆意妄为。
何况通过杜立辉的话,了解到小姑娘本就喜欢又擅长画画。
要知道,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天不怕地不怕,活得鲜活又勇敢。
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父母都能感同身受的支持自己的孩子。他们往往专治,也爱用自己的那一套理论“要挟”。
因此也就有了,能笼统解释孩子违背家长意愿的词汇:
名为“叛逆”。
电话再度响了起来,依旧是那串号码。
周樾没有接也没有掐断,任由着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却松了松唇,笑了。
……